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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少年眼皮一跳。额角也是一抽,目光渐渐升了丝冰寒之色。 正在眉头微微有紧缩之势时,就觉得手上的力道卸了。 萧清染眼中笑意晕开,缓缓将另只手中的花放在少年手心。 “公子这双手真是好看得紧,挽弓御马可惜了,免不得会有许多人惦记。”就像是当初的他。 少年眼角上挑,舒展开自己的面部,自然而然的将这话当做了话里有话,故此漾开笑意带着嚣张:“这便不劳先生费心了,这双手除了挽弓御马,还是会挥剑斩敌首的。” 闻言萧清染大笑,也知元子烈是在威胁他,也罢,他只能提点如此这双手自己也不会再有想法。 于是萧清染凑近元子烈的耳边,嗓音清浅:“那,就愿公子珍重,此后余年纵马肆意。” 浅淡竹香因萧清染的亲近在鼻腔中缭绕,元子烈不知他是何打算,只是未等有了空去想想,萧清染就离了他这里:“公子还是该操心操心接下来的燕州事宜吧。瞧着君上的意思,公子该是回不去的。” 少年摇头,目中神色深沉。 真是一条毒蛇,游刃有余,又剧毒无比。少年敛下玩世的神色,便就说这厮怎么会和他和和气气,原是来警告他莫要在归燕州上动手脚。 “主上,方才萧清染对你说了什么?”立秋一直在远处候着,她并没有听到二人说了什么,只是看到那个专会捅刀子的萧清染牵起了自家主子的手,还用了一种阴测测的目光笑着。 不能否认萧清染的脸很是好看,可…让他相信萧清染会对元子烈好那除非是她死了! 假模假样的萧清染这次竟然是明目张胆的逾越了礼节? 元子烈倒是微微摇了摇头:“倒也无事,只是这厮瞧上了本公子的这双手。” 将手伸出,这双手在阳光下就像羊脂白玉。他暗自叹气,生的如此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难不成他还想废掉主上的手?”立秋怒极,这萧清染真是好大的胆子,不满足仅仅只是弹劾了吗? “夺嫡之争主上分明没有站队,他帮着太子城还不知足。难不成对于主上就是不投诚就毁掉吗?此等竖子,也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立秋的话说的十分尖锐,元子烈眼角扫过四周见无人注意到他们才放下心来。 收回手,只道了两字:“慎言。” 立秋止了声,方才知是自己失言:“奴知罪。” “不可妄议天家事,至于这双手…”元子烈低头又瞧了瞧:“他若是想要,便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同时又想起方才别在腰间,萧清染送的花。 这花是陈王命人给了所有年轻儿郎千金各一只的,凡有心仪或欣赏的儿郎出了威风便可以相赠。最后清点花枝最多者,拔得头筹。会由陈王赏赐。 这每一只花的茎段都有写着送花人名字的锦布绑着。 少年将腰间的花拿出,果然看到锦布上的字,萧清染。 “这是萧清染的?”立秋凑过头去看,语气中有着不敢相信。 元子烈不答,又轻笑道:“去扔了。” 顺手将花递给立秋,少年便走向荣侯身边的空席。 要坐下时就听到一声轻哼,元子烈迅速收敛起寒意表情,浅笑对着身侧身着鹅黄锦缎的少女软糯糯的道了一句:“阿姊。” 只可惜一片热烈皆是徒劳,少女极为不屑的扭过头就好似少年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晦物一般。 元子烈也知自己是自讨没趣也就没有再打扰少女,堪堪笑笑。 王京中无人不知荣侯郡主一向不待见自己的弟弟,恐怕遭了祸元子云也不愿帮一帮元子烈的。 这么多年元子烈自然知道,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想着别让自己遭了祸就行了,否则都惧怕元子云会落井下石。 自顾自吃了一块眼前盘中的糕点,他也习惯了,说不上什么失不失望。 忽地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元子烈蹙眉。 今日这萧清染是怎得如此反常? 立秋自然也注意到,借由为元子烈倒酒之际便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主上,可要奴查一查萧清染?” 元子烈将杯中酒轻轻呡上一口,眼底似是有风雨暗涌:“可。” “主上放心,还有一事。方才奴见到太子城进了主上的营帐。” 这话让元子烈兴致大起,他眉目含笑,只低低道了一句:“善。” 萧清染的目光不善,他的恶意是对着元子云的,先不论自己的情义,只是单单论元子烈对待这位长姐的所作所为。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元子烈绝对是对得起她的。 只是,这女子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生生将自己的胞弟推入死地。 元子云觉察到冷意,先是后背一凛。 她没招惹过这位萧先生啊,为何萧清染的眼神如此恐怖。 她又看了看身侧的元子烈,稳了稳心神。一定是元子烈,萧清染一向与元子烈水火不容,这眼神肯定是因为在看元子烈。一定是! 萧清染看得明白,也知道元子云是什么心思。轻嗤一声,只在心中嘲讽愚蠢。 别开视线,此刻入座也没有人打扰,自然而然想起了前生的荒唐事。 他辅佐太子城至王位,却没想到太子城得势以后并不再有明君之资。享乐纵酒,一味只知退让,使得民不聊生,国力衰退。 他年少时的抱负都未得施展,立下的清君侧辅朝纲的誓言也未曾兑现。 想当年公子烈拥兵起势,他早早就发现了端倪使尽浑身解数去与之对抗,结果是那般结果。 本来该是在丞相府郁郁而终的他睁眼见到的就是少年拿着弓箭走进猎场。 三十余载不曾再见的那张脸竟然就在眼前,那一刻萧清染甚至产生了这是地府,公子烈来索命的错觉。 他也想过索命便索命吧,他这一生并未做出政绩,还生了一双浑浊目,还了这条命也消停了。 而结果呢? 看过去元子烈还是少年的模样,看着他时也不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冷漠。挽弓拉弦,意气风发。 不是梦,不是地府,是他! 萧清染饮下一口闷酒,胸中郁气久久不散。 他知道,元子烈想要的并不简单。 在前世就是,这公子烈身上的谜团太多。看似随意的个性,肆意的做事风格,多情的风流韵事都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韬光养晦。 而目的… 萧清染将口中的酒水咽下,因为想的出神被呛了一口。 轻咳两声,眼中也因为轻咳涌上了水汽,在水汽朦胧之中对面少年的脸更是好看却也更是捉摸不透。 他要的怕是最高处的那个位子。 不过一个诸侯公子,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偏执的要得到那个位子?如果说是王子,还有理由理解,可……元子烈分明与天家没有关系。真的是因为野心吗? 选择一位公子做傀儡上位,也好过于这冒天下之大不韪谋朝篡位的好。 他想不透,而能做的也只有保住元子烈的性命而已。 这怨不得他心肠冷硬,他二人本对立,生于此境界儿,左右也不过是成王败寇的事情。 上一辈子,他们都是失败者,如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君子不器》从今天就要开始了,阿青想要回归写作本身,所以喜欢的读者小可爱我很感激你们。 对此文有所不喜的,我也感谢你们点开。 写我想写的,希望更多人看到。 接下来,我们便一起走到容迟的故事里。 希望一路相伴,初心不变。 第2章 容迟堪女祸 其他氏族子弟也依次,只是有着元子烈的珠玉在前,旁人也不过是黯然失色。 午时一过时间便过得快了,到了傍晚之时,周围燃了篝火。 元子烈点头向荣侯示意自己去换一身衣服,荣侯颔首。 进入营帐元子烈便吩咐立秋:“你去瞧瞧,太子城留下什么东西没有。” 他自己则寻了一套素服换了上,方才在猎场之中着朱红不过是为了衬得本身气势,而今君上大摆晚宴他则不好夺了君上的光彩。 加之他为诸侯公子,断不能以此落了口舌。 他本就生的明艳风雅,与午时朱红不同此刻素服穿在他身上倒是一个兰芝玉树的氏族公子。 只是他眼角戾气需时时收敛,若不是则会适得其反生出桀骜来。 立秋在营帐内巡视一圈,便捻着一枝花走来。 在瞧得这只花时元子烈便唇角含笑,只淡淡回道:“扔了。” 古怪,萧清染与太子城的赠花行为都是古怪。 “这…主上,太子城的花,我们…”立秋神色有些犹豫,可她只看到元子烈将发带换上同样素色,微微将视线移向自己。 这目光太冷,其中的警告也让她不寒而栗:“奴多言。” “你且照做便好。”元子烈走在前方,怕立秋坏事故此又补充了一句:“我暂时只是中立,各方若有示好,我怕是众矢之的。他二人虽是古怪,今日又是表现得对我礼贤下士,可…仔细想想,未尝不是一种捧杀。” 说罢少年撩开帘子出了营帐。 夏夜中是清新的味道,其实不燃篝火也是不冷的。但点了篝火一是为了照明,二是为了驱虫。 他本是燕州沧澜之地的诸侯公子,这次这些人聚在王京中自是引人注目。 婢女仕子皆是识得他的,一路上纷纷行礼。 元子烈一一回礼,偏巧看到萧清染。 少年的目光深沉,未既理会。 篝火之中数名美姬做舞,两侧观客皆是华贵子弟。 尾处尽是客卿,客卿之中一人眉目英朗,青色布衣将此人显得极为儒雅,他目光灼灼直视元子烈。 元子烈眉头微微凝起,只是未曾将脚步挪出半分。还真是风雨欲来,他的师兄竟然也参与进来了。 想罢,他向着自己席位走去。 立秋将花处理掉便追上元子烈:“主上,已好。” 少年颔首,将衣角扬起跪坐在团垫上。 “容迟。”方才坐稳,上方陈王声音便传过来。 元子烈连忙拢袖行礼:“君上。” “容迟之姿陈国也不得几人,方才将各个花枝清点。容迟夺得魁首。” 元子烈只垂头,他人不见他眉眼,亦无从猜测他的情绪。只是听他回道:“容迟只是得其他公子抬举,陈国之大,容迟只是其中之一,并不可是难得。” 陈王大笑:“善!容迟谦虚了。” 元子烈听此,连忙躬身。 在他心中如今天下形式不安,各国虎视眈眈,而陈王此时还在围猎取乐怕是陈国气数已尽。只是…太子城和几位公子其中不免有些本事的,这才是他要担心的。 “容迟,可有想要?” 元子烈却也不推辞,只随着自己年少与他多年来的名声,只堪堪瞧了瞧那些美姬:“君上若是要赏,不妨为容迟添几位美妾。” 陈王乐极,便挥手允了元子烈五位美姬。 他身侧元子云极为不屑,眼中嘲意浓浓。元子烈并不理会,兀自收回视线。 陈王早年从姜王手里篡了位,只可惜登极高位便沉迷于纵酒享乐。倒是有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味。 只是国土广阔,多少有才之人还是一股脑的进入陈地。 逢此乱世君王轮改本就不稀奇,只是姜王并非无德之辈,只是有些平庸罢了。 平庸的国君,与肥沃的土地。实在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只可惜那姜王仅有一子,太子别。 太子别同姜王不同,他年幼聪慧,小小年纪便拥有远见。只是,待他成长尚需些年岁。 未等其羽翼丰满,便夭折在这场君王轮改中。 据说是小小年纪就被乱箭射杀,埋骨在烈火之中。 呵,元子烈在心中冷哼。 略略侧头瞧见方才的客卿与萧清染交谈至一处,他心下一沉。 此时萧清染与对方互相见礼,在他记忆里这位也是将公子烈推入死局的刽子手之一。 只是,这位还是公子烈的师兄。 公子烈师从齐国大儒,容迟二字也是这位大儒所取。容自是因其仪容无双,且此字另有有容乃大之意。迟字则是为了告诫元子烈,因其性子有些乖戾,事事有些难以容忍便以迟字警戒其三思而后行,一切需徐徐图之。 他不知为何此人会一心至公子烈于死地,他二人在求学期间也并无深仇大恨。 “闻人先生。”萧清染含笑,心中盘算。 闻人澹目光中满是精明,他悄自注意到元子烈只是不动声色,任是面前的萧清染也未瞧出半分不妥。 “萧先生大才,泊志正是追随先生而来。不知先生拥护的哪位公子?”闻人澹字泊志。 可以从他的字看出来,因为他野心勃勃,齐先生恐其被利益熏心,方才以泊志为字,告诫他淡泊明志,勿要耽于权术。 萧清染也觉得这字取得讽刺,齐国这位大儒所收的两位徒弟所取得两个字都是无用功。 前者容迟,公子烈的品行实在称不得有容乃大,并且看着公子烈的样子,他平日眼角的戾气是收不住的,也实在担不起迟字。 后者泊志,闻人澹的行事在一众仕子中都显得偏进,富贵险中求很显然这个人的胆子实在太大了。野心之大也是担不起泊志的。 容迟泊志,分明是两个淡雅的字,配的却是两个根本与这字无关的人。 “闻人先生言重了,在下并无什么打算。”如果没记错,此时的闻人澹会投靠公子怀。 公子怀的资质是最差的,当年闻人澹辅佐他大概是为了日后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己得了势也让闻人澹失了势。 只可恨闻人澹将自己的师弟出卖得彻底。 “先生不是要助太子城吗?”闻人澹唇角笑意更甚,却是让萧清染心中大骇。 “闻人先生莫要失言,清染可不曾说过。” “先生怎得推脱?在下瞧得分明,况且先生为何不称字呢?” 萧清染轻易不称字,实在是他瞧不上眼。对于公子烈他虽然上了心可他一贯对待公子烈都是那般态度实在不好轻易改变。 他字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萧清染摇头,故作深沉:“闻人先生不也没说要辅佐公子怀吗?” 谁知闻人澹眼角轻挑,双手拢袖看看萧清染,忽地笑了笑:“谁告诉先生,在下会辅佐公子怀的。” 许是闻人澹的神情与他所想不同,萧清染蹙眉方才试探性的问道:“不是公子怀还能是谁?” 闻人澹含笑不语,躬身辞别。在转身之际瞧了一眼元子烈。 元子烈神情不变,他二人对视又迅速移开。各自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没一个省心的。 元子烈伸手理了理身上的腰带,觉得脚坐的有些麻了便挪动着缓了一缓。 只是少年才有所动作在篝火中舞动的美姬就分别到几位氏族公子面前,将长袖一抛。 其余世家子还在愣神之际,元子烈却是深谙其中意。顺势起身,扯紧长袖将美姬带到怀中。 在他怀中的美姬双眸流转如同清水,长臂一揽腰肢不堪一握,年岁也不过与他相仿。 少年弯起眉眼,噙着笑意在美姬脖颈处嗅了嗅,这动作引得美姬一阵战栗整个人也卸了力道将全身的重量全部交给元子烈。 元子烈眼底玩意乍起,将美姬的身子更靠近了自己几分。他身上常年熏染着檀香,用修道礼佛来控制自己的性子。 美姬闻得清楚羞红了脸,此地众多儿郎中公子烈的相貌最为出色,加之公子烈有着箭无虚发的骑射之术几国中爱慕公子烈的女子亦不再少数。 美姬的双臂附上元子烈的脖子,少年虽素衣打扮可他在一众人之中还是显眼出挑得紧。 他们之间的空气稀薄,少年双眸清澈,他人说戾气极重,可她只看到桀骜。 少年红唇勾起,坏心眼的埋头在她的锁骨间,她只觉得浑身酥麻。 少年见到美姬白皙皮肤上的红色印记,堪堪一笑。分明是芝兰玉树却是一松手,美姬跌倒在地,而他转身坐回席位,不曾有半分留恋。 非是公子烈无情,只是美姬是奴身妄想攀附公子烈已经是痴心妄想。况且公子烈风流名声在外,岂会被小小美姬惑了心神。 众人心知肚明,也就当做没看到。 她极为不舍的看着公子烈,最后还是起了身继续舞动着。 元子烈周身还是那般气势,眼角戾气也未曾收起,篝火之中尤为如妖似仙。 曾记得齐国有仕子见到公子烈惊呼为谪仙,竟是每行一步扣头一下。 虽有夸大,可公子烈的姿容是真真在几国之中闻名的。 只可惜是男子,不过也有长舒一口气者,抚膺安心道:“若女子,必为女祸。其为男子,大善。” 作者有话要说:  闻人澹,萧清染等人:我看见容迟在撩妹…… 第3章 少年自风流 纵酒一夜许多氏族第二日醒来都是有些头痛。 但元子烈饮得少,因他姿容落在他的身上的视线让他不能太贪杯。 今日还是一个艳阳日。 立秋将一件轻纱为元子烈穿上,今日少年所着之服是月牙之白。因其戾气过重,立秋很少为元子烈准备这种颜色。只是到底是少年人,元子烈本身很是喜欢。 少年将身子动动,右手搭在左臂上伸了一个懒腰。身子修长,略略倾身便有着清风之姿。立秋也瞧得入神,回过身来立秋就只见少年缓步向前了几步。 “主上,今日要做什么?” 见天气大好,营帐不远处也热闹非常,少年眼角上挑只笑笑:“备马。” 闻人澹本意确实是辅佐公子怀,可世事无常也说不得是不是大梦三生,这一梦竟是心有余悸。 公子怀是陈国众公子中最差的,可能是祖上的血脉缘故陈姓公子多骄奢享乐。公子怀年纪最小,较之元子烈还要小上两岁。 此刻公子怀手中正拿着两颗红果子,面上有着笑意瞧着闻人澹还有着几许得意:“闻人先生,这果子可是从齐国运来的,甘甜可口,怕是我几位王兄都没得。” 闻人澹心中好笑,这公子怀还是一样的烂泥扶不上墙。只是未等闻人澹回答,耳边就传来愈来愈近的马蹄声,不由得蹙眉。 公子怀正在得意之时,忽觉得双手一空眼前白影一晃,下一刻双眼瞪大。他…他的果子呢? 马蹄声停下,公子怀双手空空的抓了两下极缓的扭过头下一刻气血翻涌。 那两颗红嫩嫩,让人口齿生津的果子… “元子烈!”公子怀怒极,本来是与闻人澹同坐在草地上,此刻竟是迅速起身,甚至未曾整理身上的草屑便提高音量向着马背上的少年大喊。 少年此时一手一颗果子,微微俯下身,发丝随意搭在肩膀。阳光明媚和着少年的一身月牙白衫无由得使人心情畅快,他方才便是双腿夹在马腹,双手夺了公子怀的果子。 见到公子怀此时的表情少年非但不怕,反倒是扬唇浅笑,弯起的眉眼中满是狡黠不怀好意。 许是太过明显。 公子怀心中一瞬间觉得不好,果然那厮竟是在每个果子上都咬了一口,三四口便吃完了两个果子。 末了还将果核轻轻一扔,果核在空中划过,在未出手之前公子怀看到了少年的手指,白皙修长,只是…那果核…扔到了他的脚边? 公子怀气得浑身颤抖,气息紊乱甚至是双颊赤红。艰难的将右手伸出,攥紧拳头,而后弹出食指刚想破口大骂。 谁想到少年轻啧两声,唇角笑意更是灿烂用双腿驾马绝尘而去。 公子怀胸中怒意不得抒发,偏的只能看到那身月白越来越小更可气的是那笑声肆意似乎每一个音节都在嘲讽他。 “元子烈!卑鄙小人!还本公子红果果!”公子怀只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气得直跺脚。隐隐还能听到远处出来的得意嗓音“不还…” “卑鄙小人,非人哉!”公子怀气急败坏将脚边果核踢开,也没有心情再和闻人澹闲扯甚至一句话不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地。 人离远了闻人澹还能听到公子怀的咒骂声,他轻笑出声。 又来了,公子烈与公子怀可以说前者是混世魔王后者是纨绔子弟他们二人在一处通常是公子烈将公子怀欺压得死死的,可公子怀偏偏就愿意同这人玩笑。 其他人或许在公子怀手里讨不得半丝好处,可…公子怀唯独在公子烈手里讨不到半丝好处。 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闻人澹寻着少年方才驾马的方向,很快就见到了少年。 公子烈的容貌自然不必再提,他懒洋洋的躺在草地上,一旁的枣红骏马并没有栓起来少年只是放任其在草地上自由吃食。 因为马食草,空气中充斥着清新的草香。少年不知从哪里摘了一节草根放在口中叼着,动了动身子将双手枕在脑后哼起了调子。 这调子是卫国边陲小镇的歌谣,本是讲述一位将军与一位舞姬的凄美爱情,可由少年哼唱起来竟是毫无悲伤,不仅不悲伤反倒有肆意之感。 “该是唤师兄还是闻人先生?” “老师并不精通骑射之术。”闻人澹有意错开这个问题,在少年身旁坐下。 他虚长少年七岁,在老师之处所学亦是多于少年。 元子烈不执着方才的问话,翻过身单手托头直视闻人澹:“我不仅仅师从老师。” 闻人澹点头,却又不知该如何同少年对话。 他们二人的相处从未有过寻常师兄弟的态度,所以此时闻人澹并不知如何同元子烈相处。 加之这些年公子烈的行事愈加荒诞肆意,他厌恶其有辱师门便是一句话也不曾同他说过。 元子烈等了半晌也不见闻人澹开口,就知道自家的这位师兄不大懂得同自己相处。 “泊志师兄,天下局势动荡,各路都是狼子野心。卫国羸弱,已为刀俎之上的鱼肉。虽有志之士仍入卫求得乱世之中大展宏图。可,单单只是一介谋士何以能做到挽天下之危局? 加之卫王非任人善用的明君,想然,想在卫国这块土地分一杯羹的怕是不少。”少年言中分明是大事,可他的表情始终是随意甚至是兴致缺缺。 闻人澹凝眉,他不知元子烈突然提起卫国是何意。 “你的意思也想分一杯羹吗?” 谁知少年摇头,将口中草梗吐出:“容迟只是诸侯子,分羹哪里会轮到容迟。” 闻人澹是真的不懂了,他虽是当做一场梦,可心中八分是觉得是真的。 他在梦中的那一生也未曾同元子烈多有深谈,原来,同师弟交谈是这样的吗?原来…真不愧是… “卫国怎样暂且不论,一旁的燕国才是重头。韬光养晦,蓄势待发。” 可能是太过于无趣,少年拔了拔身边的草接着说道:“燕王怕是已经被架空,做了傀儡,太子汝安为君资质虽差可极为善谋,这些年也没少成长。待他坐稳君位,攻池掠地也会是必然。” 见闻人澹还是不懂,元子烈有些嫌弃,他资质聪慧略有端倪便可知其中之意,可旁人很难。故此他常常生出天妒英才的寂寞。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2 “即是如此,陈国怕是也不会免祸。无论怎样,没有人会在这场局里全身而退。陈国有些资本但还是心不齐,趁火打劫的不在少数,你觉得陈国之中会发生什么?” 话说到此处闻人澹再听不懂就真是太过于驽钝,清楚之后他有些诧异。 原是元子烈已经清楚了他的心思。 “泊志师兄,你虽大才可这世间才学之人亦不再少数。善谋者大多少不得二字,隐忍。 容迟一直以来都唤师兄的字,便就是告诫师兄该仔细钻研这二字。至于泊志师兄最终想要怎么做就是师兄自己的选择了。” 闻人澹沉默许久方才好像孤注一掷的扯过少年的衣袖,少年眼中含笑却也不言。 “容迟,你有心复位吗?”倘若他说有,闻人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推他上青云。可少年依旧是不言,依旧是那样浓浓的笑意。 抬手将他的手自衣袖处拂下,少年凑近闻人澹后竟是摘去了闻人澹的束发簪子:“容迟自有分寸。” 墨发失了束缚一泻而下,其中几缕被少年绕在指间。墨发在白皙的指间尤为显眼,同时也将少年的手指衬得更为白皙。 少年一贯贪图享受,虽是有着精湛的骑射之术这双手却是半分老茧都无。 只是他的体温略微偏低,手指带着的寒意就算是隔着布料闻人澹也感受得到。他没有心思去责问少年不守礼数,方才少年的话还是透露出少年是有意的。 “容迟,你可当真?” 闻人澹生的不差,是儒生模样只是平时恪守礼数不苟言笑才显得无生气。 此刻发髻散落生生将这份冷硬去了三分。元子烈不仅贪图安逸也极为喜爱美色,他虽然常年同这位师兄有隔阂可愿得放下几分。 “容迟不言他话。” 闻人澹神色认真,又将少年袖子扯住“你想让我怎么做?” 见闻人澹再一次扯住自己的袖子,少年有些无奈,心下升起趣味便松开指间的墨发将闻人澹衣领擒在手中稍一用力两人凑的极近。 “公子怀天资聪颖是个有作为的人,泊志师兄原也不就是如此打算的吗?” “你让我跟在公子怀身边?可是信不过我才不让我近身?” 少年笑意不减,檀香让闻人澹想起少年常年修习道法来以此修身养性。修身养性?容迟的桀骜与戾气是修不得的,再是修道又能如何呢? “谁说我不让师兄近身的?你看看我们,还不够近吗?”少年声音极轻,用眼神示意闻人澹看看他们之间的距离。 闻人澹此时才回过神注意到少年已经将身子靠近自己,他们之间怕也只是一件大氅的空隙。 忙不迭推开少年,就见少年起身晃了晃手中他的发簪,快走几步飞身上马失了身影。 他这一身狼狈模样幸得无人瞧见,再说少年行了百米忽停下策马。 前方树木苍翠,他瞧了片刻自树干后慢悠悠走出一人。 锦兰绸缎,腰饰环珮,未加冠眉目清明分明是公子怀。 他二人相视一笑前者桀骜不驯后者从容有度。 作者有话要说:  陈怀:魔头,我果子呢? 容迟:我吃了啊,没瞧见吗? 陈怀:为什么要扔我果核! 容迟:自然是让你瞧见他们的残骸了,指不定它们有什么遗书给你。 陈怀:暴走,抓狂中…… 第4章 安知鱼之乐 “如何了?”公子怀挑眉,将手伸到怀中摩挲了一阵。 少年仰头,枣红骏马在原地走动了几下。少年拉紧缰绳控制住骏马:“与你我所想无二。” 公子怀点头。同时终于在怀中找到想找到的,随手抛给少年。 少年身手敏捷,接过一看竟是那果子。方才他吃了味道的确是不错,也就连擦也不擦咬了一口。 “你倒是随意,也不怕我下毒。”公子怀斜睨一眼少年,靠在树干上看着少年又是三两口吃完了果子。 少年冷哼懒散的白了公子怀一眼:“下毒这种劣质肤浅的手段,还配不上你。” 公子怀唇角笑意弯起,似乎是很满意少年口中的配不上,他听的开怀语气也就带了愉悦:“那是,你这混世魔王方才又做了坏规矩的事情。” 一想到闻人澹那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公子怀就是头疼。 只是少年挑眉:“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正打算反驳,却见少年拍打马背下一刻那张明媚的面容就近在咫尺,未等他回神少年便露出浅笑,如同百花盛开却不及这一人。 公子怀只觉腰间一紧竟是腾空而起,风在耳边划过,他闻到了檀香。 “你识得我这么久,见我有几次守了规矩。”声音是在头顶响起的,公子怀的角度抬头看就是少年光洁的下巴,年轻的,桀骜的。 公子怀也不在意自己被少年抱在怀中,轻嗤一声算是回答了少年说不守规矩的话便在少年怀中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你就真放心他在我身边?就不怕他被我策反了。”公子怀许久方才说出一句,他是真的觉得好奇。 这少年似乎什么都不怕,幼年便和他阿姊来到王京,自十三岁起五年来断断续续的几乎都待在王京中。 他明白是为了牵制荣侯,把他们姐弟二人做质。 可到底如何会在这样寄人篱下的情况下如此肆意?分明眼中戾气极重,算计起人来却是让人生不出半分厌恶。 妙人,真是个妙人。 “在你身边,你又能用什么手段拉拢他?闻人澹可不是钱财美姬就可以动摇的。” “是是是,只有你才能让这木头死心塌地,行了吧。” “啧啧,醋劲倒是大。”少年详装惊讶,却是让公子怀气得发笑一拳垂在他的肩膀。 少年顺势装作重伤倒是让公子怀散了火气。 策马来到湖边,少年将马停下。风景如画,十分静谧。那少年见怀中人躺得舒服眉头一皱,顺手一推,公子怀摔了个狗啃泥。 “元子烈,你疯了不成!”起身就去抓住刚下马的少年,少年挑眉分明是在挑衅仿佛在说你能把我怎样。 咬牙切齿,抓着少年的双肩就是一阵摇晃“魔头,我摇死你!” 摇了两下就见少年伸出手臂,公子怀疑惑,下一刻侧脸便被手掌覆上。公子怀大惊,果然,未等他做出防备就感觉这只手用了力道把他向旁边一推… “魔头!非人哉!” 真是恼人得紧,少年侧头满脸的嫌弃“滚,废物怀。” 废,物,怀?公子怀震惊,好个元子烈成日游手好闲,不是玩乐就是同美姬作乐谁才是废物啊? 只是少年并不理会他,自顾自走到湖边。 湖水清澈,有鱼儿跳出湖面,少年坐下静静的看着。 公子怀也觉得同少年置气没什么意思,随即走到少年身边坐下,他瞧得清明,少年此刻看得兴致大好。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子非我。”少年深吸一口气,扔出一块石子想要去打出四五个水漂“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公子怀敛下表情,他看着少年凝眉,不由得心头酸楚,少年该是很辛苦。想到此处,公子怀伸出手就想覆上少年肩头,表示慰藉。 结果少年笑容满面,得意之色自眼角溢出。“废物怀,有鱼吃了。” 真是想多了。公子怀有些气闷,就见少年挽起衣袖去湖中捞方才他用石头砸晕的鱼去了。 少年脱去鞋袜将裤脚挽起,虽然皮肤白皙,可公子怀还是看到少年左小腿上的一道疤。 那道疤,公子怀知道是如何来的。 也就是因为那道疤,他们才有了瓜葛,他才能赖上他。 再次想想,不过是稚子是如何狠下心在自己腿上划得如此深的呢? 容迟… “匪,那边有开坛讲学的。”少年不仅将砸晕那条鱼拿出来,还多砸了几条用柳条串在一起提了过来。 陈公子怀,字匪。 他们二人不闹在一起时就是以字相称的。 顺手将鱼扔到公子怀身边,少年一边穿起鞋袜一边兴冲冲的打算去看看。 “你还有心思去看讲学?如今礼乐崩坏,大战在即做学问的学者避乱不出。许多君侯多次拜请也徒劳无功。容迟,大才者少有乱体统者。你这样,怕是难。” “难什么?”少年并不看他,整理好衣袖“难在,我这个样子无人愿意辅佐吗?难在,我不守规矩做不得仁君吗?” 公子怀不语,脑中几个来回,方才浅笑“容迟,你便就是太通透了。” “大学者不在多,一人可抵三人便可。齐家治国平天下,匪,我们还有很长的路。你也不必为我伤怀。”少年笑容温和了些,一向乖戾的眉眼也变得平和“若说正统,陈国的公子都比不得孤。” 他们二人在一旁看了许久,听得也明白无非是胸怀仁义,忠君事主的道理。 这话在这些学者文人的口中大多都是一样的,公子怀本以为与其背道而驰的元子烈会觉得反感,可他侧头看到的就是少年认真的侧脸。 目光纯澈,表情平和,倒是一丝不苟。 讲学的是一位隐世大儒,公子怀没一个个细数,但大约看了看跟在他身边的弟子有三四十个。 其中一人倒是让他多停留了些目光。 这些学子都是素服打扮,公子怀注意的那人风度翩翩,身长如玉。侧头同同窗研究学问时眉眼都是清风朗月。 年岁差不多也就长自己三四岁。 当真是君子明月啊。 “瞧什么呢?魂都没了。”少年推了一下公子怀,公子怀回过神向着那方努了努嘴“那,美少年。” 元子烈嗜美,一听公子怀的话看过去赞同的点头“果然。” “你不去?” “不去。”少年摇头,没有半点迟疑。这让公子怀十分诧异。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的,元子烈嗜美,身边的侍从婢女都是有些姿色的。 甚至因为嗜美,萧清染再是不善他都未曾记恨半分。自然,这是其他人的想法,公子怀虽然不信全部,却也知恐怕元子烈不记恨的原因当真是存了这个三分的。 看出公子怀的诧异,元子烈起身“道不同,不相为谋。” 公子怀点头,他明白元子烈的意思,这人虽然是嗜美,可注定与他没有交集的,他不会去招惹半分。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也是对的。 “那就走了?”虽是如此,可公子怀还是觉得不尽兴。 明天就要回皇城了,这以后的时光怕是都会在皇城尔虞我诈,不得安生。 少年用眼角白了一眼公子怀“嗯。” “好吧,好吧。”公子怀也起身。将手递给少年,少年面露嫌弃。 他极为不情愿的将公子怀拉起,然后迅速放开就像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公子怀黑了脸,提起少年打得鱼,气鼓鼓跟着公子怀。 他们自是不知就在他们起身离去,那方明月之姿的少年抬起眉眼,深深的看了许久。 “明月,怎么了?”他的同窗见他神色不对,方才开口询问。 燕寒月,字明月。君子明月。 燕寒月含笑“在瞧方才的那两位少年。” “哦。那两位当真是俊俏呢。”莫恒想了想又叹道“那为穿着月牙白的少年公子当真是容貌无双。我看了还真是没几个人有那样的姿容。” 燕寒月还是笑意满满,方才元子烈二人来时他就注意到了。那二人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对待老师的讲学本来该是感兴趣的却是兴致阑珊,该是兴致阑珊的却是一丝不苟。 他们两人倒是有趣。 “嗯。”至于那少年,眉目朗朗,桀骜肆意确实是世间少有。 闻人澹许久没见元子烈回来,后来在营帐又瞧不到公子怀,再一次看到他们已经是黄昏傍晚了。 陈王命令下去是最后一晚在猎场,侍从婢子都在忙碌着。 闻人澹远远就见到月牙白衣的少年牵着枣红骏马,后面就是一脸气鼓鼓的公子怀。公子怀手里拎着好几条鱼,脚步有些浮躁的跟着元子烈,甚至是跑着。 还真是又被元子烈欺负了,闻人澹摇了摇头。 元子烈将马交给立秋,然后就走向自己的营帐,闻人澹清楚,大概元子烈是想换身衣裳,说起来,他这个师弟很是在意自己的衣裳着装。 不过也是,大家贵族中的他们总是按照出席的场合选择不同的着装,甚至有些大家族一天按着进入王宫,自己的府上,宴会等可以换上七八套。 闻人澹顿了顿,说来也是,本应如此。 第5章 旧事肃杀起 元子烈刚走到营帐就见他的另一个侍女冬至守在营帐外。 他先是微微蹙眉,而后与冬至对视。 冬至是不会轻易同他这般明目张胆的交流的,因为冬至的原籍是公侯家的罪女。 冬至微微附下身子,声音带了几丝严肃:“主,侯爷在营帐。” 她口中的侯爷自然是荣侯,元子烈点头,用手势示意她与立秋留在营帐外。他自己则撩开营帐帘子,抬步迈进去。 立秋二人当然晓得,退在一处目送着元子烈进入营帐。 “冬至,莫不是侯爷有了什么决定…”立秋诧异,此处围猎,侯爷还有什么需要同主子这般隐秘。 冬至摇头,看向即将落得彻底的日头:“谁又知道呢…”其实她哪里不知道,只是有些话她不能说。 侯爷同公子这么多年的谋划,甚至赌上了一切,他们的决策又岂会是他们这些妇道人家可以揣测的? 只是… 冬至知道一件事,这二人怕是已经在谋算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营帐中已经掌了灯火,灯火摇曳,将少年的影子拉的老长。 荣侯已是半老之人,鬓发几缕银白在昏黄的灯火中依旧显眼。 他同元子烈到真没有几处相像,元子烈生的精致,这是荣侯所没有的,就算是元子云也不过是清秀。 此刻这老人眉眼弯起,带着慈父的目光对着少年招了招手。 而少年的脚步未动,就好像是钉在那里一样。神色冷冽,眉眼虽是桀骜,可其中的挣扎之意老人瞧得清明。 这少年郎真是风姿卓然。老人心中暗叹,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 他们就这样,许久在没有半分动作。 半晌,就听到衣物作响。 原是少年展开双臂,端正于胸前,左手覆在右手之前,恭恭正正行礼作揖的姿势。 老人敛去笑意,瞧着少年的动作。 紧接着少年竟是毫不迟疑的屈膝跪下。 膝盖在地面上磕出不小的响声,可少年眉头都未曾皱过,挺直上身目光肃穆。 他腰间系着一块螭龙玉。 那玉质极好,栩栩如生。 同着玉,少年身上的野鹤刺绣也极为生动。祥云伴着野鹤,就好像是少年的肆意性子。 但就像他此刻看到的,少年是做不得野鹤的。 “多谢。”少年声音暗哑,只是因为扣首听起来更为沉闷。 身子压得极低,额头碰在手背,手与膝盖碰在地面。 这一礼,竟也是许久未曾起身… 公子怀有些惊疑,少年换的还是一件月白色衣服。 他知道因为眉眼戾气的缘故,元子烈极少着这种颜色,今天竟是穿了一天。 “你怎得不穿旁的颜色?”他凑到少年的身侧,探头去问。 少年直视前方,是作乐的氏族却是没有回答一字。 公子怀拉住少年,沉声问道:“容迟,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少年唇角勾起,只是公子怀并不觉得那是尽兴的笑意。 “无。” 或许,元子烈都不知道。对待公子怀时,他是有些放松的。所以一向在旁人处不露半分痕迹的他会在心情烦乱时在公子怀面前有些反常。 公子怀知道,只是轻拍少年的肩头:“你同我讲讲嘛。” “废物怀,你哄哪家的小孩儿呢。”少年将公子怀的手拍掉,又嫌弃的掸了掸肩头。 这么一来好像又是往日的公子烈,可越是这样,公子怀就越是觉得不好。 少年太过于隐忍,方才的不对是唯一的破绽。 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元子烈是不会有半分破绽的。那又是什么事? 这个问题,一直到今日的晚会也没有解答。 他只能隔着篝火与舞动的美姬看着少年谈笑风生。 元子烈倒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第一次见到元子烈时,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人。甚至,这话都算是抬举元子烈。 元子烈入王京,两年他也不曾见过一次。只是听得这少年长相精致,性子桀骜不驯。小小年纪风流韵事倒是不少。 听得最多的也不过就是出众的姿容,与受女子爱慕。公子怀初时是极为不屑的,心里想这公子烈进京为质当真是养废在京中了。 可就是偏巧一个夜晚,打破了他所有的想法,也让他们成了一丘之貉。 因为动了太子城的东西,公子怀在宫中逃躲着追杀。 眼看着就要暴露,他才快步进了一处院落。 这处院落是陈王安排给公子烈暂住的,可当时的公子怀也想不得太多。 进去后七拐八拐想寻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可他进了内院就是一愣。 随即手脚冰凉,瞳孔骤缩。 那场景,到今日他也不会忘。 少年有着一张绝世无双的皮相,虽是稚嫩但依旧可以看出日后的风采。 公子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只是他虽然好看眼睛却是杀意浓浓,伴着杀意仿佛瞳孔都是赤红色。 真正让公子怀恐惧的不是这眼睛,也不是这杀气。 而是少年浑身是血,脸上也有,尤其是衣角,甚至在滴着血。但他看的清楚,这不是少年的。 少年右手持刀,站在那里,可刀身却是刺穿了一个女人的身体。女人的头靠在少年肩头,被刺穿之处还在不断流血。血顺着刀柄流在少年手上,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面。 偏的少年身着素白衣衫,看过去就像是在染布,半是血红,半是素白。 公子怀从未见过如此场景,太过骇人。 “你…” 少年未应,将长刀拔出,那血又是喷溅出来,在公子怀眼前极为壮丽。 那是双什么样的眼睛? 赤红,空洞,没有半丝悲悯。 悲悯? 公子怀嗤笑,自己是怎么了?看到这种场景,怎么能求少年拥有悲悯呢? 真是好看,真是无情。 从那时起,公子怀就知道这个少年,是没有心的。 他眼底眸中的戾气不消,不是因为脾气不好,也不是因为天生,而是,手染鲜血造了太多杀戮。 那戾气,是杀意! “陈公子怀…”少年喃喃,提刀慢慢踱步。 公子怀缓缓后退,他不知为何少年会知道他是谁,但他清楚,少年想杀了他。 “我…我不是。” “哦?”少年挑眉,竟然是笑了,笑得很是明艳。 他抬起长刀,刀尖紧贴着公子怀的胸前。少年带着长刀在他胸前游走,公子怀的呼吸都有些颤抖。 他觉得少年随时都会将长刀刺进他的心脏。 便就在此时,嘈杂的脚步声传来,未等公子怀去判断是谁,眼前就有一道白光,晃得眼睛生疼。 白光闪过他的面前就是少年举刀狠狠朝着自己的腿划过去! 刀口极深,血肉翻飞间可以看到白骨。 他惊得说不出话,只见到少年把长刀扔远,顺势坐在地面捂住伤口,敛下冷淡的神色高声喊道“混账!竟然敢动本公子!” 他这是… 公子怀深吸一口气,他这是在装受伤。为何? “公子!”一众人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少年,他们围上去就见少年浑身鲜血不住哑声痛呼。 公子… 在这地界儿,能得这个称呼的怕是只有… 元子烈。 这便是元子烈吗? “你们这群废物!那刺客伤了本公子的美姬,还将本公子的腿刺伤你们才赶过来!废物,都应该去死!”少年眼中暴戾,伸手就是一巴掌。 公子怀看得心惊,也知这是少年的脱身之计,原来这公子并不是什么普通角色。 几人匆忙为元子烈包扎,本应各个是身手不俗的高手,在少年面前却是自动表演起了普通奴隶。 “公子恕罪,小人这就带公子去医治。”说着其中一个就想抱起少年,少年却是推开他,用食指指向公子怀“拿走你的脏手,就你还想碰我?那废物,你来抱我。” 废物? 公子怀楞在原地,他看得出来,他说的就是自己。 虽是如此,可与之对视,却是… 好凌厉! 公子怀闭上眼睛,复又睁开,长叹一声就见元子烈同萧清染交涉。 公子怀永远也忘不掉那日他的模样,怕是其他人见了也不会忘记。 这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同时也没有感情。这种人… 你永远也想不到在他的平静之下,在你对他习以为常之后,在你深陷他的柔情蜜意之中,他会有多绝情! “公子今日穿着倒是简朴。”萧清染同少年笑道,同时将双手叠起算是行礼。 元子烈还礼,却只是撩起袖袍:“萧先生倒是看容迟看得仔细。” “公子今日…没有什么动作吧?”萧清染问的小心,却在心中自己否定了去。 在那场荒唐大梦中,今日,可是公子烈的转折并不是今日。 按照元子烈此后的所作所为,今日之祸恐怕与他没有关系。 想罢,他远远同闻人澹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防备。 只是他们都没有见到少年放下手,在袖子中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紧紧攥起。 谁说他不知的呢? 纵使他们二人都是梦中人,可梦中的他们也不全然知道真相。 少年将美姬的舞蹈看得清楚,篝火摇动,他的笑容愈加明媚。 若将生死都看淡,他们还能那他怎么样呢? 不过都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只可惜这群羔羊是如此的不知好歹。 第6章 归燕前奏起 元子烈生的明艳,一挑眉,一勾唇都带着蛊惑。怨不得许多人知道公子烈的风流韵事还是会拼了命的上前去。 如此美色怎能不让人生出妄念。 昨晚的那名美姬自然是其中一个,萧清染看着美姬时不时看向元子烈就明白。 一张漂亮到极致的脸,有时候是好事,但多数情况是坏事。 闻人澹神色凝重,接下来会有一场刺杀,这场刺杀谁晓得会不会同前生一般不会伤了元子烈。 “你慌什么?”闻人澹侧头,就是萧清染极为冷静自持的侧脸。 此刻他眼中只有篝火下的少年,闻人澹蹙眉。 “这是他必须要经历的事情,我都不怕因为这次公子烈的原形毕露,你还在担心什么。” 闻人澹攥紧拳头,压制住想要挥拳砸在萧清染脸上的冲动,只咬牙切齿:“你只关心他会借此造势,又怎么会忧虑他会不会因此丧命。当真忘记自己欠他一条命不成?” “如此说来,闻人先生便是忧虑了?”萧清染不屑一顾,斟满面前酒杯。“我竟不知,杀死公子烈的刽子手之一的闻人先生还会忧虑公子烈如今的危险,最后的致命不是也有闻人先生的推波助澜吗。” 公子怀一直注意着元子烈的举动,发现并无不妥之处。 陈王很是高兴自己的儿子带回来几条鱼,同时也知道恐怕是元子烈的授意。 这王城谁不知道公子怀最怕公子烈,一见到公子烈便是再大的脾气都得藏起来。 陈王有意赠酒元子烈,只是元子烈推了去。荣侯作为元子烈的父亲,自是代替儿子接了杯酒。 公子怀心中暗道不好,他的想法就是酒中有毒。可,等了半晌,陈王与荣侯都没有中毒的迹象。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可惜就在他松气之时,奏乐的乐师惊呼,原本笙歌的此处尽是些蒙面刺客。 公子怀慌忙起身,同来到自己身边的刺客周旋。 一时间惊呼声四起,满地都是吃食与鲜血。 闻人澹与萧清染都是文人出身没有半分武力傍身,只能躲着。 元子烈瞧见,快步来到他们两人身边。 对面是四个黑衣刺客,看来真是看得起元子烈。元子烈本来是赤手空拳,又要护着两人。一时疏忽就被划了胳膊。 鲜血霎时就染红了这身素白,闻人澹捂住少年伤口:“你没事吧?” “容迟,快走!别管我们。”闻人澹惊慌,因为明显同梦中的不一样。再加上少年又受了伤,他不确定这样下去,元子烈逃不逃得掉。 少年此时却是杀红了眼,从一旁已死的刺客手中捡起长刀反手便冲了上去。 少年的身手本是极佳,只是人多分了他的心神。 如此一来,免不得要多添几道伤。 “你们快躲起来,我没有精力护着你们!”他声音急促,闻人澹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分别寻了个藏身之处。 再说少年身形灵敏,很快就占了上风。趁其不备便就是一刀! 鲜血喷溅了一脸,公子怀就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分心去看便就见到地面上已经尸首分离的I刺客,以及满是杀气长刀滴血的少年。 这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回到那个只知道到杀戮的少年 “王上小心!”这一声极为凄厉,便是公子怀都被震惊,看过去的画面让他的瞳孔骤缩。 原是荣侯挡在陈王身前,胸口插着一柄长刀。刀身已经刺穿荣侯的胸膛左侧。 “父亲!”耳边声音沙哑,震耳。公子怀愣神间就觉得身侧风声阵阵,血腥味充斥着鼻息。眼角出白影闪过,赫然就是少年如同离弦之箭冲了过去。 如有神助,一挥手就将一个刺客的首级取下。发疯般的挥舞着手中长剑,一时间刺客们竟都是近不得他身。 护卫在营帐四周的将士们也赶了过来,刺客见情况不妙一个个能逃的都没了踪影。 事发突然,不过片刻一片狼藉,死伤惨重。 “父亲!”少年的喊叫声在夜色中钻的人心疼。 元子烈埋首在荣侯耳边,让人看不到他们二人的神色。身体又有意无意的挡住伤口。 “多谢,此生到现在总归是我欠了你的。你放心,我必定善待元子云。”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少年贴近荣侯耳边低语。 荣侯眼中含泪,远远的看了看因为惊吓昏迷的女儿,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臣…便去了…”他呕出一口鲜血。 少年慌乱的惊呼,却是将长刀刺得更深了几分:“你且放心。” “父亲!父亲!”因为长刀刺穿心肺,荣侯早已无力回天,未等听完少年的话就咽了气。 少年适时的凄厉喊叫,竟是没有人看出半分端倪。 公子怀侧过头,偏巧见闻人澹红了眼眶。虽有疑惑可此时所发生的,让他束手无策。 他虽然怀疑是少年有所动作,但此时惨状如何能让他怀疑到元子烈身上?少年虽是无心,虽是给了他曾经那样的印象,可现在死的却是少年的父亲啊! 你到底还是不是当初的元子烈… 荣侯薨了。听说是为了护着王上才被刺穿了心肺。 丧事办的十分气派,君王特意赐了上好的棺椁,荣侯公子更是披麻戴孝在祖宗祠堂跪了许久。 烛火明亮,上方是数十樽牌位,少年身着白色棉麻的丧服跪坐在蒲团上。 这已经是第二晚了。 立秋怕自家主子身体有损,方才开口“主上,听奴一句劝吧,休息一晚吧。” 白日里少年答绝宾客,夜里就跪在祠堂里。两天了水米未进。 灯火下少年双眸就像是明月秋波,两日未进食脸型又瘦削了些。他抬目盯着这上方的数十樽牌位,许久方才问了一句:“立秋,你说我这么做值得吗?”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3 立秋自然是顺着元子烈的:“自然值得,主子也是为了大事。” 听了这话元子烈并没有半分得了安慰的样子,只淡淡摇了摇头。 冬至心思玲珑,她大约是知晓元子烈想得是什么。 荣侯为了主子牺牲太多,虽说是为了忠心与报恩,可倒底连命都给了去。主子心狠,却也不是无情之人。这么多年荣侯虽是把主子留在王京中,可说到底也是主子自己的选择。 “主,您别忧心了。事情到了今日,您也清楚哪里有回头的路。辅车相依,唇亡齿寒。断不可乱了心神。” 少年凝眉,将视线停在牌位中属于荣侯的那个。许久才喃喃一句:“倒也是这个理。” 祠堂很大,少年跪坐在那里,他身后站着两名侍女。 三个人表情各异,很明显所想不同。 虽是夏夜,可有风吹进来依旧有些凉意。 立秋更是忧心:“主上?” “陪我去瞧瞧长姐吧,明日发丧酬客。”因为许久跪着,少年的膝盖有些疼痛,起身揉了揉便率先走出祠堂。 “那主上可要吃些东西?奴去准备。”立秋同冬至不同,她的思想简单,任何时候都是先以元子烈的身体为主。 但也正是如此元子烈才更愿意让立秋跟着,有时候他真的不想想得太多。 少年摇头:“我没什么胃口。” 立秋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跟在元子烈身后向后院走去。 荣侯的薨世对元子云的打击不小,昨儿白天竟是哭昏过去。 这些年他与元子云一直被留在王京中,说得好听些是得君王重视,实际上也不过是作为质子留在王京中受着束缚。 元子云不喜欢元子烈,原因谁也不知,便是元子烈自己都不知,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元子云厌恶他到了骨子里。 可所有人都知道公子烈对于这位长姐是纵容得很,至于原因,元子烈自己清楚。 荣侯对他极好,投桃报李他也应该好好照顾元子云,更别说元子云还是他再好不过的幌子。于情于理,都应该这么做。理由十分的让人觉得心凉,可谁知道元子烈也曾想过把她当做长姐。只可惜,最终只能是这样的理智处理。 见屋内还亮着,元子烈轻敲了下门扉。 “谁呀?” “长姐是我。”元子烈将声色放柔,便是公子怀都未曾见过如此温和的少年。 “你来做什么?你不好好在祠堂跪着,难不成还不肯为父亲尽孝吗?”很明显少年又被嫌弃了,隔着门少年也能听出冷意。 立秋脸上浮上怒意,只是因为元子烈没有指示方才忍着。 便就是冬至也有些不悦。若是荣侯还活着,元子云这样冬至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如今荣侯身死,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按照此理,如今她不过要靠着主子生活竟还是这般过分。 少年自然是察觉出两个少女的不快,他只是摇了摇头,抬头见到满是星辰的天幕幽幽说了一句“走吧。” 离开元子云的院子,元子烈还是没有吃东西。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靠在椅子上许久。 直至天光破晓,他才有所动作。 “研磨。” 取出折子少年先是刺破手指滴了两滴血上去,这之后方才润笔蘸了蘸墨水。 冬至在研磨之时也瞧了瞧,少年的字并不算好看,可看着就是少年的性子。肆意的,不受约束的。 “王上吉安,臣元氏子烈请谏…” 作者有话要说:  萧清染:千防万防,没想到你来这儿出。 第7章 美人魅君宠 天光大亮,少年此刻也放下笔墨。 “将这折子递给君上。” 起身揉了揉眉心,他已经两个日夜不曾用膳饮水,也不曾睡上片刻。眼底乌青可见,脸色也是苍白,便是身形也较前些日子瘦削些。 立秋瞧着担忧,如此下去主子怕是会得了病。 当然,冬至不会单纯如此片面,她知道元子烈的用意,荣侯身死元子烈作为儿子断不能就这样的好过。 元子烈心狠,要想做戏虽是能够做的出,可那种做戏始终太过肤浅,谁也信不得。 如此这样虽是极端,可效果却是极好,任是谁瞧了也不会生出怀疑。 元子烈的心智向来是他们这些人,做不到的。 就像是节食他们许会有些难以承受生出便就吃上一些,哪怕只是饮上一口水也无妨的心思。可少年生生是什么也没。这便就是元子烈,所有人都不及的元子烈。他对旁人心狠,对待自己更是心狠。 立秋与冬至两人跟着少年走到大门前,隐约他们听到隔着一道门门外的嘈杂。 元子烈弯眼,看来是来了很多人。 “开门,会客。” 少年声音沉稳,打开门的那一刻他便收敛起自己的神色。 外面是数十的宾客,身份也各不相同。 公子怀看得清明,少年很是憔悴。他凝眉,他当真从未见过少年这般模样。思索着,就随一众宾客进了府内,他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如此见到少年便就想着寻个时机问问少年。 少年的模样还是那样的朗月之姿,这一点公子怀一直知道。仰慕公子烈这张脸的可不在少数。 “公子可是憔悴了许多。”萧清染错身之际停下脚步,端端正正同元子烈行礼。 元子烈微微躬身还礼:“萧先生关怀,先生请吧。” 闻人澹自然也在其中,他跟在公子怀身边,悄悄看了看少年。 梦中就是,这件事对于元子烈的打击不小,不过也因此少年回了沧澜之地。回到了他势力所在之地,故此也难说是福是祸。 每每元子烈总是用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来解释。 “容迟…”他想要去安慰,又觉得少年虚弱,还是到了内院才好。 “你…还好吧?”公子怀终是没有忍住,凑到他身后问了一声。 “你瞧我像是有事吗?”少年脚步有些虚浮,眼角余光落在公子怀身上。 公子怀心头微动,你瞧起来就是要死的样子:“你是多久未曾进食了?怎么瘦这么多?” “这一次,大概我是要离开王京了。” “你莫不是一直都在盘算这点?容迟,当年你手刃那美姬我一直未曾问你,你是为何?” 少年停下脚步,瞧了他许久。公子怀心中打鼓,许是因为虚弱便是他眼中的戾气都弱了几分。 “时机未到。” 瞧着远去的背影,公子怀心中实在是五味杂陈。元子烈虽不曾骗他,可从未同他将话说的清楚。 身后没有公子怀的声音,少年扭头瞧了瞧。 “主,公子怀这是…”立秋扬眉。 “倒是个孩子,童心未泯。”少年噙着笑意,白皙的面庞有着深意。 立秋,冬至二人具是不明所以。 童心未泯…是这么用的吗? 大厅会客,少年憔悴,许多人都看在眼里。 他们都动了些心思。 萧清染自是知道少年或是会就此借势,可少年这样的肆意之人会做出如此的毒辣之事,让他如何能信? 他们未曾寒暄多久,便有宫人求见。 元子烈此刻便是侯府的当家,索性点头。 “公子,君上请公子进宫内一叙。” 少年点头,微微将视线在大厅一扫。 没错,便就是那戾气。 公子怀瞧得清楚,容迟的眼中又现了戾气。但这戾气因何而起,却是猜不透。 少年缓和下神色,朝着满座宾客还礼:“容迟尚且有王命在身,便也不能一一谢过各位的关怀了。容迟感念各位的关心,遭逢此事,想必我父该是做到了鞠躬尽瘁。” 一众宾客中倒是有一人,那人生的很是清秀,那副模样也是见过难忘的。 元子烈有印象这就是那日讲学中的一个学生,就是那个好看的学生。 但是这个人来做什么呢?真的来吊唁? 元子烈自然是不信的,果真,他看到了这人对他眨了几下眼睛。 真是有趣,他竟是来找他的。 屋内各人自是不会违抗王命,目送元子烈离开就得听得冬至清脆略略有些清冷的嗓音“各位大人,烦请先饮杯茶,奴这就去请郡主。” 说是请元子云,但冬至也清楚元子云哪里会如此好说话。元子云向来任性,有时便是冬至这样冷静的人都想就这样做掉元子云算了。 只是主子太过能忍,便就是这般都未曾动气。 冬至想过,元子云日后恐怕会坏事,谁也不知道元子云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像他们不知元子云会怎么对待元子烈。 冬至请了元子云,出乎意料,她竟是答应了下来。 正在往回走的冬至有些吃惊,但她不敢多加思索,只是加快了脚步。 “冬至姑娘。” 冬至寻声看过去,竟是在大厅里的那个美少年。 “先生有事?” “冬至姑娘,在下请见公子。”那美少年拱手作揖,看起来极为有礼。冬至忙去还礼“先生这是何意?方才不是已经见了公子吗?” “冬至姑娘是个聪明人,我想姑娘是明白我的意思。”燕寒月的眉眼弯起,可就是这样冬至却没有觉察出半分温情。 这个人?冬至凝眉,这个人还真是同这张脸不符。 “敢问先生名姓。”冬至心中警惕,面上却是丝毫不曾露出破绽。 “燕氏寒月。” “容迟,你的折子寡人看过了。寡人自是感念你父亲的恩情,不会阻拦你扶棺请入墓的。可此去沧澜,路途遥遥。沧澜之地,事情纷杂,你安葬荣侯之后自是按理袭侯,可琐事恼人,寡人想…” 陈王欲言又止,元子烈自然清楚陈王不过不会如此简单便放任自己回到封地。这位王上怕是在盘算什么。 “君上不妨直言,容迟知道分寸。”元子烈躬身,展臂作揖。宽大的袖子将少年的面容都遮掩了去,便就是如此无人发觉少年看似谦恭的态度中那一双极为平静的眼睛。 陈王含笑,下了高台作势要去扶起少年,只是那动作只不过是做样子。 他虚扶起少年,在少年肩头似是语重心长的轻拍两下“容迟,恐你操劳。加之阿云自小在皇京长大,怕是受不的路途劳顿与燕州的寒冷气候,寡人觉得,便让阿云留在皇京可好?” 果然是这样,元子烈心头暗自叹息。却是表现得极不情愿。 本也是如此,与他所想分毫不差。 “君上,这…容迟一直以来都与长姐在一处。如今这样的情况下,父侯尚未入土,怎可就生生同长姐分开!” 陈王敛下神色,似乎是有些不悦。但他心中也念及元子烈有着骨肉亲情,便也耐着性子“容迟,你日后就是一方诸侯,怎可还是如此妄为。” 妄为?哪里来的妄为,不过是想借着元子云来压制他罢了。 不过到了此时再推脱就是不识抬举了,好不容易换来的回燕州的机会,怎么能这样就错过。 少年再一次躬身,似是惶恐,同样掩盖了神色:“谢君上成全。” 王宫外是重重庭宇,华丽却寒凉。 少年拢了袖子,现在是深夏,再过几日就要入秋了。 燕州极冷,中秋的时候寒意就已经起了三分,再到他立足之时想必该是大雪纷飞的时候了。 想起飞雪,少年轻阖双眸隐下本不该现的哀伤。 “还不曾恭喜公子。”这声音来得突兀,少年睁开双眸是一片平静寒凉。 “蒋舍人要恭喜的是什么?容迟刚刚经缝大丧,哪里有什么喜事。”少年站在阳光里,因着水米未进竟是显得羸弱。 羸弱…这个词出现在少年身上似乎很是讽刺,桀骜肆意一直都是少年给人的感觉,混世魔王什么时候这样了呢? 蒋舍人,蒋书容,是一度阑珊里的一名公子,说是公子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也就是一名小倌,更通俗点是男宠。多得陈王宠爱,也是陈王沉溺享乐的原因之一。 蒋书容,书容。却是,很是有书卷气。 “公子马上就是一方君侯了,为何不是喜事。”蒋书容说着靠近少年,少年挑眉。 所有人都不知他多少次同这人交锋,都不知这人也危险得很。 “蒋舍人说笑了,容迟没有喜事。这一离开王京,怕是见不到蒋郎了。”少年也同样凑近男子,甚至勾了勾男子的腰带。 那身上的檀香气味,令蒋书容失神。他想起来少年的戾气,想起了他常年在道佛两处修身养性。 修身养性,这人哪里是在修身养性,分明是堕入了魔道,走到了十八层地狱。 “蒋郎…”少年将声音拉长,带着眷恋和温存。可却也在蒋书容脑海里轰隆作响“莫要不识好歹,美人魅君宠可是要有一个限度的。容迟对待美人向来怜惜,但,也是会腻的。” 作者有话要说:  闻人澹(围观中):蒋书容,看你重生回来打不打脸。 蒋书容:你打脸了吗? 闻人澹:打了,可我没有萧清染打脸。那小子还有个秘密不知道呢! 蒋书容:??? 闻人澹:你的围观者已下线… 第8章 双兔傍地走 太子别,被乱箭射杀葬身火海的那个少年。 或许所有人只会在茶余才会提起这个孩子,可,没有人比元子烈更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 的确是乱箭,的确是大火。可,死掉的并不是姜太子别。 少年觉得身体有些累,侧头看了一眼立秋。 立秋会意,将怀中的糕点拿出来。 “主,先吃些垫垫吧,奴回去再准备些好的。” 少年点头,却也不打算多吃。这副样子,过几日还是需要的。 只是他的思绪又散了开。 姜太子别,便就是公子烈。 回到侯府,身体真是有些撑不住了。前厅宾客还是由元子云打点着,他则悄悄回了房间。 冬至备了菜,都是些清淡的。因为这几日元子烈并未进食,冬至怕油腻的食物吃坏了元子烈。 少年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然后又强迫着自己吃了小半碗米饭,饿是饿可他还是没有食欲。 他是姜别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冬至立秋,便只有荣侯。 太子别是公子烈,可公子烈并不是太子别。 荣侯确实是有一儿一女,元氏姐弟确实是聚少离多。 便是元子云这位长姐也见不得自己弟弟几次,这个就让他这个假的顺理成章的没被拆穿。 荣侯的确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为了平庸的君主甚至做出了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将自己的儿子与他交换。 其实,这世事倒是阴错阳差的多。 他是姜别的事情,与另一桩秘密来讲,只是小事尔尔。 姜王室被许多人惦记,所诞下的王子无一存活。 姜王自是知道,开始时,陈王存了逼他禅位的心思。可最后…即便是平庸的君主,也不代表他是傻子。 至于使了什么计策留下的他,元子烈从来没去问。 因为提及此事,无论是父王母后都是缄口不言。 不仅仅是狸猫换太子,便是他的性别都做了混淆。 世上真的有如此貌美的男子吗? 自然有,可断然不是他。 在宫中举步维艰不仅仅是因为局势不佳,还是因为… “哈哈…”少年笑出声,眉眼中有些落寞。 因为…他不是个带把儿的啊!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苟且偷生。 少年按了按眉心觉得太过乏累,苟且偷生到今日不过才刚刚开始。 这么多年,戾气极重也好,混世魔王也罢,即便是风流韵事也不过是为了隐藏太子别的身份,也是为了隐藏他是女子的秘密。 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这么快就去燕州,但近来有些不同总是让他有些不安。 先是萧清染莫名其妙,然后就是太子城的有意示好,最令他觉得诧异的是闻人澹。 这个师兄是闻人世家的嫡子,也是姜王的宠臣家的孩子。不过,闻人澹却是没有见过太子别。闻人家是忠心,不过是愚忠。这个人对待元子烈持的一直是反臣的看法,所以恨不得将元子烈杀之而后快。 只是最近… 少年眉眼深沉,他一直都在派人看着闻人澹,可分明一点纰漏都没有,闻人澹是为何知道他就是姜别的呢? 那天闻人澹的态度,和明显的与他在一处,就是最好的答案。闻人澹,全都知道了,可为什么? 这些都脱离掌控,也让他生出不安来。 所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先将自己武装好。 “主,咱们什么时候回燕州?”冬至将饭菜撤了去,就有些激动。 少年笑了:“明日。” 明日… 出人意料的是元子烈要离开皇京竟是无一人相送。 扶着棺椁,一身丧服出了城门少年先是顿了顿脚步。 “主。”立秋轻唤了一声。 少年无神,顺口回了:“嗯。” “主不走吗?” 少年点头:“走吧。” 原是他多情了,同时他又想起了辰时的元子云。 “主还在想郡主吗?”冬至似乎是有所感,今早,还真是让人心寒。 “元子烈,你别嚣张!我讨厌死你了,你最好别回来,否则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你这个卑鄙小人,以为回到燕州就没事了吗?父亲太傻,才会相信你!我元子云这辈子只想杀了你!” 元子云为什么会这样仇视他呢?元子烈清楚,从小荣侯就想将他带在身边,而元子云在皇京中。即便是在皇京中受尽宠爱,可倒底没有多得父爱。 只是,元子云,你怎能知道。荣侯于我不是父子,而是君臣。 “想又有什么用。我之于他不过是一个敌人。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她的命保住。”少年轻叹,终是将一切都想了清楚。 冬至有些不赞同:“主,奴觉得郡主不可留。郡主一直都同主有心结,迟早会坏事,如今荣侯已死主不妨…” “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好他的女儿的,其他话你也不必说了。”少年扫了一眼棺椁,轻轻拢一拢衣袖抬步上了马车。 冬至沉默,只是听到隔着马车帘子,冬至听到少年的喃喃自语:“战,非与她战。” 道路很是不平,马车也摇摇晃晃。他有些困倦,便就睡了过去。 这么醒来时就觉得有些不妥之处,侧头看了看,竟是那明月美少年。 “主公可是休息好了?” 少年睁开睡眼,只淡淡扫了一眼:“明月,你倒来的让人心烦。” 燕寒月笑道:“主公为何心烦?难不成是为了这满目疮痍的山河?还是…未曾得报的深仇?” 少年伸手抵在燕寒月领口,他领口处的刺绣精致非常,少年含笑:“你的道是什么?是辅仁君,还是为了你恩师的大仇?” “主公认为呢?”燕寒月不动声色,其实便是他自己都觉得迷茫。 少年收回手,在马车里寻了茶水喝了下去:“所有人都认为我师承高手,才能做到箭无虚发。你知道吗?我的箭术是自学而成的。夜夜拉弓引弦,不是件容易事。我最初只想着将弓箭拉紧狠狠刺进陈王的喉咙,这自然需要高超精湛的骑射之术。” 似乎是抓到了重点,燕寒月凝眉略有所思:“最初?” 少年轻笑,而后点点头放松了姿势:“对,最初。在每一次命中靶心的时候,我就会多一分迷惘。我记得那场大火,记得漫天的飞矢。我看着江山慢慢变得满目疮痍,看着这万里的饿殍生灵涂炭。君子明月,你可知君子道?” 燕寒月不语,他无法现在就回答少年。 “就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的,天下局势已然不那么安平了。明月小郎君,从这双手沾染了鲜血开始就已经不是报复那么简单了。”少年眉眼带笑,仔仔细细盯着他自己那双手。燕寒月自然也跟着看了过去,真是一双如同羊脂白玉的手啊。 “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女人,因为我不杀他他便会杀我。我问她,为何?你猜猜她说了什么?” “有人指使?” 少年摇头:“她跟我讲她来自草原,一眼望过去无边无际。汉子们大快朵颐,少年们御马大笑,女人们洗衣做饭无忧无虑。若不是战乱,她应该是部族里人人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若不是战乱,她不会流落到皇京。我又问她,为什么要取我的性命。她说,她只是一颗棋,她想回到草原去。她知道回不去了,除了死,他是回不去了。明月,你看这外面。” 少年的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便是戾气也未见丝毫。他撩开车窗的帘子,燕寒月看过去。 马车已经行了许久早已出了王城,窗外的哀声不断是无数的难民。燕寒月记得,此时王城外的确正在闹水灾。但除却水灾,百姓的衣物满是补丁。 仅仅只是离王城数十里,便就有如此大的差异。燕寒月又将视线落在少年身上。 “主公之意是…” “瞧见了吧,处处都是黎民受苦。君侯们却享乐的享乐,算计的算计。王道大多要牺牲无数庶民的性命。战争,天灾,无论怎样都是庶民受苦。你说,见到此情此景是个人私怨重要,还是家国大义重要呢?” 燕寒月依旧沉默,这是他从未见识过的,也是恩师没有教导的。他有些好奇,分明是较他还要年幼的少年,是如何悟到的呢? “我明了,你一定在想那王宫是我的家,王城才是我的故乡,那毁了我家的大恶人如今就在王城王宫中。他没有做到当初篡位时的信誓旦旦,他只是贪图享乐,让这家不家,国不国。我呢?也是君不君,臣不臣。” 少年的表情似是有些悲伤,燕寒月突然就弄不懂了。也在怀疑自己的决定,自己为了恩师这点私怨是对的吗? “这是夏季,死尸多了会出疫情的。可有人会在意吗?人人都想请我为座上宾,可没有人想要为这些百姓做些事。我们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各种道术只要能用的都不会放过。只在阴谋处的我们,自小出自于氏族。 明月,我也只有过私欲。可当我第一次去了燕州,第一次跟随老师游学,第一次被追杀。我发觉,从前草原的小郡主送我的生辰贺礼真是好。 那小郡主天真烂漫,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尖。她对年幼的我说,祝小太子平安康乐,永世无忧。 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天下黎民求得无非就是这些。 为什么我不能亲手斩平这乱世呢?我想要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都能平安康乐,永世无忧。” “平安康乐,永世无忧…”燕寒月重复着这八个字。莫名的迷惘更是浓了。 “你恩师当年问我,太子若为君当以何道?我未答,因为我一直不确定,我的道是什么。到如今我也不过了悟了三分。明月,今时孤问汝。” “汝为何道?” 少年目光灼灼,燕寒月当真是没有看出来少年有多少认真,不过这问话确实让他深思。 少年见他发愣,只是扬手放下车窗帘子,缓缓绽开笑意:“你且回去吧。待到你参透了你是何道再来寻我。” 作者有话要说:  燕寒月:主公之言真是受教了 容迟:亏你长得一张好脸 第9章 北上去舟骊 元子烈并不急于赶路,一行人就在郊外准备着休息。 冬至在马车外轻声道:“主,已经燃了篝火,下来透透气暖暖吧。” 少年在马车中应了一声,方才撩开车帘走了下来。 他扶棺到此处,天幕已经暗沉,星子渐渐亮起。 少年抬头瞧了瞧天幕又用手抚了抚棺椁:“荣侯,你同我讲讲我到底如何心气平和的走下去?” 篝火暖意,少年的脸庞被火光照亮。 “主,咱们这么走怕是时间会长啊。这一来侯爷的尸身怕是…”立秋递上一只兔腿。 少年眼中似有星河,但声色却是寡淡:“无事,今儿不过就是为了等人。得了空就将荣侯火葬了吧,咱们带着骨灰回去。” “主,这…这于理不合啊!”冬至大惊,怎么说荣侯也是元子烈名义上的父亲啊。 “我看也没什么,此去路远侯爷的尸身免不得受大损害。这地界,不行个月余怕是到不了。烧了也好。”一旁的立秋倒是看得开。 “还是立秋知我意。”少年含笑,咬了一口兔腿“给我收一只兔腿。” “嗯?为何?”立秋不解。 “你就去收,一会儿便有人来送行。”少年吃了两口就觉得有些腻“将这切片吧。” 立秋应了就接过去办了,冬至也去取了新的兔腿。 少年同时也将双手擦净,远处马蹄声渐近。 他起身,扬眉含笑:“你倒是来的匆忙。” 竟是公子怀勒马立在他面前,风尘仆仆发丝也被风吹的散乱,他急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若不匆匆,怕是赶不上你了。” 元子烈冷笑,却还是伸出手借了力道将公子怀拉下马:“这不是等了你。” “我也知道,否则如今你怕是已经到了下一个城池,我便是追不上了。” 公子怀放开少年的手,又见立秋走过来:“赏杯水吧。” 立秋怔愣,却也再去倒了水。 公子怀饮了数口:“魔头,我来送送你。” “我知道了,你这一来无人起疑吗?” “我跑死了两匹快马,时间用得极短,只要明日午时之前赶回谁会起疑。”公子怀说的轻松,从怀里摸出一枚月型的玉坠子。 他身上因着急行有些汗味,较之元子烈年少两岁个头也低于元子烈。 手中月型玉坠在星光的映射下十分晶莹,他拉过少年的手将这玉坠子放在他手中,神色也显得严肃:“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愿逐月华流照君… “好了,你这一汪月华我收到了。匪,待归来日也不知我是如何了。”少年兀自浅笑将冬至递上来的包好的兔腿接过来放到了公子怀手中:“给,当年说小兔子可爱的小少年。这兔肉也好吃得很。” 公子怀面色难看,确实是当年元子烈要亲手烹食兔子,他闹着兔子可爱死活不让。 “陈年旧事提它作甚。”耳根升起薄红说着快步走到马前,然后翻身上马朗声道“走了。” “好。”少年喃喃,听着马蹄声远去方才深吸一口气:“夜深了,起火助助兴吧。” 冬至聪慧,她自然懂得元子烈的意思是要将荣侯火葬。 以此来助兴的或许只有元子烈一人了。 火烧的很大,看着在熊熊烈火中的荣侯少年似是叹息了一声,他忽地想到借着他身份消亡在大火中的少年。 元子烈向烈火靠近了几分:“元子烈,原是我亏欠了你。”姜别此生怕是一直在亏欠你父子二人。 姜太子别,名别字倦罹。这才应该是他。可他生生夺了元子烈的身份。到如今也只有是自己修身求学之时老师取得容迟二字是他了。 容迟,容迟… 少年仰头阖眸,种种事了,又将如何? 这一路向着燕州竟是行了一月。 硬是将少年的身体熬得消瘦。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夏末已尽,燥热已消。将荣侯葬入陵墓后,元子烈调养了几天。 “主,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冬至放下茶点,为元子烈揉了揉额角。 “多年筹谋,燕州形势安稳。只是边境草原部族多有动荡,且野心勃勃。”少年目光深沉,他的眉眼有些莫测。 冬至懂得:“主是打算北上?” “草原部族领地大,但四分五裂,这些年我一直盯着觉得舟骊在其中很是出众,若我可以推上一把,草原归一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主是想谋个朋友?” “嗯,以我之能大抵是可先把陈国谋到手,但轻易出兵攻略他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有北部部族这等剽悍之辈助力,当是顺利。”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4 “可…这相当于与虎谋皮啊。主,可要三思?” 少年摇头:“富贵…险中求。” 冬至是明白不能阻止元子烈了,只好点头:“要奴准备准备吗?” “不用,我自有安排。” 陈王揽着少年的腰身,不时也有些不安分,而被他揽着的少年本是眼角迷离带着魅惑却是突然愣神。 陈王有些担忧:“书容,怎么了?” 蒋书容摇头:“突然觉得有些腹痛,君上书容今日怕是要先回去休息了。” 陈王也没有阻止,他虽常与蒋书容作乐,可倒底没有做过最后一步。说是男宠,可还是清白的男儿。 蒋书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陈王那里出来的,他的脑子钝痛。 怎么一睁眼会是在那恶心的陈王怀里?这分明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还有自己这双眼睛不是早已经盲了吗? “蒋大人。”一名公公叫住了蒋书容,蒋书容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大监。” “君上特意吩咐奴才送送大人。” “那就谢过大监了。” 那公公也看得出蒋书容的心不在焉,想着也不能一路都沉默着便寻了话头:“公子烈这一走生生将王城大半姑娘的心带走了。” 公子烈… 蒋书容有些酸涩,多久不曾听过这个人了? 那少年桀骜,风华最盛之时拉弓引弦箭无虚发。似是多情,似是无情… 偏偏,同他纠缠在一起,而他也间接葬送了他。 元子烈念着他,对他极好,偏得他不知好歹推的一干二净,结果还是元子烈护住了他。 “蒋大人?”公公实在无奈,怎么了这是? “他…公子烈到了燕州吗?”他想了想,自己的记忆,为何现在才回来?要是早些就能再见到了。 “已经到了燕州,荣侯也入了陵墓。公子烈守孝三年就会承袭侯位。” 守孝三年… 蒋书容忽地有些高兴,守孝三年就是这三年他不会惹什么风流债的,是不是自己有机会的。有机会搏个君心? “是吗?那魔头还真要守孝三年啊!”公公本想呵斥这样不体统的话,可转身就见是公子怀,他只好附身“公子。” “行了,你下去吧,本公子正巧也要出王宫,就送送蒋大人。”公子怀方才听到元子烈就注意到了。 大监见公子怀并无恶意也就退了去。 “蒋大人方才好像很是开心听到那魔头守孝三年啊。”别以为他没注意到。 “公子怕是看错了,奴怎么会这么想呢?” “最好如此,你既然称奴,就要守分寸。你应当知晓就你还配不上容迟的。” 蒋书容攥紧拳头,没想到这个公子怀瞧出了他的心思,只不过:“怀公子又是以什么立场警告奴的?”仅仅是凭着闻人澹辅佐你? 闻人澹… 蒋书容眸底掠过寒意,这位师兄也是陷元子烈于不义的一员啊。 公子怀不怒反笑,蒋书容问他?呵,也配! “你只管记着就好,容迟守不守孝娶不娶妻,都与你没有关系。” “公子怀,都说你与他不对付,却不想,你也是动了心思的。”蒋书容只觉可笑,他与元子烈向来不对付,却原来竟是情根深种吗?可明明上一世阿烈同公子怀没有半分交集的。 “你在高兴什么啊?”公子怀讥讽“你认为只有你生了这种龌龊心思吗?天下间爱慕容迟人不在少数,独独你能得了容迟青睐吗?你怕是在痴心妄想。” 公子怀对于元子烈欢喜少恐惧居多,毕竟当年那种场景如何能不让他惊惧。要他对元子烈生出些情意怕是难。他了解元子烈,少年心思深沉,怕是…事事都有深意。 这样的人,最好不要去动情,否则多半是自讨苦吃。所以,他也清楚,阻止自己生出超越界限的东西。 便就是此时,他不信元子烈会安安静静在燕州守孝。 事实证明公子怀是真的了解元子烈的,他召了一对侍从伪装成行商的商队远远向着舟骊前行。 冬至看着落日余晖洒在少年身上,他懒散的依在马车上,把腿晃在车栏。他哼着小曲儿,这曲子是边关战士们的曲子。也如今闺房的相思之情。 偶然听得,便记住了调子。 车马慢行,迎着风,伴着落日,倒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 路上自然也碰见了其他商队,互相打了招呼也就各行各的。 冬至笑了,她同立秋对视,如果没有这些事,元子烈真是个行商的公子也是不错的。只是世事无常,说到底也容不得少年有半分奢望。 她二人也错开视线,忙着手中的活,思虑着今后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蒋书容:陈怀,你非要和我作对是吧? 陈怀:我可没说,再说了,也不是就我和你作对啊! 吃瓜中的闻人澹,萧清染:…… 第10章 月夜生变故 元子烈一向喜静,故此夜间习以浅眠,稍有异动便可瞬间清醒。 商队才行入草原地界儿,元子烈方才睡下便听得窸窣作响。 自马车内揭开车帘一角向外面张望,便见得那麦色皮肤身材魁梧的汉子拾了柴。伸手在怀中摸寻,拿出火折子,放在唇下一吹。 火星闪烁,燃了火光如豆。 柴木干燥,片刻便升起篝火。 元子烈也再难睡下,起身下了马车朝着汉子走去。 那汉子见到少年起身走近,表情中带着几分抱歉,自知可能是自己扰了少年休息。 “是某动静太大让小郎君难以安眠吗?” 元子烈微微摇头,寻了干燥处坐下:“并非如此,也是我白日里睡得多了。星月升起反倒是没了困意。” 汉子虽是相貌粗糙,可心思却是玲珑。他晓得少年的说辞只是抚慰他罢了。 汉子也是一行商队的主事,因着他们所去目的地相同方才搭了伙。元子烈又并非真的是行商,索性这一路也仔细观察,免得日后仍旧需要这身份会漏出马脚。 “小郎君年纪轻轻便是一方商队的主事,实属难得。”汉子感叹,想他弱冠之时接了家族生意,而立之年方才成了老手,论起来元子烈年纪还未及弱冠便主持大事,也是不易。 “小郎君独自行商家中人舍得?” “遭逢祸事,只余小子一人,哪里有舍不舍得。”元子烈未收敛自身气韵。仍旧是唇角含笑,眸底掠过似有似无的戾气。 汉子讶异,而后仔细闻了闻空气中似有似无的檀香气味。 “触及小郎君伤心事是某得不对,某闻到小郎君身上檀香悠悠怕不是修道礼佛之人?”汉子从旁拾起树枝搅弄着篝火。 火势旺了些许,元子烈也觉得更暖了些。 “早些年因性子残虐,周身戾气重,家中便安排修道礼佛用以压制本性,求得善缘。”伸出手凑近篝火,火光跳动,少年的眼眸也有星火闪烁。 汉子一时看得出神,待回过神来时暗自赞叹不已。 这小郎君生的当真风流! “阴阳相契,刚柔并济。原也不必如此,小郎君便是有些戾气也不是不妨事的。” “你说的倒有理,那些道士和尚总是劝我结庐而居,忏除宿愆。却实在不想岁月庸常,有些事情上避无可避。一杯清酒还难销万古愁,这避世不出又怎会安宁。” “某瞧小郎君不似一般商贾之人,此去舟骊怕是不单单为了行商吧。”随即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便接着说道“某也是随口一说,小郎君不必慌乱。” 元子烈摇头:“我并不介意,实际上这种想法是正确的。” 汉子颔首:“那就更不容易了,小郎君还要多保重。” 元子烈胡乱的应了一声又觉得无趣,就拾了树枝也去搅弄篝火:“张大哥呢?” 这汉子名叫张江,江河的江。 张江见少年去搅弄,自己也就停下了手,怕两人同时去弄会将篝火覆熄。 “没啥好说的,某与小郎君不同。某原就是商贾世家,做着诸国与草原各部族的买卖。二十岁弱冠之年接手家族产业,现如今十年过去了。某也是而立之年。”张江说的极为平淡,这本也是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元子烈起初并没有在意,只是问了一句“而立之年张大哥该是已经娶妻生子了吧,行商常年在外,也不知嫂夫人是不是日日盼君归了。” “小郎君想错了,某并无妻室。”张江似乎是在感叹,他的眼底亦晕着淡淡的朦胧。 此刻元子烈方才察觉这个普通人的不一般:“为何?” 张年眼睛不挪动分毫在篝火上,同时胸膛起伏“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 少年并不言语,只这一句张江就将一切说了清楚。 元子烈在心中叹息,原是无边风月,英雄也难过这美人关。 同时他也有些幸灾乐祸,他可不是英雄,他自己就是美人。 “小郎君生的俊俏,想来美人恩承得也不少,今后想然是不会存某这样的憾事了。” 少年依旧不言语,这种话题他不晓得如何接下去。于他来讲谋生,谋权。这风流韵事想然是同他无关的。 两人沉默许久,张江见火光弱了,就起身去寻柴。 元子烈一人在微火前独坐。 这一来已经行了月余,舟骊也距离不远了。 秋日将尽,正是草原部族猎物的时候。同时也是商队同他们进行交易的好时机。 右手附在左手五指上反复摩挲,忽觉有些冷意便想回到马车里小憩一会儿。只是刚刚想要直起身就听得脚步声,是张江回来了。 索性有人陪着,元子烈也不急。 “还未至寒体之时,张大哥何故燃火不熄?” “小郎君到底是年少,这个时节在此处多有狼群出没。它们畏惧火光可以挡上片刻。”张江将寻来的柴放下,在微火中又添了几桩。 少年明了,原是张江不睡就是为了守夜。 闻人澹最近心烦气躁,寄去燕州的信件一封都未得到回信。他不确定元子烈是什么意思,眼前公子怀还是兴致奄奄的胡乱翻着书籍。 “先生,你烦躁什么呢?”公子怀侧头寻了闻人澹冷言开口。 最近闻人澹燥得很,这让他亦是带了几分心烦。 燕州什么消息都没有,元子烈也没有联系过他,本来就是各自谋各自的这让闻人澹一搅和真是难过。 可闻人澹也不好说,只是摇头。 公子怀略略赏了一个白眼给闻人澹,而后竟是喃喃道:“先生不必忧心,没有消息便就是最好的消息。再者说想要容迟消息的,可不止你一个。” 正如公子怀所想,萧清染与蒋书容都在探查元子烈的消息。 但他们得到的消息无外乎就是元子烈守孝在燕州而已。 萧清染又做了那个梦,少年意气风发,姿容绝世。本是前途似锦,却因他被废双手。 他拉弓引弦,萧清染便见得那箭尖直直向自己眉心破空而来。 萧清染惊醒,浑身被汗水浸透。 披了件外袍为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冰凉却是让他的心神稳了稳。 真是要命,元子烈这个讨债的。便是又来了一世,还在梦中讨债。 秋日将尽,推开窗,风也有些凉意。也不知那讨债的在燕州好不好。燕州地界儿冷,冬日里会不会住不惯。 “容迟…” 这个字,他只听公子怀常常唤那人。容迟,容迟… 呵,假得很! 张江同他坐了一会儿,就开始想同少年说些旁的。毕竟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小郎君可有定亲?” “我唤你张大哥,你却一直唤我小郎君这是什么理儿?”少年含笑,动作也大了些,他本就不羁。 发丝垂落自是风流。 张江一想倒也是如此,况且与这等少年结交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张大哥便唤我容迟吧。” 张江应了一声,少年便接着方才的话题:“未曾缔结婚约。” 张江讶异,如此出色的少年还未曾定亲? 似乎是瞧明白了张江的表情,少年懒散的扯了扯手臂:“我可不是什么好的郎君,同我生出瓜葛不是好事。” “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做什么。”张江嫌他少年老成,在他看来便就是少年强说愁。 元子烈也没解释,这便就是平民和弄权者的区别。 平常人家弱冠之年或许还是处事单纯,他们这些人呢?怕是在襁褓之中都已是他人的棋子。 “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女子?”张江很是好奇,如此明月少年郎会欢喜什么样的女子呢? 元子烈还真的想了想,自然他没想女子,毕竟他本身就是女子也没有哪方面的喜好。 他想了想自己喜欢的男子就说道:“貌美,肯服软,能独当一面。不粘人,聪明一些。” “真是想不到你竟喜欢不粘人聪明的。”张江实在想不到,一般的人大多喜欢一些粘着自己柔情蜜意,糊涂着的。 少年轻笑出声:“自是喜欢同自己接近的了,我这样的非貌美者,聪慧者方不可相配。” 也是,张江懂得一些人家将就门当户对,事事相配。能配得上少年的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元子烈觉得干说着无趣便缓步到马车内取了两小坛酒:“来,这是我自家酿的,很是清列!” 张江接过,不疑有他猛的揭开盖子大灌一口:“好酒!” 喝罢,由衷赞叹不已。 唇齿留香,回味绵长果真好酒。 他们二人碰着酒坛子,在篝火前倒也喝的尽兴。 只是当他们刚刚豪饮半坛,便就听得不远处似乎是有动静。 他们行的匆匆,未搭起营帐。 慢慢动静越来越大,他们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分别去牵了马。张江提了剑,少年也顺手拿了弓箭。 他们御马向着声音来源方向,随着愈加接近也听的有声音大喊:“赫萨尔顿!” 二人拍马加速,很快便接近那处,原是两个草原打扮的少年人被狼群围击。其中一个年轻人还被狼咬住手臂,情况看起来十分危急。 赫萨尔顿觉得手臂生疼,那狼的牙齿深入肉中,鲜血如注可他不在乎。 “少主,快跑!” 作者有话要说:  容迟:我喜欢好看的,聪明的,不粘人的。 一众人:好看,聪明我们是…不粘人,人家做不到啊! (今天更新结束,因为权谋向慢热,还是希望能留下来看文的是真正喜欢的。本来觉得喜欢的不多,不想空欢喜,所以阿青再一次排雷。 此文慢热,后续可能不会出现甜宠,也许有些东西大家会反感,请及时止损。) 第11章 绝杀七匹狼 耶律奴自然不可能独自求生,他抽出腰间匕首直刺进咬住赫萨尔顿手臂狼的咽喉。 赫萨尔顿自狼口逃脱就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护在耶律奴身前。 两人被狼群团团围住,死死注视着狼群。 张江古道热肠,来时拿了火把,此时见两个年轻人千钧一发便拍马上前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将长剑亮出。 火种果真让狼群后退了些,却也让气氛更为凝重。 元子烈并未上前,他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况且此时虽是危急但那处三人皆是练家子不见得就会败。 少年将缰绳勒住,因为已睡被惊醒一时也未束发,此刻得闲自怀中取出发带咬在唇齿间去梳理头发。 将发简单束起,恰好此时夜风吹过月白色发带伴着发丝在空中飞动,他亦能听见衣角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风吹草动,一触即发。 狼群寻了机会,冲也过来。三人一人赤手,一人持剑,一人近身耍着匕首倒也未落得下风。 可时间一长,也都有些体力不支,血腥味自空气中蔓延。 少年扬眉浅笑,目中戾气晕开,皓齿微露说不出的邪气。 左手持弓,右手执箭矢拉紧弓弦,略扬起下颚。 离弦之箭,破空而出。 耶律奴三人被缠得难以脱身,眼见头狼腾空而起锁定自己咽喉他自知为时已晚。只暗自不甘今日丧命狼口,却是风声自耳边划过,眼前寒光一闪。 未加回神,便只见一支羽箭没入头狼喉咙,带着冲力将头狼钉死在地面。 头狼一死,其余狼也有着半刻无措。 三人本能看向箭羽来的方向,就见少年策马而立在月华之下身着月白。眸中满含戾气桀骜左手将□□打横,右手拉弦执箭羽三支,松手。 三声钝器刺入皮肉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未等他们去瞧,少年再一次同样动作又是三声。 将□□放下,耳侧尽是沉寂。 少年弯眼浅笑,本就生的好看此刻更甚,他伸手抚开落在肩头的发丝略减眸中戾气:“发什么愣?不疼了?” 张江是第一个回过神的,他看了看钉在地面的七匹狼笑开:“容迟好箭术!” 元子烈箭术精湛他自己知道此时也没必要推辞,只是收敛起笑意扫视三人一眼:“都挂了彩回去治治伤吧。” 两人两匹马,张江在此处守着两人,元子烈回去寻了人来接他们顺带着将狼尸带了回去。 也算是忙了一晚上,回去寻了人元子烈便歇下了。 睡到辰时方才睡醒,冬至侍候着洗漱之后元子烈今日还是穿了月白。无论怎样,他还是真的去为荣侯守孝的。 “容迟!”才一下马车张江便出声唤了元子烈,元子烈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冬至将菜羹递给少年,少年胡乱吃了几口觉得没什么胃口就剩下大半碗。 “昨日谢过小先生相救。”耶律奴与赫萨尔顿都已经将伤口包扎好,而后右手附在左胸口表示感谢。 元子烈也不谦虚,承了这声谢:“在下容迟。” 耶律奴颔首:“在下耶律奴,这是我的副将赫萨尔顿。” “耶律,这不是舟骊王姓吗?”听到耶律奴的名字元子烈就已经知道这就是此行的目的,舟骊狼主的独子耶律奴。 耶律奴放下手:“嗯,在下是舟骊的少主。小先生救了在下,也相当于对舟骊有恩。还请小先生到舟骊做客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元子烈倒是觉得自己太过幸运:“也好,我们本就是到舟骊行商便同小狼主一同回舟骊吧。” “小先生见外,我们草原人有恩必报,我耶律奴就算是同小先生是兄弟了。即是兄弟小先生就直接叫我耶律奴吧。”耶律奴与其他草原人有些不同。 他生的俊郎,身材健硕却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糙汉子。眉目星朗,棱角分明,气度不凡。 “你也是见外,我叫容迟。” 耶律奴想了想:“有容乃大。无声之乐,气志不违;无体之礼,威仪迟。好名。” 元子烈没想到耶律奴深谙诗书,不过他却是摇摇头:“有容乃大的确这意,迟字却非也,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复杂,只是缓缓之意。此乃老师所取,因我戾气重,用以告诫我用容乃大,徐徐图之。” 他说戾气重,耶律奴当真注意了一下少年的气度。待望进他的眼底,才发现果真有着戾气。 “容迟倒是比我们草原人还要有气魄,戾气重些倒也没什么。唯唯诺诺只会像你们中原女子一样小家子气。”他又想起什么大笑出声。 元子烈疑惑:“怎么了?” 耶律奴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上次有个越国仕子来到我们草原讲些趣事。其中一件便是他瞧见过一天姿之人,竟每行一步一叩首。现在瞧见容迟,向来他见得也并非多么天姿。” 啊,这破事! 元子烈自然清楚,那倒霉仕子可不就是看得自己。这事情,除了自己还谁经历过。这小子难不成弄得整个天下都知道了? 两人也算是兴致相投,阳光明媚,耶律奴瞧着元子烈:“你的骑射之术怕是无人能及,可否教我?” 元子烈沉默了一会儿,耶律奴以为这是拒绝也就笑道:“这是绝学,不外传也对。你若教了也不好向老师交代,我也就该拜你为师了。” 而元子烈却是摇头:“不是我不愿意教,而是实在不知该如何教。” 这话说得朦胧,耶律奴不解,等着少年回答。 少年眉目间又凝了几分戾气:“我的骑射之术是自学而成,也不知道怎么教。你若真的想学怕是我能做的也只是告诉你,我是如何练就的了。” 耶律奴是真的没想过是自学而成,他有些好奇:“那你是怎么练成的?” 这似乎是勾起了少年的回忆,这件事他只同燕寒月简单提起过,所以在耶律奴面前也不打算多说。 “夜复一夜,拉弓引弦。自然可成。” 话说的简单,可耶律奴知道怕是真的困难才能练就如此。不过短短两句,其中苦痛实在难以想象。 “你还真是勤奋。” 元子烈是不想承认这个词的:“我贪图享受,眷恋美色,哪里有什么勤奋。” 耶律奴不反驳,也不赞同,他只笑笑。 “我难得见到如此君子如玉的行商之人,这么说可能是贬低行商的商人。可…容迟,你恐怕不是行商之人。莫说气韵,也不谈骑射之术光是这份从容这么多年见过的少年之中,唯有燕国的太子汝安了。” 太子汝安… 少年眸色深沉,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果然没看错。 当他还是姜别时曾见过这位太子汝安,虚长他七岁。自然这七岁是相对于姜别来说的,若是元子烈该是五岁。 有时元子烈也是觉得有趣,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竟是生生篡改了自己的年龄,加了两岁。 幸好女子少年时发育早于男子,他的身高也算是这个年纪中高挑的一个,也没生出端倪。 说起太子汝安,他始终记得,这是一个疯子。小小年纪便热衷于玩弄权术,且嗜美程度称为癫狂。 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瞧着他的目光倒是灼热可怕。到如今元子烈还有那种羊入虎口,逃无可逃的压迫感。 “提起太子汝安,怕是不久以后便是燕王了。”耶律奴感叹,他侧眼含笑“容迟恐也是此道中人。” 没想到耶律奴心思如此玲珑,在聪明人面前说谎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故此少年颔首:“元氏子烈,字容迟。” “陈国荣侯之子,燕州地界儿的新主子。竟是那位有红颜劫公子烈之称的美少年。”耶律奴此刻当真是信服了传言中的红颜劫。 元子烈瞧不出他有什么不妥,这倒是让少年兴致勃勃:“你是难得的聪明人,就是无心在我们这条路上。” 少年说的不假,耶律奴聪明,却是从未想过与权势沾边。身为舟骊狼主的独子,竟是半分野心也无。 瞧他的样子太子汝安一定是无功而返,元子烈并不介意,权当出来周游。 有时候还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既然已被看穿,元子烈也无心隐瞒。自草地中扯了一根草梗,双手自然交叠于脑后顺势一倒便躺在草地上。 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 不自觉元子烈又哼起调子,这次还是从不知哪里听来的风月小调。讲的是才子佳人本是花前月下却是生生遭遇天灾人祸落得阴阳两隔。 可就算是阴阳两隔两人还是各付代价做了一对孤魂野鬼,成了会诅咒世间姻缘的恶鬼。 耶律奴见此也躺在他身侧,侧过头就看得少年的面颊倾洒着阳光,可以看清上面的绒毛。 少年轻阖双眸,让人瞧不见戾气。 因为离得近,耶律奴可以闻到少年身上的檀香。草原人对此知之甚少,也不求这风雅之物。 忽又觉得刺眼,原是少年腰间两枚玉反了几分光。 螭龙玉同着月型玉静静躺在少年腰间,阳光温暖,微风和煦。 耶律奴渐渐有了睡意。 作者有话要说:  张江:容迟,你这么厉害,早出手啊! 容迟:这不给你们表现自己的机会吗。 第12章 惊觉前生事 闻人澹还是每日忧心,这几日公子怀惹了事被陈王禁足在王宫中,连带着闻人澹也只好留在王宫里陪着他。 公子怀翻开古籍只才略略扫了两句,就被闻人澹走来走去走的心烦。 “先生,你到底在烦心什么?”公子怀就不懂,闻人澹一个清冷寡欲的人最近怎么这么沉不得心。 “这…”闻人澹忧心什么? 无非就是元子烈罢了。 他想着元子烈也算是让自己辅佐公子怀该是能说些什么的,也就叹道:“容迟归燕州数月,竟无半点消息。” “他心思多着呢,哪里需要先生如此忧心。”元子烈又不是一般人,回到燕州就是放虎归山,哪里需要忧心。 “容迟虽聪慧,可身侧歹人忒多。前生容迟回燕州也是这四月之后,不知怎的就碰见了太子汝安。那厮嗜美如命,又惦记容迟许久。 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生生逼得容迟跳崖逃生,幸得命大方才捡了一条命。可那之后,那厮的心思更是热忱,耽于权术之余唯一的兴致就是容迟。后妃皆无,只立一王后,还是因为大势所趋不得不立。 立了后,谁都知道,那王后一直都是处子之身。直至容迟受难身死,他发兵攻池掠地经过燕州挖出容迟尸骨日日陪伴身侧。最后疯癫致死。”当初的闻人澹也只是抱着看戏的心思看待元子烈同太子汝安的事情。 可就在太子汝安死后,有些事情渐渐让一些人有了探寻两人的兴致。 这世间的人总是经不得太多探查的,经年累月,元子烈是前姜国太子姜别的事情大白天下。 闻人澹方才知道,他们闻人一氏衷心的姜王室独子被他一步步推进深渊。一直以来他都在袖手旁观。 可那时又有什么意义,无论是萧清染,太子汝安,元子云,蒋书容这些个对待元子烈下了连环计的人,推他入劫的刽子手早已埋骨归黄土。 只余他一个,知道了这数十年后的真相。 只余他一个,悔无可悔,逃无可逃。 “你说什么!”公子怀声音暗哑,含着杀意钻入闻人澹耳中。 闻人澹此时瞬间清醒,他方才怎么就一时疏忽说出了前世。他瞳孔微张,只映着公子怀凌厉的目光。 这少年向来不学无术,资质驽钝,可此时他的气势并不低于元子烈。 一时间闻人澹这个两世加起来也算活了近百岁的人,竟也手脚冰凉,难以招架。 “你说了前世。”公子怀合上书籍,方才闻人澹所说都在冲击他的认知。可仔细想想若无前世之说,怎有一直对待容迟有偏见的闻人澹一夕之间前后态度大改。 闻人澹逃开公子怀的质问,这不过是个少年。这种说法,这以前种种他为何要同他讲清楚。 “你不说话,便是承认了方才所言。怪不得蒋书容那日一直心心念念容迟守孝三年,怪不得围猎宴席间萧清染态度朦胧不清。原因竟是如此的荒唐…”公子怀终于想清楚了种种。 闻人澹大惊:“你说蒋书容也…” 闻人澹垂下眼帘,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萧清染也就算了,怎么蒋书容也…当年就是他借着容迟对他生出的几分欢喜,帮着萧清染废了容迟的双手,害死了容迟身边的立秋冬至两位心腹! 蒋书容他比萧清染更该死啊!” 闻人澹泣不成声,这样子的闻人澹是谁都没见过的。公子怀凝眉,极为漠然瞧着闻人澹。 他只说了一句:“他们该死,看你如今之态度,难道你就不该吗?” “我…我…”闻人澹无言以对,想要辩解所有话语都梗在喉咙处。 公子怀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闻人澹,父王禁足我两月。若我两月后未归,便同父王讲我忍不得宫中寂寞,拿了市井流言中的藏宝图去宫外寻宝。”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5 “你…你要去做什么?” “难不成,真的看到太子汝安逼得容迟跳崖不成!”公子怀拂袖而去。 只余他的话语在闻人澹脑海中回荡,闻人澹苦笑。上一世只知公子怀同元子烈是欢喜冤家,两人打打闹闹相处倒也平和。 元子烈出事前三年公子怀便被萧清染下了毒,早早离了这权势之争。他辅佐公子怀数年也未曾见得他同元子烈过分深交,如今看来,从一开始他们就都错了。 这两人私交之深,到了以命相护的地步。 忽觉热泪盈眶,未眨眼睛泪珠却滚落。闻人澹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却是见得已在院门口公子怀的背影酸涩感再也无法压制。 “吾不知君…吾不知君啊!” 离了数十步远,公子怀忽得听闻人澹大喊。他却未停脚步,寻了金银悄悄离了王宫。 前些日子元子烈来信说是到了舟骊地界,此行竹篮打水一场空,想着在舟骊周游些时日。 公子怀便打马一路向着舟骊前行。 萧清染自然也有忧心,虽说他未曾活到知道元子烈是姜别的时候可起码是活到了太子汝安归去之时。 近来仔细算算已经两月有余将近三月,若是还是按照前世走向,第四月元子烈会遇到太子汝安。 太子汝安这个疯子,当知道自己废了容迟双手之时,暗地里也使了各种法子也卸了他的手。 听说太子汝安寝宫内挂满了容迟的画像,当年挖出容迟尸骨,同着一具白骨同塌而眠朝夕相处。 如今萧清染想起这个人还是忍不住凝眉,虽说太子汝安嗜美,可这嗜美怎么就对容迟一人? 且说太子汝安此时并未离开舟骊,他还在舟骊做客。与元子烈想法相同,虽然竹篮打水一场空,游玩一阵了解些其他东西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在此地便听得舟骊狼主大笑:“吾儿遇狼群,幸得一勇士相救。此人箭无虚发,百步穿杨。吾儿言,不日这位勇士便会来舟骊做客。 这位勇士还是行商之人,我们舟骊也到了交易之际。好,准备下去欢迎勇士。” 太子汝安对于行商之人不感兴趣,可箭无虚发百步穿杨的行商之人就不好说了。 怎么个小小商贾能做到独战狼群? 他觉得有意思得紧,也期待起来。 “太子,怎得如此有兴致?”舟骊狼主的二夫人原是燕国公主,亦是太子汝安长姐。 太子汝安略抬眸,含了一块梅花酥:“长姐可真是不争气啊,怎么连一个儿子都生不出。”他的语气虽轻,眼底也晕着笑意可无由让燕长公主脊背发寒。 “太…太子…” “长姐你抖什么?难道王弟很可怕不成?”也许是觉得梅花酥不好吃了,就顺手移了开。他的面容有些苍白,原是身体欠安。 燕长公主垂头避开太子汝安的视线:“不,太子不可怕。” “那长姐可要抓紧了,我要这些个外甥女有什么用。长姐若是不怕,就该生个外甥给我。这也是为了长姐好,这偌大的草原啊,真不该姓除了燕的其他姓氏。”他虽不喜欢这梅花酥了,却是拈了一块在燕长公主手里。 草原少糖,故此糕点也极少。太子汝安的意思也很明显,他能给她甜头,自然也能剥夺这些甜头。 “你那是什么神态,魔怔了不成?”太子汝安一转头就瞧见自己带来的客卿满眼的星光熠熠。 那客卿笑道:“只是一提起骑射之术举世无双便想到公子烈。” 公子烈,太子汝安只在这位客卿口中听到过模样惑神。前些天这家伙还同舟骊人吹嘘,将自己见到公子烈是一步一叩首。 这世间美人千万,可再是貌美也不可置如此失态。 讲起美人,太子汝安记忆深处倒真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太子别,可惜葬身火海烧的什么也不剩了。 前世的事情闻人澹知道,萧清染知道,蒋书容自然也知道。 他也慌张着太子汝安这件事,他记得当年容迟坠崖便失了消息。无影无踪了半年之久方才归了燕州。 只是归了燕州以后,容迟就变了。他变得愈加戾气,再是修佛入道都减不得身上半分阴鸷之气。 太子汝安与容迟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一个迷。 前世他没有什么心思去管,只在容迟身死后太子汝安来过一次陈国。彼时这个疯子,搬空了容迟在陈国王京的府邸。 废了萧清染的手,也拿走了容迟死前赠给他的螭龙玉。 那块玉,容迟一直贴身带着,他记得容迟曾状似无意的提起过。 这块玉名叫忘川九转螭龙玉,是他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他视之为宝贝。 如此想来,容迟是真的对他极好。只可惜,一切都是旧事了。 莫说太子汝安,单单是公子怀就不是省油的灯。以前是因为公子怀一时疏忽,关心则乱才着了萧清染的道,这一世呢? 他不傻,仅是凭着那日公子怀的态度就能发现有些不一般的东西。 “陈怀,你难不成还要重蹈覆辙吗?” 可就算重蹈覆辙又能如何,公子怀是真的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 他们这些人都是浪子回头,只有陈怀,半分亏欠都无。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作者有话要说:  容迟:你是真厉害,我死了都不让我消停。 燕汝安:这不都是因为爱你吗。 容迟:呵呵。 第13章 一桩接一桩 公子怀一路上拍马疾驰,寻着元子烈信中所讲地界儿。 终于在第十一日得知了元子烈的消息。 听得他救了舟骊少主同着他进了舟骊。 舟骊,公子怀可以想到元子烈想做什么,只是这又与太子汝安能有什么关系? 未防祸事,公子怀想,还是要抓紧时间去到容迟身边。 于是他用钱财换了一匹汗血宝马进了草原,连夜前进终于在第二日夜间见到前方有火光。 看过去是一队的商旅。 “容迟!”一靠近商队他还未下马便高喊。 彼时元子烈正被耶律奴缠着询问诗书,听得这声高喊先是一怔。 寻着声音起身看过去,隔着火光就见那少年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眉眼也颇为憔悴。本是生的好相貌,平白病态了些。 少年走上前去,这两人便一上一下对视着。 讲实话,见到元子烈还是那副神仙相貌,周身也是毫发无伤时公子怀心中松了一口气。 幸得什么都没发生。 “就算是舍不得,也不至于千里来相送吧。”少年含笑,眸中多了分温情可戾气仍是未消。他伸出手,让公子怀借着自己的力道下马。 公子怀握上这只手,顺着元子烈的力道下了马后便松开:“被禁足了两月,闲的无聊,便快马来同你热闹热闹。” “你这热闹的倒是稀奇。”他不知公子怀为何而来,索性也不问,总归是害不得他的便由着他去闹。 平日里元子烈鲜少着月白,而今见面就是月白,公子怀敛下眼帘。想是真的为荣侯守孝吧。 他这一垂眼,便瞧见少年腰间的两枚玉佩。螭龙玉同月型玉佩在一处,说不出的美极。 不由得,他唇角含笑,所有的疲惫尽数消除。 “怎么样?这次来草原可有收获。”他不点明元子烈却是明白,只是摇头。 “过于自信了些,碰了钉子无功而返。” “既然如此,为何不返燕州?”不走就有可能遇到太子汝安,公子怀有些慌乱,如今他们谁都有些抵不过太子汝安。 “去看看总归是好的,说不定就等了某些机会。”少年引着公子怀走到人群中。 冬至与立秋见到公子怀有些讶异。 “您…”冬至想去问,随即又收了话头。 “闲来无事,寻容迟打发打发时间。”公子怀率先开口,冬至也不反驳只颔首。 此事兹事体大,想然主上是知道的。 “容迟,这位小兄弟是…”张江见少年引了一位同样出色的少年开口问道。 少年挑眉:“讨债的。” “莫听他胡言,在下君匪。”公子怀自然不想让元子烈混淆视听把他变得还是同王京一样的一无是处。 “有匪君子,倒是好名。较之容迟的名字颇有君子意。”耶律奴听得感叹,谁知公子怀同元子烈对视一眼皆是大笑。 耶律奴摸不清,一头雾水。 元子烈笑道:“你又错了,他之所以名匪是因为他的母亲是落草为寇的匪女。” 耶律奴羞赧,真是,这两人真是让人无措。 公子怀颔首:“嗯,他说的没错。你瞧瞧我,哪里有有匪君子的气韵。” 他如此说着,也同时打量着耶律奴。凭着打扮,长相再与元子烈信中所对比便也清楚了这是谁。 他自然不肯拿大,示意让元子烈引荐。 少年收起笑意,一一互相介绍了。而后又转过头:“今日晚饭吃了没?” 公子怀摇头,别说晚饭,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那我让冬至准备些你爱吃的点心,我们这几日尽是草原的奶茶烤羊肉,你也许吃的不惯。”元子烈倒也没有在意,用目光示意冬至去准备。 冬至颔首。 公子怀不言语,随着元子烈坐在篝火前。他仿佛明白了为什么萧清染,蒋书容会翻然悔悟。 容迟这人虽说戾气重,杀业多。可他对于身边人向来关注,似是无意总是让人眷恋。因为无微不至,因为太过温柔。 总是让人怀念,总是让人深陷。 “容迟,你认得…”他方想说什么,就察觉环境不对便住了口。 少年凝神,也装作不在意,心中却是起疑。只好先压下想法,等待空下了再好好问一问。 “一定要进舟骊吗?”公子怀喝着奶茶悄声询问少年,少年挑眉颔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少年垂眸,遮掩住了大半视线。他吞饮着奶茶,近几日奶茶喝的有些腻。 “再有两日就到了舟骊,容迟到了可不要恐慌。”耶律奴含笑,一个草原人却尽是书卷气。 少年抬眸:“如何恐慌?” 耶律奴放下奶茶空碗,凑近了篝火:“父主还招待了旁的客人。这位客人与你是同道的。” “那真的要好好准备了…”少年喃喃,他想得到这位客人大概是太子汝安。 这太子汝安竟是和他怀着同样的心思,都想在舟骊找一找意外收获。 此事恐怕最慌乱的要数公子怀,他暗自握紧拳头,眉间凝起。 太子汝安… 等旁人都进了马车睡下,元子烈却是端着两坛雪酿,也不说话,只塞了一坛在他怀里。 而后少年起坛大饮一口:“说吧,你想什么呢?” 瞧着少年如玉面庞,他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草原草高,又软。 元子烈将酒坛放在一边,双手枕于脑后便如此大喇喇的躺下。 公子怀见得他翩飞的衣角,还有摊得一地的青丝也缓缓在他身侧躺下。 只是他单手侧躺在草地,面对着元子烈的侧脸,他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檀香。 多年来修道礼佛,还是这样的德行。 “容迟,你知道太子汝安吗?” “嗯?”少年微微侧头,见到公子怀忧心的模样竟是淡笑道“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许多年前。” 许多年前,公子怀眸光暗淡,想来太子汝安真的不单单只是因为嗜美。那许多年前他们又如何认识的呢? “容迟,你告诉我,你以往究竟是不是真的生活在燕州。” “你怎得如此问?可是发现了什么?”少年不慌,只仰躺在草地,瞧着满天繁星。 他说发现了什么,便是承认了公子怀最不想是的一种答案。 “闻人澹可能不是一个很好的能保守秘密的人。”闻人澹没有说元子烈是谁,但是说了重生之事。 因着闻人澹愧对元子烈,公子怀断定元子烈并不知道闻人澹重生,而闻人澹确实是知道元子烈秘密的。 这两人彼此都不知,如何不能用这一招声东击西。 “他不会说的。”只是他没想到少年如此干脆就挑破了他的谎言。 “你就如此信任他?”按照闻人澹的态度,他们师兄弟并不亲近容迟又一向防着闻人澹,为什么这次就如此信任呢? “旁的事他或许口无遮拦,或者逞一时口快。但,这件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传出去的。”闻人家对于姜王室是如何的衷心,元子烈并不怀疑。 既然知道他就是姜别,闻人澹就万万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的。 只是,少年伸出手捂住公子怀的眼睛。 一片黑暗中,公子怀只觉得耳侧温热:“匪,躺平。” 他听了少年的话,将身子躺平。少年的轻笑声传过来,在静谧的夜中好听至极。 他忽地拿开遮住公子怀眼睛的那只手,公子怀入眼就是满天的繁星。一眨一眨,璀璨动人。 他看的一时入了神,而一旁的少年也不说话,同样看着。 许久看到一颗流星,他听得少年声色寡淡:“有陨星,要祈愿吗?” 公子怀一时失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信这个。” “有所求自然会想要祈愿,算是对自己的慰藉罢了。”少年这一次却与旁时的不正经不同,他伸出手,手指修长白皙在月华的照耀下更是冷白。 他眼睛比量着,伸手虚抓了一下空气,仿佛是抓住了方才的流星。 “有所求…”公子怀却是注意到这三个字,又看了看少年的倾世面容。 在元子烈眼中,公子怀还真是阖上双眸,似是许了什么愿。 “你知道我一直想要这陈国的江山,你我第一次相见我也只是为了保命才杀了那个女人的。” 公子怀闭上眼睛,才许了愿还未睁开便听到少年开口。 “你原是匪女之子,母亲洒脱在江湖却因陈王被锁在宫闱。这样的女人怎会忍受得了,即便陈王不知,我也是知的。 多年来你一直无心王位,甚至与我同道共同谋划,不过是为报母仇寻找生父。 陈王锁了你母亲的自由,让她郁郁而终,却也留下了你这个祸患。你一方面希望我功成,另一方面又希望前姜王活着,因为当年若不是因为姜王,你这他姓之人断不可活着。” 公子怀沉默,这本是旧事,在世的也没有几个能够知道。他便看着少年。 “陈怀,你大概是见不到你的生父了。” 少年说这话时目光中透着悲悯,公子怀心中一紧:“你…” “比起我,你更应该知道太子汝安。”少年以手遮目,微风吹起檀香味更浓了些。 “容迟,你究竟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正剧,本来就是搞事业多些的。 最近被数据打击得重新做人,这么说,从今天起,到写到三分之二我不会再看数据,可能过两天会重新定义本书归类,望周知。 【缅怀先人,致敬英雄。今日更新,明天断更一天。谢谢理解。】 第14章 各有玲珑心 少年神色寡淡,只用目光安抚公子怀:“你是公子之身原是没错的。准确是王孙,太子汝安是你的叔父。” “你说什么?元子烈,你是骗人的!”怎么可能,这怎么又扯到燕国了呢? “我不是元子烈。” 公子怀又没想到少年抛出了另一个惊雷。 “行啊,都是一条贼船的人。我同你讲讲也是无妨的。”少年一扫方才的寡淡怜悯,变得如同往日一般的恶意。 他含笑恶劣的将公子怀圈外自己与草地之间,目中亮光就像是方才公子怀看到的繁星。 “我,姜氏单名别,字倦罹。” “姜别…” 公子怀呢喃,却是不得不震惊。即便他不是陈国血脉,可这不代表他不知道姜别是谁,身为陈国公子更知道。 “你是姜别,怎么可能,太子别明明…” “明明葬身火海,化骨成灰。”少年含笑附身凑近了他些许:“陈怀,你看我哪一点像荣侯,你看我哪一处是燕州简单的诸侯公子!” 元子烈说的没错,他的举止都是专业教导出来的端正有礼。虽说他戾气重,可诗书礼乐无一不通,天文地理无一不晓。 “姜别,你累吗?”他就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少年戾气重,表现的风流不守礼数。原是为了隐藏这等大事。 杀父弑母之仇,窃国篡位之恨。如同丧家之犬,在天地中苟活。 他的精湛骑射之术,想必也是日复一日怀着彻骨痛意把每一只箭羽凝了自身气力直想穿入贼子咽喉。 少年明显没想到公子怀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一时间有些呆。 而后回过神来,迅速直起腰身,拉远了与公子怀的距离。 抄手将酒坛拿起,再次大饮一口。 “这便就是弄权者。” 公子怀不解,也直起身与他并肩而坐。 酒香清列混着檀香让公子怀有些失神。 “既然上天给了你富贵荣华,给了你从天生就是人上人的机会,你便要受着它的代价。”少年的双目悠远,公子怀最看不得少年如此。 少年平日里肆意张扬,真正悲戚时却只是目光悠远深沉,在月华清减中让人觉得同他距离遥远。 即便想要伸手触碰,都怕是南柯一梦。 他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少年近来消瘦许多又是白衣伴身更显孤寂。 少年人大多不知愁滋味偏说愁,可这少年分明都知道却不肯说太多。 公子怀与他不同,他虽自小失了母亲,可陈王并不知他并非自己血脉。对他还是公子的教养,更或者是纵容。 他表现得平庸,也过得无风无浪。 他呢? 姜别,当年万众瞩目的太子别。姜王室独子,生来便被各种期盼的人。 他不得不争,不得不选择最为危险的路。 “你瞧这满天星斗,观星者总是寻得各种说法去解释命理。实际上,他们连自己什么时候归了西都不知。” 公子怀并没有去接话,此时他的心还是太乱,不敌元子烈。 只怕出口就乱了分寸。 少年也不管他,只自顾自继续:“你的父亲是燕国的大公子,太子汝安的大哥。前些年因病过世,我想你是没见过他的。” “我见过,这个人长得文弱,又长太子汝安许多。我觉得你可能更像你母亲多些。我同他没多说过话,但论起来他与我父王但也算得上是知己。” 少年又是大饮一口:“我更年幼时侍从伴着我读些诗书,读到《淇澳》一篇时我常常会见父王赞叹,说是他有一故友有子取名匪。我知道,那是你。” 少年神色自若,许是喝的热了便将领口拉了拉。盘腿而坐,背脊端正。 “你瞧,其实那耶律奴说对了,你便是那有匪君子中的匪字。我父王虽是平庸,却教导我成为一个君子。 多年来我都在找我的君子道。可太难。” 他又停下来,想是回想什么事情。 “幼年时知道自己是王储,便事事恭顺,小心翼翼的学习朝政,观测人心。大一些破国失所,让臣子舍弃自己幼子方才侥幸生还。而后怕这张脸许多人记得,才弄出拜师学艺。 燕州地界儿冷,我第一次踏上燕州就知道我对不起元子烈。这个孩子本应是锦帽貂裘,有一番作为的。 幸得年幼,容貌这种事大改是正常的,加上年幼时陈王这个窃国贼见我的次数也少。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被当做质子留在王京的这么多年,每一处都是那么熟悉,也都是耻辱。陈王称王却是一改态度,惹得百姓不堪。非我眷恋名利,贪心权势。只是我到底身为人子,倒底身怀期待,也负着万万百姓。 那年小郡主点着我的鼻子愿我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当真不知是讽刺,还是奢望了。” 他的面容似月下仙,声音却是寡淡缥缈,讲起自己的事情又像是说着他人的旧事。 他忽地饮尽坛中酒,顺手扔远,因为在草地酒坛竟是没碎只发出闷响滚了几寸。 “啧啧,你怎么不说话?”少年复又换上恶劣的笑容,目光桀骜,戾气不消。 喝了酒,手上沾了酒水,他凑近公子怀表现的嫌弃的在公子怀衣襟上抹了抹。 “我瞧你这衣裳也不怎么干净,便与我擦手算了。你瞧你这不解风情的模样,呆头呆脑的样子像极了闻人澹。”少年打趣,可公子怀却说不出什么。 实际上他现在反倒觉得眼眶有些猩热,多眨了几下眼睛方才压下泪水夺眶,可压不住氤氲水汽。 他也咒骂一声:“你这魔头,我这料子贵着呢!” 公子怀也知道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少年白眼一翻:“能值几个钱,不就是件衣服吗?你哭什么?真是事儿多。” 公子怀伸手胡乱用袖口抹了一把眼睛才看清少年面庞:“我不管,我说贵就是贵!你得赔!” “我赔,我赔还不行吗?至于哭的这么难看吗?” “谁哭的难看?你这魔头净是说着谎话,我怎么就难看了!”他反驳着,眸中泪水却是不住流淌。越想止住越是汹涌。 少年四下看了看:“这夜深人静的旁人看了不好,来,我给你哼调子你别哭了。”说罢少年当真哼起小调。 这一次是燕国的风月小调,讲得也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故事。 夜色深沉,少年的嗓音自带清冷在夜中朦胧。但,先熟睡的却是少年。 公子怀稳定情绪,看着少年的睡颜,将自己的外袍为少年盖上,竟是也哼起少年哼过的调子。 不过不是刚刚那首,而是少年常常哼起的卫国边陲小镇的歌谣。讲得是一位将军和舞姬的凄美爱情。 怪不得闻人澹是那种悔恨态度,原来容迟是姜王室的太子别。 这么说萧清染与蒋书容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又怎会还是徐徐图之。 公子怀这么多年虽说养尊处优,可倒底还是存着谨慎的。 他想着容迟并不是那种无脑轻信于人的人,如果说他是姜别那就一切都清楚了。 蒋书容乃是姜别母家的表兄,因为国破才入秦楼楚馆做了个清倌。这算的是姜别唯一的亲人了,姜别自然护着,便是有些过分也是会原谅的。 萧清染一向自持清君侧,护朝纲。像容迟这样的就相当于谋乱。 这就已经不是一个容迟能阻止得了的了。 再是筹谋又怎会能让所有人都按照计划走,经年累月,稍有疏忽便是丧命。 “果真是歹人忒多。”他兀自呢喃闻人澹曾说过的话。 今夜萧清染睡得很不安,先是梦到那少年又来讨债,然后竟是梦到一桩旧事。 飞雪重重,寒风凛凛。 少年身形消瘦,衣衫褴褛。因为天冷,受寒不住颤抖。 因他是个乞儿,街上无一人去理会。路有冻死骨不过是常事,他家道中落,落乞至此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只可惜满腹才学未得施展。 诀别之时,少年感叹世间炎凉。 忽有温热,风雪停驻,他睁眼抬眸。入目是乌发的玉琢小郎君,粉粉嫩嫩,干干净净。 小郎君将大氅裹在他的身上,并不言语。 这么多年了,萧清染还记得那时的温度。小郎君所给予财物与热粥,或许萧清染就是那时活过来的吧。 他那时只能呆在原地,只听得小郎君的侍从一时口误唤了一声:“太子…” 太子姜别…太子别… 他这一路从寒门起仕,跌跌撞撞再到门客,客卿,谋士。 原本是想成为姜别的左膀右臂,可那小郎君却是葬身火海。 也罢,也罢。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此事古难全啊… 清晨早起,元子烈是在马车中醒过来的。他昨日才没有先入睡,只是受不的一直哼调子给公子怀。 好在这小子还算可以,知道不能让他睡在外面。 他洗漱后下了马车,便看到耶律奴的侍从赫萨尔顿。 说起来这个少年同耶律奴声音身形极为相似,若不是看到脸还真是不容易分得清。 少年颔首,赫萨尔顿同样颔首只是目光中有些欲言又止。 少年弯眼,倒是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萧清染:我好倒霉,还不知容迟就是姜别。 陈怀:知道了你又能怎么样? 萧清染:当然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了。 第15章 勿过容迟线 一行急在傍晚行入了舟骊,少年在此地换了一身月色广袖素衣。 他眉眼张扬,长相出挑,一入人群便是目光所汇。 舟骊狼主瞧得少年相貌,竟生出感叹:“小先生年岁不大,竟是百步穿杨。” 少年抱拳,扬起浅笑便就似在王京之中的鹤立。 “狼主过奖,容迟不过侥幸方才做到。”虽是如此说却没有丝毫谦虚,隐隐略带肃杀之气竟是让狼主眉间深思。 “公子…” 太子汝安本是看得兴起,只听得自己带来的客卿不自觉喃喃出声便有些兴趣:“你唤得是谁?” 客卿南哲微微倾身:“太子请见,这位容迟小郎君便是陈国公子烈。” “哦?你叩首的那位?” “正是。”南哲垂首,他许久未见元子烈,可那张脸却是最好的标识,容不得他认错。 当初他初入世见得容迟乱了方寸,现如今入世久已,虽不似前些年那般却还是认为这张脸怕是难有人及。 “元子烈,陈国荣侯燕州嫡独子。妙哉。”说罢太子汝安又去看向元子烈。 生的明艳的少年,目中染着戾气,他们二人隔空遥对,他竟是觉得莫名畅快。 这种畅快让他血液沸腾,甚至灼热到想朗声大笑。 究竟为何?这少年竟是带着让他一燃疯癫的能力,就如同那年见到的小少年。 难道真的有两个人能让他如此吗? 抑制住胸腔中的躁动,他竟是把少年的面容同当年的太子别对比起来。 待的对比良久才抑制不住泄了一声轻笑。 南哲疑惑:“太子,发生了何事?” “无事无事。”他的面容常年病中却是带了红润,唇角笑意不减竟是愈加明显:“孤往年发现了一个宝贝,贪恋至极,却是失手险些摔碎。而今再逢…” 南哲瞧得有些惧怕,只因太子汝安此时眼神太过疯狂。太子汝安性情有异,偏执到病态。可以因为一枝花将全院花朵尽数消殆。 “再逢瑰宝,仍是贪恋至极…” 南哲深吸一口气,随即屏住呼吸,不敢去惊扰他。 而自打进了这宴会,公子怀就在搜寻,见得太子汝安便不禁全身一凛。 不用再猜了,这肯定就是太子汝安了。 他只在闻人澹口中知晓太子汝安所做之事,如今脑中还在回响闻人澹所言挖出尸骨,朝夕相处。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看太子汝安的模样,是真的能做出来的。 这样的人是自己的叔父? 他们怎能有半点相似。 “容迟,你同太子汝安究竟有何?”他悄声询问,竟是得了少年一个白眼。 “不过是得了妄想,着了魔罢了。”少年并不是迟钝之人,否则早就死了无数次。 “可否早日离开?” “无妨,倘若只有我自己在,指不定这疯子会做出什么。但…”少年含笑,将米酒为公子怀倒上:“你来了,他就不能做什么了。” “何意?”他一人能将这疯子制服不成? “燕氏王族被这疯子杀得只有他一个了,他肖想我又不是一天两天。知我不喜不洁,若是真的疯癫必不会留下让我厌恶之处,便不会留下子嗣。” 少年眸如星河,黑白分明中映着光洁点点。 “他得不到我,便不会放弃,同时又怎甘心燕国他姓。再者,拥护他的,这燕国百姓谁会愿意君王无嗣。他便是再疯,也是步步为营算计来的。谋者,可耽于情,却不可无退路。”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6 少年没去喝米酒反倒为自己倒了奶茶,甜醇滋味在唇齿间留香:“他多病,本不可能长命,又年长你我近十岁。其实…我也听说过,他好像是有些隐疾的。便只有你,才是后棋。” “你的意思是…他有心扶我入燕?” “嗯。”少年颔首,恰好此时已起歌舞。草原女子大多热情,她们恋慕元子烈相貌,舞动身体。 在渐黑的夜色中,舞姬的腰肢纤细灵活,一步一晃的几乎都在接近元子烈。 少年对此习以为常,因为这张脸,因为无论是公子烈还是太子别的身份少不得有美人投怀送抱。 如果说遗憾,元子烈想,大概就是他是女子,还真的对这些美人做不出什么春宵苦短。 含笑同这些女子眉目传情后微微抬手将奶茶一饮而尽,算是回了她们的热情。 “多年前我便察觉他有此意,只是作为太子别我死的早,也就没有去理。入舟骊知道太子汝安同样无功而返,本是心存忌惮却是怀了富贵险中求的心思。 也幸得你来了,所有顾虑便都迎刃而解。” “容迟,你真的确定?”毕竟闻人澹的言语并不似假话,将容迟逼得跳崖该是如何? “你少有实践,现在还不能全然看透。我等高位之人,便是谋情,也得是在权之下。礼乐崩坏之时自然可以做出诸多放肆的事情,可人不死总会有机会的,权不谋,便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公子怀聪慧没错,但也确实是没有亲身经历过谋划,对于高位上的事一知半解。 天下礼乐崩坏,太子汝安将他带回去来一个椒房之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天下人口舌多一些。说他们是连契龙阳,说他惑乱君心。 可要是公子怀因为自己出了事情,或者彻底决裂。这燕国就姓不得燕了,太子汝安活脱脱为旁人做了嫁衣裳。 他是不能死的,以后还是有机会能得到他。权势,和突起的占有掠夺的感情,一个上位者会怎么想呢? 答案再明显不过。 “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少年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只是微微愣神:“嗯。” 公子怀没再说什么,少年是说谎的。倘若他也是这样只知权势的人,那就不会有闻人澹口中的前生。 虽然这个前生,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夜色虽深,但依稀有篝火为亮。不若请小郎君一展风采?”狼主含笑,却是多了几分气势。 元子烈心里头是不乐意的,舟骊狼主这样把他与这些个取乐看戏的舞姬有何区别。倒是架子大,上来便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少年面上却是未恼:“即是狼主开口,容迟自是不得不从。不过瞄着靶子太过无趣,不若咱们来些新花样。” 少年显然另有打算,这一番话也让舟骊狼主起了兴致,而一直喝着果酒的公子怀却是暗叹这舟骊狼主怕是要着了道。 容迟不喜他人拿自己取乐,更何况是大庭广众之下作为取乐的难堪。睚眦必报的公子烈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哪怕是在别人的地盘。 果真,舟骊狼主疑惑:“怎么个新花样?” “既然光亮消减,倒不如无光。”少年起身,长身玉立颇为翩翩。 “小郎君不妨说清楚。” 少年含笑,视线投在篝火中,眸中便也点了星火:“放出几只雀儿,在下蒙眼击杀如何?” 他并未移开视线,鬓角碎发风吹而动。 这死物易中,活物尚可,可蒙眼击活物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少年说的是雀儿。 雀儿的身形小,速度灵活,离得远些白日里视物都难捕捉。这少年,是口出狂言还是真有这等神技? 元子烈不言,伸出手。 耶律奴会意,差人送了弓箭过去。那夜的一人战群狼,丝毫未伤耶律奴记得清楚。 自然也相信元子烈并不是在说大话,他也有些不悦。父亲这么做,却是过分了些。 一个准君侯纵使此前是质子之身在王京受缚,可他的确有着实力,听说公子烈身为质子也是荣光无限,风头张扬。 父亲此举真真是在折辱这少年,不付出一点代价,怕是不行的。 他虽然与少年相处不久,可也能感受到这并不是一个吃亏的主儿,就算是那日救他们也是看他们实在没有反手之力才发了善心。 “唉!” 听到耶律奴长叹一声,赫萨尔顿却是微微扬起唇角。他目光灼灼看向少年,这少年他喜欢。够烈! 赫萨尔顿暗自再将元子烈打量一番,便是有一些想法初定了下来。 自然,在场的最期盼的莫过于太子汝安。他竟是咬着食指骨节目光贪恋。 南哲更是不敢出声,他前些年见到元子烈还能够叩首膜拜言是谪仙。可如今见到太子汝安的态度神色,他无法说出前些年的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足够欢喜。 少年接过弓箭,又侧头同公子怀对视,公子怀会意,解了自己束发的发带递了过去。 而少年却是不接,只掂了掂手中弓箭意思很明显,他手空不出来。 公子怀无奈起身,绕到少年身后,这时已有奴仆拿了两笼子,共四只雀儿。 明着,少年是元子烈比公子怀大两岁。暗着,他是姜别和公子怀同龄同岁。 女子发育的比男子早,公子怀站定在少年身后还是矮了半头。 他闻得清檀香味,也瞧得明少年脖颈处是有一条不明显的白线。因为他皮肤白皙,看得不明显。 这是一道疤。 可…又是什么时候伤的呢? 他将少年的双眼遮住,便有些心不在焉。为何? 他想着,然后更是郁闷烦躁。 这一次他烦躁的不是这道伤是怎么来的,而是… 为什么他如此忧心,乱了方寸? 明知险局还来寻容迟,知道了重生之事,发疯的想将太子汝安诛杀,分明他与容迟是各自为谋。 利同才同路的,可如今容迟归燕州还是前朝太子别,他们根本没有理由一道。 这种不知所措,不知在做什么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他想着,便听到鸟鸣。 第16章 你与暖光同 原是仆从放了雀儿,四只雀儿向着不同方向飞去。 少年耳朵抖动,拉满弓柄携箭羽两只将飞远的两只雀儿击杀。 其中一只插着箭羽落在太子汝安桌上,发出闷响。 而后的两只,一只在一名舞姬肩头跳动,少年再携一只箭羽未加辨别拉满释弦,破空声入耳。 刺入血肉之声响起,舞姬受惊尖叫,而她肩膀的雀儿带着箭羽随着她的惊慌滑落在她的手掌。 竟是让舞姬更是受惊瘫倒在地,一时竟是口不能言。 此时便只余下唯一一只雀儿,元子烈被遮住眼睛,听觉却是灵敏。 这舟骊狼主竟让他当众挽弓取乐当做戏子舞姬不顾体面,那也怨不得他睚眦必报讨些代价。 随即人们都发现,本来神技的少年对于这只飞着的,还发出鸟鸣的雀儿却是耐心。 只站立在那里,听着雀儿震翅。这是少年疏忽自大,寻不到了吗? 自然不是。 元子烈听着动静,心中一片冷然。此时雀儿飞的接近舟骊狼主,少年动了。 他左手提弓,右手食指同中指之间携一只箭羽。带动弦满,周遭屏息以待。 那箭尖泛着寒光,无所预料的对着舟骊狼主,他顿时浑身僵硬,冷汗层层。 少年一身月色广袖素衣,因着挽弓拉弦不便往上扯了扯,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连同修长的手指,在月光中也好像发着光。 篝火摇曳,平白给了少年血色。 他双眼一贯戾气桀骜,此时由玄色发带遮住却是偏偏更是重了几分。 怎么会有这样的少年,南哲屏息,多年前他惊艳于少年相貌一步一叩首,而今朝他竟是又生出这种冲动。 舟骊狼主有些发抖,他终于意识到许是自己的行为触了少年。 可如今性命都在少年手中,他看着雀儿在眼前飞动。待飞到眼角之时,破空声传来。 他只见银光刺了眼,而后便是咚的一声。 心跳加快,缓缓转头,那只雀儿被一只箭羽死死钉在身后营帐木桩上… 一口气梗在喉咙间,再次看向少年他缓缓收了弓箭,右手摘下发带,扬起笑容的同时眸中戾气大盛。 真是惊才艳艳,胆大包天。 耶律奴方才放下心来,到底也是警告,少年并未下杀手。 公子怀自然也是被元子烈的身手所惊艳,以往在王京少年虽是骑射之术精湛却是鲜少动手,这一次又是蒙眼。 说不清是自信还是自负。 他瞧着少年躬身:“容迟献丑了。” “小…小郎君多礼。”此时的舟骊狼主有所收敛,不再为难。他也是马背上的王,对元子烈这样的行为隐隐带着敬佩。 他唯一的儿子耶律奴虽是草原血统,却只是醉心诗书。看着元子烈,他甚至在想这要是他儿子该有多好。 只可惜,他的儿子是耶律奴,他这一辈子的野心没有后人继承。罢,再有来世,愿他的儿子能生在中原书香世家,尽情的研究学问。 见到舟骊狼主收敛下来,元子烈的怒意也消了大半。 只笑道:“狼主客气,容迟不过是雕虫小技。” 舟骊狼主颔首,却是不敢再去说些什么。这是年轻一代的事了,他到底还是老了。 少年眸色翻涌,只淡淡扫了一眼太子汝安。这家伙,向来不去收敛。便是这幅样子还想去肖想他?笑话! 借口醉酒,少年退了宴席,自然太子汝安也跟着退了出来。 耶律奴同舟骊狼主他们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也参与不进去。 可公子怀忧心至极,也顾不得去思考究竟为何近来自己如此,也退了席去寻元子烈。 远远的他就听到有声音,便向着那个方向寻去。 很快便看到不远处似乎在争执的两人,他悄悄凑近了些好能够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原是太子汝安扣住元子烈手腕,他长少年十岁无论是身形力量都胜于少年。虽说常年太子汝安病恹恹的,少年并不是全然落了下风。 可对于少年来说并不想弄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也没必要大打出手。 “我还以为你死了。”他凑近少年的面庞,略略弯下腰呼吸彼此的空气。温热,充满了不该有的情愫在空气中。 少年冷笑:“燕太子别来无恙。” “啧啧,真是欢喜,姜别,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说着他竟是扣住少年的腰身。 元子烈蹙眉,他不喜太子汝安,总是能感觉这人疯疯癫癫的。想要推开他,却是被更用力揽在怀中。 “我竟没想到,燕太子有连契龙阳之好。” “你便早就该知道我的心思。”太子汝安双眼猩红,显然是狂热的贪恋。 少年扬唇,伸手摄住太子汝安的脖颈,眼中戾气头一次表现的杀意重重较之当年公子怀见过得更甚。 “所以,你是在挑战孤的耐心吗?燕国何时能插手我姜别的事了?当年你的兄长可是好不容易给你留了后,如今你对我痴迷是不是因为本身就有难以言说的隐疾啊?” 他的力道也随着太子汝安搂在他腰间大手的力道加重而加重。 太子汝安脸色涨红,却是并不想放开少年,他的笑卡在嗓子间:“姜别…我比几年前更喜欢你了…只有你才能让我感觉我还活着…” “呵,你这话说的倒是稀奇。”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撒开了手。 得到放松,太子汝安大口呼吸了几口而后朗声大笑:“姜别,我真想把你藏起来。哪怕折骨断翅,也想将你藏到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少年脸色并不好看,他早就知道太子汝安是疯的,竟不想疯到这种程度。 他擦了擦方才摄住太子汝安脖颈的手,一双桃花眼中仍是冷光不减。 “燕太子怕是想多了,姜别可没有闲心同你玩这些躲猫猫的游戏。你还是找个其他人藏起来吧。”少年怒了,便就不该见太子汝安,疯到这种程度还能做些什么? “姜别!”见少年要走,太子汝安再一次扣住少年手腕。 “燕太子,及时收手是好事,莫要纠缠。” “倦罹…” 少年怔愣一下,倦罹。太子别,姜氏单名别,字倦罹。 这个字,有多久没人叫过了? 可是… “啪!”少年回身重重一个耳光甩在太子汝安脸上:“燕汝安,别不识抬举!” 少年走时也将空气中的檀香带走,太子汝安在原地伸手摸了摸被甩了耳光的脸。 而后却是笑开,少年离开自然不知,可躲在暗处的公子怀却是看得分明。 那笑容是痴迷,是癫狂,是掠夺! 容迟是招惹了个什么人。 闻人澹说的没错,挖坟取骨,朝朝暮暮与白骨相守太子汝安是做的到的。这个人…是他的叔父? 真的吗? 他匆匆离开此地跟上少年:“容迟!” 少年侧眸颔首。 他又道:“你真的不担心太子汝安做些什么吗?” 少年摇头,虽说方才的景象都在告诉他太子汝安的疯狂,可是他也清楚太子汝安还是在乎权势利益的。 这天下谁不想江山美人都握在手中? 少年冷笑:“想要我,他还得慢慢谋划。瞧着方才他是知道了,触了我即便是付出了所有得到的也只能是我的尸骨。他不会甘心的。” 少年倒是了解,公子怀凝眉,真是了解啊,知道太子汝安还是会想要他的尸骨。 “在此地我再做一件事,便会回燕州。你也早些回去,虽说这么多年都认为你不学无术。可我瞧着萧清染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少年垂眸,抿唇。 而后又是蹙眉,仿佛有些实在想不明白的事情。 “本也没打算这么快回燕州,可那萧清染让我慌得很。”他伸出双手,这双手十指修长白皙“他竟是光明正大的说我这双手。实在让我不清楚是不是想要废掉它们。 你还记得那日围猎吗?” 提起那日围猎,公子怀颔首:“自然记得。”你还打了鱼呢。 “太子城和萧清染送给各位郎君公子的花没点出来,不是不小心落下了,原是给了我。”少年的嗓音寡淡,同时眉头依旧深锁不展。 “太子城自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那便说明那花是萧清染授意所赠。可我一贯同他不对付,怎可能一夕之间态度大改。 总是难免惴惴不安,恐他做了新的谋划。” 萧清染为何会变呢?元子烈不懂,可知道重生真相的公子怀却懂。 他走到少年面前,伸手抚平少年紧皱的眉心:“别想了,想的这般痛苦老了怎么办?管他做什么谋划,我陪着你见招拆招就好。” 元子烈有些不适的躲开,他是弄不清楚公子怀突然来的温柔。 公子怀也收回手,又是这种感觉。 真是让人无措。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对萧清染做些防备的手段?”既然忌惮,既然无措,为何不先下手为强? “这个…”元子烈思绪散开,弯起眉眼带着笑“若是这么就杀了他,当年不就白救他于水火了吗?” 公子怀愣神,容迟说了什么? 什么救不救的? 同萧清染又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容迟:神经病啊你,老天,我碰到一个抖m…… 燕汝安:这不叫抖m,这叫炙热的欢喜。 容迟:我信你个鬼! (筹备耽美快穿中,本文隔日更,望周知) 第17章 子衿悠我心 少年与他寻了一处草地坐下,掏出怀中的油纸包,打开来是桂花糕。 他拖着向着公子怀一推,公子怀也不客气拿了一块。 “说起来,这也是一桩旧事了。我曾见过落魄时的萧清染。” 落魄时的萧清染… 公子怀对于萧清染并不了解,只是知道这个人是寒门出身,一步步走到如今成了太子城的谋士。 似乎是听说过,以前的萧清染还曾落乞。 且这人从不让人唤他的字。 提起字,公子怀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萧清染的字。 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子衿。 “那是我还是姜别的时候,年少,有些性子野。虽是储君可倒底也是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出了王宫想着亲自看看王宫外的百姓是何样的生活。” 少年抬头,入眼的还是璀璨的星辰天幕。 那是一个雪天,他远远看着一个少年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他瑟缩在角落,纵使街道人来人往却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未经历血色的孩童倒底是善心的,小姜别走至少年身前看着着实可怜便解了身上大氅为少年披上。 又差了大监买了热粥,少年的脸在热粥的白气中忽隐忽现。他竟觉得恍惚,突然想到天下间这样的人会有多少? 所有人都不知,萧清染或许是姜别第一次思量天下百姓的契机。 “你叫什么?” “萧…清染。” “清染。清水出芙蓉,出淤泥而不染。倒是好名字,可有字?” 萧清染摇头,他们家还没有来得及为他取字。 小姜别想了想,笑道:“子衿。” 少年感叹:“你都不知,那时的萧清染全无咄咄逼人,像一条被丢弃的小狗。” “所以他才不让人唤他的字吗?”公子怀一时未加思索出了声。 少年摇头:“许是救命恩人为他取了字他不好推脱,但又不喜欢才不让旁人唤的吧。” 少年就是这个样子,他从不去深究其中的原由。或许也是少年根本就不会去想很多事都同他自己有关。 可少年不懂,不代表公子怀也不懂,萧清染之所以不让人去唤这个字是因为取这个字给他的人的特别。 就因为特别,他便只想由那个人一个人去唤。 真是有意思。 公子怀不禁想笑,听着闻人澹的话,前世萧清染根本就不知道容迟就是姜别。做了许多对不得容迟的事。 可为何重来他会后悔呢? 忽地,公子怀又想到太子汝安,他们会不会是同样的目的? 难道萧清染也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怎么可能。 他想要否定,可是又看到少年的面容。 这张脸,貌美到有人一步一叩首。蒋书容一介小倌有些想法也就罢了,可太子汝安这一个在权势中的男人也是起了心思。 这天下的连契龙阳也并不是少数,自己又不是不知道,爱慕容迟的男女都有。 那便是真的了,萧清染不知不觉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重来会觉得愧疚,会想要弥补。 更说不准会想要来争取。 公子怀只觉震惊,同元子烈有关的都让他震惊,短短几天似乎事事都已经历。 既如此,便不能让萧清染知道容迟就是姜别。 这想法的确是是公子怀自私了,按照常理来说,萧清染如果知道元子烈就是姜别。 自是会掏心掏肺,不顾一切护着元子烈,同时又有着情意在便是如同太子汝安一般贪恋痴迷也是难说。 可,公子怀阻止这件事是为了什么呢? 公子怀想不明白,也想的痛苦。 索性他也不去想,将此事放下,留到有些理解时再去想。 “你方才说要做一件事,是什么?” 蒋书容虽是担忧却是也知道元子烈会回来,他思索着。闻人澹,萧清染,元子云这些都是刽子手。 前生容迟死后,自己也盲了,过了几年太子汝安做出挖坟取骨的事情让他一气之下丢了半条命。 就在黑暗与病痛中辞了人世,一睁眼就是那天的场景。 真是可惜,真是可惜,没能见到容迟。 该如何呢? 他想着竟是难以安眠。 自然,难以安眠的不只他一个,闻人澹也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他一直记得,少年拜师时曾含笑糯糯的唤过一声师兄。 那时是少年最纯真的时候吧,此后这少年举止乖张,惹得风流债处处都有。他总是嫌少年污了老师的名声,不愿意去承认他是他的师弟。 甚至为了大业一次一次将他推入火海。 可… 闻人澹觉得头疼,之所以这样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那就是,在他们的身边真的出现了一个姜别。 实在睡不下去了,闻人澹起身,披了外袍寻了茶壶倒了一杯冷茶。 茶水寒凉入了胃,闻人澹长舒一口气。 那人自称是姜别,闻人澹便信了同他伙同萧清染一次一次对容迟做下罪事。 他以为是姜王室的独子,便是萧清染也未曾看得清。 只有蒋书容,虽不信那是姜别,却还是因为其他事枉对容迟。 闻人澹想,只有自己活到了知道容迟就是姜别的时候。作为师兄,真是惭愧,作为臣子更是羞愧。 萧清染不知道容迟就是姜别,年少时太子别的救命之恩,对容迟生出的情感。 闻人澹并不想说,说出元子烈的身份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他不能拿着这个冒险。 萧清染曾废了容迟的手,想必今生不会再这么做了。 可…这假姜别,倒底又是怎么回事?今生他会不会再出现?还有,容迟现在怎么样,公子怀追过去有没有用处? 闻人澹发愁,他知道,今夜是睡不得了。 当然,萧清染也是睡不着的。他与闻人澹想到了同一个人,姜别。 他记得前世来找他的姜别其实给他的感觉很是不好。而且对元子烈的敌意颇深,这是萧清染想不明白的。 这种敌意,不像是太子汝安的痴迷一样的没有理由。 那个人自称是姜别,以元离的名字出现在人前。 按理说萧清染会是十分敬重,投桃报李的,可偏偏他心中真的没有这些情绪。 最后这个元离是怎么死的来着? 萧清染凝眉,说来真是笑话。 他竟是求着元子烈去娶他,一个男人让另一个男人去娶自己。萧清染不认为爱一个人不顾性别可以到这个程度,可偏偏元离就是这样。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了。 真是恼人,也不知还能不能出现这个元离。 他以手抵额,那讨债的总感觉身上的谜团太多。 好好一个诸侯公子也不是不好,逐鹿天下也不是不行,为何就是这般迷雾重重? 元子烈想做什么事,自然是不会同公子怀讲得。这件事他也不过是在赌,不过这人生本来就在无数的赌局中。 寻着后半夜,他入了一间营帐。 夜里静悄悄的,可当少年踏入营帐便知道有人正在等着他。 他身形一闪,未发出声响进了营帐,便还是压低那寡淡的嗓音轻声说道:“不愧是草原的勇士赫萨尔顿。” 是的,他是来见赫萨尔顿的。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明显能感受到赫萨尔顿的野心。有野心是好事,是一切的便利条件。 耶律奴醉心诗书不要紧,可他身边的人却并不,虽然不知道具体计划。 可元子烈隐隐可以看出,赫萨尔顿在模仿耶律奴,无论是说话,步伐都在模仿。 这种模仿让少年觉得有趣,同时也知道有机可乘。 尤其是赫萨尔顿看着自己的那种狂热,那种狂热同太子汝安并不一样。 这是一种寻找到同伴的狂热,古来枭雄不问出路。 既然他有心,元子烈利用一下也是无伤大雅,毕竟都是同道中人。有些时候过分去在意过程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赫萨尔顿借着月光看清元子烈,便含着笑意将右手握拳于左胸口心脏处行礼。 少年颔首:“知道你想见我,这不就自己来了。” “公子烈不愧是公子烈,便真真是聪慧。”或许今夜会空等,也或许会得到更好的东西。赫萨尔顿向来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与耶律奴不同,他对于这世间事更为敏感。 “赫萨尔顿,支开这么多人,你是想同我做些什么交易?若是亏本买卖,我是不会做的。”少年说着唇角含起冷笑。 “公子放心,在下自然是有笔大买卖,否则又怎会劳动公子。”赫萨尔顿将身体放松,打量一番少年,真真是好颜色。 “公子?”赫萨尔顿又是如何得知他是一位公子的呢? “不小心听得了公子与太子汝安的话,才冒进如此。想着公子并不想如此无功而返,倒不如同我谋事,也好让公子的大业,锦上添花。”赫萨尔顿故意咬重锦上添花四个字,目光也有着点点星火。 元子烈含笑:“我又怎知,你是不是一颗废棋。” “是不是一个好的棋子,自然得由公子自己去判断。但只要公子愿意伸出援手,我想,赫萨尔顿会是一个很好的盟友。” “你想要什么?” 赫萨尔顿抑制住想要大笑的冲动,很明显现在是两个人开始谈条件的时候也就是元子烈初步认可了他。 随即赫萨尔顿咬唇,抬目:“大丈夫行于世间,不过是建功立业。如今天下局势危矣,不正是好时机吗? 公子,你是姜王室的独子,自然有着无数追随者。若想复位,也是理所当然。你筹谋这么久,怎么可能只是单单为了一个陈国。 我赫萨尔顿是一个草原人。从小就生长在草原,去了中原不会习惯的。人要有野心,自然也得知道见好就收。” 他的目光充斥着野心,掠夺,还有狡黠。 元子烈扬眉,如此便好,当真是聪明人。 赫萨尔顿点了灯火如豆,在元子烈面前单膝下跪,手附在心口,似乎是在表达忠诚。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以容迟为主,感谢风聊砸雷! 第18章 舟骊已落定 灯火中的少年眉目朗朗,他不言不语,赫萨尔顿便垂首在他的身前足边。 “公子要得天下,我赫萨尔顿愿俯首称臣。旁的不求,只求公子让我掌管草原,作为部族头领。” 少年双手冰寒,放在他的发顶。 赫萨尔顿却因此狂热,满心的激动。 “为何不是燕汝安。”其实少年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他要听听赫萨尔顿自己亲口说出来。 这个草原少年郎,抬起脑袋,双目炯炯:“择君,自是要对自己有利。商人道,无利不起早,我们亦是。” “真是聪明人。”对啊,无利不起早。 太子汝安的长姐是舟骊狼主的夫人,怎会将权利安心交给一个外人。再者,若是这位夫人生了儿子,那一切都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一辈子俯首称臣,你可愿意?” “这就要看,公子怎么做了。” 两人都知道彼此的想法,倒是轻易的达成了一致。 大事已定,元子烈择了几人留在舟骊,便预备着回燕州。 这一路几个月,初秋已成了冬日。 立秋怕元子烈冷着,马车内备了好些碳火。 将要离开,少年也嘱咐公子怀早日离开:“你这一路已经超了两个月,不知让闻人澹留了什么借口,总会不是什么好由头。早日回去,王京那里,你得看着。” “我看着又有什么用?萧清染辅着陈城一步步都走的明白。” 公子怀不情愿,他不喜这些,骨子里还是带着他母亲的匪气与野性。 可少年却是不赞同:“你便是公子,就要有个公子的样子。这天下之事,是逃不开的。百姓尚得求农作,求粮钱。身为公子,平事顺遂,已经是先人一步,怎可耍性子。” “容迟,为何你要恪守如此规矩?”无论什么,容迟都应该是比他更为不羁的啊,怎么一提到为君之事便如此规矩? 少年伸手,在公子怀脑门处轻弹一下:“这是责任。” 责任。 公子怀不懂,也不知如何反驳,只好看着少年。 少年却是不打算解释,这都是每一个人都应该自己去寻找的路。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7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肆无忌惮。天道或许不公,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可人啊,是最不可猜测的。陈怀,笼中的雀儿,总是认为自己的安逸是与生俱来。殊不知,已经算是折翅断骨了。” 他不将话说满,只希望公子怀可以自己去悟。 这便是他们这些人的天地,也是他们能做的。 “可有什么话让我带给闻人澹?”也不做争执,公子怀还是知道分寸的。 少年摇头:“只说我平安就好。” “晓得了。”公子怀叹息,翻身上马,身后也跟了几个元子烈派去的仆从。 公子怀勒住缰绳,深深看了一眼元子烈,接下来的时日里这人只会在燕州了。 他一咬牙,将马掉头便离去。 元子烈看得分明,他对着自己挥了挥手。 “主,咱们也该走了。”冬至请了元子烈,少年颔首。 也算是不枉白来一趟。他的神情,总是从容。 立秋已经在马车内等了元子烈进来,一进入马车只觉暖意盈盈。 “燕州可有什么事儿?” “昨日来了消息,一切都好,府里有人护着。只是…最近出了一桩可疑的事情。”立秋将梅子果脯递给少年。 少年接过来,酸酸的。 他不怎么喜欢吃酸,只有这果脯还能承的住。 “怎么可疑?” “府内挡了五波人,陈王,萧清染的倒是早有预料不可称可疑。后又有蒋书容的人。”冬至也得了消息,自然知道哪里可疑。 说到正经事,立秋也是严肃:“可还有两波人,不知是谁了。” “那留了什么线索没有?”两波人,其中一波应该是燕州的那些老狐狸,那另一路是谁? “只知其中一波人,留了一封信。这封信因为主不在燕州,秦老并未拆开。” “嗯。”少年长叹一口气,觉得疲乏得很。 “也是时候回燕州看看了。” 快马回王京,公子怀用的时间也不长,只说自己受不的江湖苦楚,不再去寻宝藏。此事也没掀起什么风波。 深冬将近,他想着元子烈也该是快回到燕州了。 回来时还未来得及收拾,便被闻人澹拉住:“容迟如何?” “放心吧,他无事。” 闻人澹提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去。 “你还不知吧,王上迎了一位女子回京。封了公主。” “嗯?”哪里来的公主?公子怀不理解。 闻人澹也是叹息:“都是些旧情所累的债,王上早些年的孩子,终于是被寻着了。”他并没有不理解,上一世的确也有这位公主。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上一世这位公主被养在外面,并没有迎回宫中。 “她叫什么?” 隐隐公子怀有些觉得不真实。 “瑶姬。” “同我一般年岁?” “嗯。”闻人澹颔首。 这时公子怀的脸色才叫难堪,闻人澹注意到蹙了蹙眉:“怎么了?” 瑶姬,母亲告诉过他,这个女子,其实是陈王姐姐的孩子。 陈王替他姐姐担了这外生子的名头… 陈王的长姐,现如今是卫国的王后。真是,有趣得很。 这是怀着什么心情,入了王宫呢? “那两人可有做了什么?” “蒋书容安分守己,看来是不想做什么了。萧清染自然是辅佐他的太子城了。”闻人澹轻嗤。 “嗯,容迟该是回了燕州。三年也不长,他再回来,就是袭侯了。闻人澹,你该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他有利的。” 闻人澹不语,他自然清楚。 一月有余,燕州地界儿寒凉,常有落雪。 少年一身月白,身上同色大氅,灰色毛领毛茸茸的一团就像是一只狐狸挂在少年脖颈间。 “公子,这天气阴沉怕是要下雪了。”这老者不胖不瘦,双目依旧有着年轻人的灵动,拢着袖子,说话间白气升起。 元子烈颔首,天空却是灰白,落雪也不过几个时辰的事。 “秦老还是没能查出来那人是谁吗?”留下的那封信,他拆开看了。 字迹倒是俊逸,只可惜只有一句: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实在查不出是谁的手笔。 秦无战摇头:“实在查不出,来的太过突兀,没有半分痕迹。” “这倒是难办了,也不知有谁成日里如此惦记孤。”少年也拢着袖子,遥遥眺望。 这燕州城的城墙真是高,这一眼望过去都能看清层层叠叠的山峦。 “听说王上迎了瑶姬公主。” “的确,这位公主乃是王上长姐之女。”秦无战在少年身旁,特意退了半步分出主仆身份。 少年讶异:“这倒是有趣了,长公主嫁入卫国之前竟是非完璧之身,孕有一女。卫国的王后,竟是这般水性杨花的妇人。也不知这卫王知道否。” “想然是不知的。” “啊。”少年感叹一声,吐出的白气似是挂着水珠“本就四面楚歌,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卫国王室怕是不保。” “公子想…” “不,我不想。”少年含笑“现在做这些事情怕是为他人铺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卫国王室还是能够苟活些年的,我急什么。” “公子所虑对极,是小老儿想得简单了。” “秦老不必如此,你想的是大局。而于我来说,不过是为了自身利益。保得自己万全罢了。”元子烈见到山峦处有冬鸟飞过,他看的出神。 “秦老,又是一年了。” 秦无战颔首:“是啊,又是一年了。再过些日子便是年岁,过了这个年一切都该操办下来。” 沉默片刻,少年方才朗声轻笑:“得,回去操办操办,这个年可是要好好乐一乐。孤这许多年都未曾在自家过个年了。” 果不出两人的预料,夜间便落了雪。 风雪呼啸,长廊挂着的灯笼都被吹得散落。少年望进这风雪,手中暖着一只雪狐。 冬至端了柿子饼过来,而后说道:“主,风雪大,进屋吧。” 少年颔首,吃了一块儿柿子饼。 雪狐在他的怀里蹭来蹭去,看样子极为享受。 屋内燃着炭火,温暖了手脚。 “王京有消息传来吗?” 冬至自然知道,元子烈问的是元子云。 “并无。”元子云的确未传来一封书信,这个郡主,向来对待主没有半分好脸色。 就是不知情,便会当做弟弟,一个姐姐就是这么对待弟弟的吗? 冬至不喜元子云,是真的不喜。 而少年静默无言,他也不知该如何。 “罢了。”他叹道,而后手不住抚摸着雪狐。 雪狐觉得舒服,这样子像极了猫。 冬至又道:“舟骊那边,似乎是有些动静。” “哪里是舟骊有动静,而是草原不太平了。我与太子汝安去了舟骊,此事虽是在中原能够守住,可在草原是守不住风声的。 本就各怀鬼胎,不过是各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罢了。” “那…主可有什么打算?” “赫萨尔顿没来找我,便是有把握。自然不用去理会。”少年还是懒散的抚着雪狐“待到他开了口,就已是尘埃落定的时候。彼时有所求,才算是盟友。” 作者有话要说:  容迟:小奶狗,你快些长大吧,我都教了你这么多了。 陈怀:…… 感谢江屿白的10瓶营养液 第19章 年岁生事变 年岁到,其实在燕州城这样寒冷的地界才是更为有年味。 冬至也备了瓜果,灶糖,果脯等。 燕州城中一片喜气洋洋。 少年受不得守岁,拢着袖子,披着大氅,也就出了君侯府。 街上人熙熙攘攘,他略有些困意。 “主,你看前面的兔子灯,真是讨人喜欢。”立秋一入街上便撒了欢。 冬至看着也欢喜,可她性子恬淡稳重忍下心中期盼跟在少年身侧。 元子烈瞧得分明,便笑道:“去吧,年岁到了你们也去闹闹。” “可是…主…” “我像是会吃亏的主儿吗?别想得多了,还是个小姑娘,凭什么像个老嬷嬷一样?公子可是喜欢貌美如花的年轻姑娘的。”少年打趣,还伸出手在冬至鼻尖点了点。 冰凉的触感让冬至缩了缩脖子,手臂也被立秋挽住:“冬至姐姐,主都这么说了,咱们也去玩嘛。” 冬至纠结了一会儿,可架不住立秋一直在拖着她。 很快就融了人群里。 少年含笑,这两个丫头,多年来跟着他都少了女孩子的灵气。 说起年关,其实热闹归热闹,但真正热闹的还要数上元节。 年关已过,万物复苏,百姓都为了祈求新一年的好造化。圆月高挂,清晖如故。 街上灯火通明,点心,炒栗子,肉食的味道飘香在街道。 女子们相互结伴,也是好风景。 元子烈想着也有所期待,他也好些年没能好好过一个上元节了。 爆竹声起,元子烈看过去。 梳着两个刷子辫的小孩儿蹑手蹑脚的用着一只手拿着香去点爆竹另一只手捂住耳朵,生怕一不小心爆竹炸了自己。 元子烈眼中有些暖意,傻孩子,你捂耳朵有什么用啊?这不掩耳盗铃吗! 爆竹的噼啪声伴着火影与硝烟味,倒算是真的将这年夜闹了起来。 一群一群的孩童,拉着自家的长者穿梭在人群中。 河清海晏,真是让人欣慰。 少年笑着买了一个糖人,随手送给了一个女童。 女童的母亲连声道谢,而女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那眼中满是星星。 这位大哥哥,真好看。 “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女童不禁说出声。 一旁的母亲却是有些尴尬:“先生勿怪,小孩子不懂事。” 元子烈微微摇头:“无妨,我喜欢别人夸我好看。” 说罢,他弯起眉眼。微微附下身,发丝倾泻,在灯火璀璨处像极了绝世丹青。 女童是真的喜欢:“大哥哥,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人。你一定是神仙吧?” 嗯? 元子烈失笑,还真是,一个个对他的脸都如此的痴迷。 他抚上女童的发顶:“好了,你再夸,我就不是真人了。” 同女童母女两分别,他便自己四处瞧了瞧。 走至诗社处,他便瞧见屋内学子文人正说的慷慨激昂。 “这燕州城内河清海晏,百姓安泰,可燕州之外呢?我前几月游学在外,饿殍遍野,生灵涂炭! 我等仕子眼睁睁瞧着,却是…却是束手无策啊!”这青年素衣大衫,神态激昂。 一旁的几人也同样是无奈神色,元子烈停下脚步,踏进诗社听了起来。 “思无,你之言我等自然理解。可如今天下的局势,我陈国国君贪图享乐,各公子都在算计来算计去。说不得,说不得啊…” 方才的青年字思无,本意思无邪。原也如此,他的为人真的可担得起思无邪。 “不论陈国,卫国也在如此。况且,燕国太子汝安亦是…” 亦是什么?在座的都是知道的,乱了。 就像天下局势乱一样,各方言论也相对自由。各个派别自然也如雨后春笋,他们在一处谈论天下也不过是自然。 便如此,谋士也多得很。不过真正有见解的,却是少。 因为他们大多固守一派,难以变通,且多是纸上谈兵。 少年颔首,的确,他们只是学子又能做什么呢? “我瞧着这天下分久必合,也该合一处了。”阮思无语出惊人,让在座的人皆是脸色一变。 只有元子烈,少年的眸光深沉,不可见的深吸一口气。 又轻轻吐出来,却是什么也没说,转头离了诗社。 少年渐渐陷入了沉思,一步步走的也飘忽。 “主!主你慢些!”立秋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少年的梦境。 他看过去,立秋同冬至提了许多东西。 “主,可算找到你了。”立秋缓了缓笑道。 “嗯,四处走了走。” 又是一年,其实对于少年来说并没有什么。这一年事情多有变数,就在立秋冬至求了灶王后,元子烈也求了求。 而后在祠堂中面对荣侯的牌位拜了拜。 “长者已逝,得汝多年照抚,感恩不尽。今有天下之危局,江山之倾覆。蛰伏已久,尽得慷慨。 朝如秋,暮为冬。生生世世,君臣相恭。” 出了祠堂,已经是三更天。 吃了几个饺子和汤团子,便打算歇下。 可才将外袍脱下,就听的敲门声。 “秦老?” “公子,年关这么晚了还来寻公子是有件事想同公子相商。”秦无战一揖到底,袖袍带风。 元子烈颔首:“秦老进来说话吧。” 可秦无战却并不坐,急着拉扯少年。少年蹙眉,他并不喜如此。 可作为谋士,秦无战若是没有急事断然不会如此,他也就压下不适感。 “此事缓不得,还请公子路上听小老儿详说。” 他们走的急,只有立秋未睡瞧见了元子烈二人,方才跟着。 “秦老,究竟何事?” “公子可还记得,当年的卫姬?” “卫姬…”少年颔首。 卫姬,原不姓卫,这卫姓是卫王亲赐的国姓。却是早年卫王年少时的青梅竹马。 因为总角之情,加之她多次救卫王于水火,合情合理的嫁于卫王。可小门小户又怎会有所庇佑? 香消玉殒在王宫中,提起卫姬一直是卫王的意难平。 “小老儿早些年曾经到过卫王宫,见过那卫姬。就在刚刚,小老儿看到了同卫姬长得一般无二的女子。”秦无战明白卫姬对于卫王的重要性,自然也就对元子烈重要。 元子烈蹙眉:“秦老是想…” “不若收为己用,此女可为卫祸。” 秦无战说得明白,元子烈却是有些迟疑。他虽不介意用这些美人计,可人家是清清白白的女子,倒底存着愧对。 秦无战瞧出了少年的顾虑,方才开口:“公子不必担忧,于我们来讲不过是一场交易。此时这女子还在衙府处,公子当真如此做,也算得上是各取所需。” “衙府?”这年关,怎么会在衙府? “嗯。”秦无战颔首,随即缓缓道来:“公子不知,这女子原是燕州城的大户人家,虽是未有君侯一般的食邑,可算上是富足。” 秦无战长叹一口气,看起来颇为惋惜:“只是公子不知,前几月公子赴舟骊不在城内,陈王着令了衙官。 这衙官是一个贪财小人,到了燕州城,便瞧上了这女子家的田地。传言这女子家中还有着一座蒲团大的金刻莲花。 这衙官便因此动了心思,祸不单行,偏巧衙官又看上了这女子。” 元子烈蹙眉,他回来是听过陈王遣了人过来,也没当做一回事,可如今… “那…这女子可从了?”立秋也听得入神,不由开口问道。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秦无战摇头:“若是从了,今日,小老儿何苦来寻公子。 就在上月,衙官扣了莫须有的帽子,抄了女子的家。将那金莲收到自己家中,又抓走女子父亲入狱。可惜,年老体衰,禁不住风寒,归去了。” “啊,怎么这样!”立秋不满,颇为抱不平。 “这才刚刚开始,女子不满,到更高处状告衙官。可怎奈官官相护,申冤无路。反而被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说是金莲本为他所有物,女子父亲早已将女子卖于他为妾。人已死,自然无从对证。他又拿出一纸契约,按上了女子父亲的手纹。纵使所有人都清楚女子冤枉,可又有谁会站在她那边呢?” “这…这实在太过分了!这群贼人,真是混账!”立秋也是女子,她能想象得到女子的无助。 “便是这年关夜,衙官多喝了几杯,到了女子家中欲行不轨,强要女子。女子母亲情急之下,错手拿了陶器砸死了衙官。” 立秋狠狠叹道:“砸的好!这样人根本不配为人,死有余辜!” 偏得秦无战摇头:“死了衙官,自然不好交代。这不,年关夜起了刑堂。得知此时之事,小老儿瞧见这狱司眼中有掠夺之色,怕是…这女子不得善终。” 说罢,他看向元子烈。少年此刻微微蹙眉,一言不发。 自古冤狱自然不少,这狱司也是陈王所提之人,便就是为了看着少年。 秦无战自己不去救,便就是看他的意思。 同时也为了他去效果会更好,这么一个雪中送炭的贵公子。想必,任是谁都会不胜感激,当投桃报李。 秦无战鬓发斑白,这人生大半他都已经历过,自是较之他人心肠硬着。 方才所言的态度虽是惋惜,也不过是做给元子烈看,告诫他机不可失。 少年垂眸,马车还在行驶。年关夜,便是三更天也是热闹非凡。 爆竹声,唢呐声… 马车停在衙府门口,有衙役前来问话。 立秋将眼睛一瞪:“你看好了,这是咱们燕州城的公子烈!” 衙役愣神,他似乎是听说过。 公子… 公子! “奴见过公子,公子恕罪!”看着衙役慌乱的模样,元子烈并不想多追究。 只是绕过衙役,进了衙府。 衙府内惨声连连,少年瞧见,衙役们杖责一位妇人。 有一娇俏小姑娘扑在妇人身上,承了落下来的板子。 “主,这些人作为执法之人,为何如此徇私舞弊?简直气煞人也!”立秋本就性子直,而今见到如此冤狱自然不情愿。 她本想让元子烈去救救这个小姑娘,可少年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动。她懂得,元子烈是不会去管的。 也许是失望的神色在面上太过于明显,少年也不得不蹙眉:“立秋,你要知道。这国法只能相对公平,这个天下,始终存在高低贵贱。我今日若是救她,便是害她。” “为何?” “我救她一次,她便想着我会救第二次。如此只是简单受了些皮肉之苦,便无休止,自命清高以为自己借着我的威风便大摇大摆,只会自寻死路。”少年拢紧大氅,神色寡淡。 一旁的秦无战却是懂了,既然元子烈如此说,便是存了意。打算将这女子作棋,既然是元子烈的棋子,便应该接受教导。 立秋知道,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谁知,小姑娘被十几板子打得后面血肉模糊,少年却是动了。 “本公子还真是才知道,这燕州城的衙府,不是本公子的了。年关夜,本公子的美姬也不是本公子的了。”少年眉目傲倨,嗓音清冷。 迈着步子,一身月白大氅也是华贵。 因着元子烈前些日子没在燕州城自然狱司没见过他,瞧着这样的清贵少年不免诧异。 “你是何人?衙府之中,怎可留闲杂人等?见你模样端正,像是个读书的,速速离去!” “我瞧着你这狱司是当的不快,想换个差事吧?本公子说了,这,是我的女人!”元子烈眉眼戾气不减,看起来是少年意气,冲冠一怒为红颜。 “哪里来的小子,这是犯人!犯人!”狱司冷笑,目光示意身旁衙役去擒拿元子烈。 谁想到得到的是少年戾气更重的目光,今夜年关本不想多动气,偏得有些不知好歹的。 秦无战含笑,来之前他已经布了侍从在衙府,就是等着元子烈。 元子烈自然清楚秦无战行事,便扬手唤道:“你们也该吃点苦头了,否则当真不知,这燕州城还有我元子烈了!” 数道黑影进入衙府内,便是未动声响各个刀子架在衙役颈上。狱司大惊失色,慌忙离座。 “郎君饶命,郎君饶命!” “怎得还叫郎君,你还不知我是谁?” “郎君…是…是…” “你这竖子好好听清了,主是荣侯公子,元氏子烈。是这燕州城的侯爷,是你们这些人的主子!”立秋本就憋着气,如今方才狠狠道。 果不其然,见到狱司的惨白脸色。 反观元子烈,他并未同狱司多言,而是缓步行至女子身前。 瞧得清女子身后的伤势,他是有意拖了一会儿。 如此便是吃了苦头,用些好药也不足以留疤。 “原是容迟来晚了些,让卿卿如此受苦。”女子称卿卿算是闺房中的乐趣,元子烈这称呼轻佻,也不过是做足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面子。 李源惜当真在痛意朦胧间瞧着少年消减了几分不适。也许是因为,少年的容貌起了止痛药剂的作用。 李源惜身下的妇人连忙起身查看女儿的情况,随即对着元子烈连连叩首:“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夫人请起。”将眼中戾气略略掩下的少年多少亲近了许多。 林氏扶着李源惜起身,见女儿血肉模糊泪水便止不住的流。 元子烈心中烦躁,他最见不得别人哭哭啼啼。 可也压着性子,温言出声:“夫人,还是到府上休养吧。放心,在我府上,无人敢做些什么。”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说着林氏又要拉着李源惜跪下,元子烈实在受不得便伸出手止了林氏的动作:“夫人,感谢的话日后再说,你与姑娘的伤还是要尽快处理的。” 李源惜痛的不能言语,只深深瞧了元子烈一眼,便由立秋带着先回了侯府。 此时元子烈留下来,也就没了方才的温和,周身戾气复又大盛,居高临下的瞧着狱司。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两天可能不能更新,今天提前放一章。 喜欢大家评论,有活跃感。 第20章 戏与台上同 他看着狱司,目光落下的一刻让人遍体生寒。 他只看着,无声无息,却让人毛发战栗。 秦无战拢着袖子跟在少年身侧,他如今已是花甲之年,近在古稀。 这许多年来周游列国,算得上是见多识广,辅佐元子烈瞧上得也是这气魄。 作为谋士,择君就是赌命,开弓没有回头箭。 曾有术士赠言,他秦无战择主,主有庄生梦蝶之困境。此困境犹是生死劫,若上天垂怜,可堪重任,若苍天不愿,则是死局。 当然,到目前为止,他没有看到元子烈有任何庄生梦蝶的困境。 这一点,倒是让他秦无战忧心。 辅佐元子烈,其一是因为前姜王室;其二是因为元子烈此人有着其余公子没有的胆魄,就目前为止虽然他们有着一统的野心可做出行动却是没有;这其三便是为君之道,元子烈有着一颗对着黎民的悲悯,这很难得。 民可载舟,亦可覆舟。 再者,一统,也不过是为了天下河清海晏,青史留名。 少年眉眼风姿阴鸷:“本公子在这燕州算得上是主,你在燕州中,生杀大权自然也在我的手里。”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人…小人只是一时起了贪念,才…才…” “年关夜,狱司倒是乐的自在。种种事情本公子可是一件都不知道啊,就更别说狱司来找本公子尽些心意了。” 秦无战会意,顺着元子烈话接着道:“看来是不将我家公子放在眼里,也不知是谁做了你的靠山。” “不,小人没有。小人只是一时忘记了,你这老头,休要在公子面前嚼舌根!公子明鉴!”就如同元子烈所说,生杀大权都在他的手上,狱司又哪里不懂呢? 只是… “小人真的只是一时贪财才动了公子的美妾,小人…小人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狱司是真的慌乱了。 他由陈王提到这里,听说公子烈只是一个风流桀骜的公子,便步步疏通关系想着在这里可以捞些油水,怎会想一来就威胁到了自己的性命。 谁人不惜命呢? “你瞧,我像是好人吗?”少年含笑,明艳的面容透着冷意。 狱司战栗,却是陪笑:“公子慈眉善目,眼中透着悲悯,自然…自然是好到不能再好的人了!” “噗…”少年笑出声“你这什么眼神儿啊?慈眉善目我是吗?眼中悲悯我有吗?” 白日里天气便阴沉,前些天的积雪还在。 这外面欢天喜地年味十足,里面狱司却是身处鬼门关徘徊不前。 闷了一天的老天爷也乏了,说话间雪花便如柳絮一般大朵大朵的飘落。 元子烈伸出手,接住一朵。 狱司恰好看到他微微敞开的大氅下,衣角的银线刺绣。 这衣服当真是上好绸缎,也是上好的朱玉银线。 “公子…公子想让小人做什么…” 既然元子烈百般推脱自然也就是另有所求,狱司虽是贪财,可也是在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可是在场的其他人不懂。 少年还是伸手接住其他落下来的雪花,秦无战适时出声:“这小子恼了,公子自会亲自惩处。其余人便下去吧,你们也是不知情。这大年夜,都去团圆吧。” 说罢,侍从皆是放开衙役们,离了衙府。 狱司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否则如今的样子,死了就是死了。 “公子…公子,我…我求公子饶过小人一命。小人从今以后就是公子的一条狗,公子说什么小人都会去做的。”狱司跪走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伸手拽住元子烈的衣角。 “我的狗?”少年颔首“你也算是聪明,在我眼皮子底下当然做些肥差,我也会得过且过的。至于其他的,我想你也懂。” “小人懂,小人懂。公子放心,陈王哪处小人不会乱说的。谢公子饶命,谢公子饶命!”狱司将头磕得动静极大,少年收回手。 “你得时刻谨记,我不但可以饶你,也是可以杀你的。不过呢,一个人能活多久,就要看他到底悟了多少。” 狱司作揖到底:“公子放心,我于浩不是不识好歹之人。” “如此,甚好…” 过了年关就是上元节,上元节远比年关热闹。 是新年伊始,万象更新,故此百姓的心情更是愉悦。 加之,有各种的活动。 公子怀也同闻人澹出了王宫,街道上热闹非常。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龙鱼舞。 女子结伴而行,身上的胭脂水粉的香气也在街中萦绕。 莺莺燕燕的嬉笑声如同曲子,霎是好听。 王城数一度阑珊是寻乐子的的好地方,公子怀一进去便看到大多是熟悉的脸孔。 便是萧清染也在。 “萧先生也在啊。”公子怀向着那处走过去,萧清染自然作揖行礼。 公子怀颔首,示意自己不在意。 “公子今日也是来闹上元的吗?” “嗯,上元节当然要好好乐上一乐。萧先生怎么就自己在这里,我太子王兄呢?”公子怀眼中还是那般无所忌惮,看样子就是草包一个。 当然,萧清染自然还是不能小瞧这位的,毕竟当初毒杀公子怀他可是下了苦功夫方才得手的。 “今日,不谈其他。” “好,不过萧先生,从未听你说过你以前的事情。我觉得很是好奇。” “无非是寒门出身,没有其他了。”萧清染不愿提起过去的事情,他的过去就像是前生的事情,每每入夜便是折磨。 公子怀也不想再说什么,只是布了茶水,便听到后桌的谈话。 他没有听墙角的习惯,注意到他们也只是因为听得的一声,公子烈。 显然,萧清染与闻人澹同样都注意到。 这桌人自然不知道有人偷听他们的闲聊,还在夸夸其谈。 “我听说公子烈年关的时候去了燕州城衙府,那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咦?这公子烈还真是不减风流本性,这不应该好好守孝吗,怎么又出了风月事儿?” “这有什么啊!长着那样一张脸,不做出些事情不是可惜了吗?我瞧着公子烈怕是离定亲不远了,齐国的友人同我讲,他们的公主可是对咱们这位念念不忘。” “怎么又有齐国公主的事儿了?”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8 “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荣侯曾经是前姜王室的重臣,也曾被姜王允婚说是有女必与其子姻。可惜,可惜生出来的是太子姜别。当时齐国君主也抓了时机,说了话,他的公主愿尚给荣侯子。” “这…姜王室都不在了,这口头允婚还能作数吗?” “怎么不做数了?姜王室不在了,可公子烈还在啊,再说人家相貌堂堂怎么就不成了?说到底,这女人也不过是看钱财与皮相的。” 这二人唏嘘不已,倒是让公子怀脸色铁青。 “公子的事情怎么能让你们当做是笑谈如此说。”未等公子怀面露不快,一直注意着萧清染在角落的蒋书容便前来训斥这两人。 两人一见是蒋书容,便不怎么在意,能得君王宠又能如何? 不还是小白脸,靠着这张脸。 随即其中一名似乎是官吏样貌年长一些的不禁冷笑轻嗤:“蒋书容,谁知道你这身子干不干净,一个八尺男儿偏偏做这等糟践自己的事情。你这么恼怒为何?难不成公子烈也是你的入幕之宾?也是与你翻云覆雨的枕边人?” 蒋书容实在怒极,他本来就是清清白白的,更不允许旁人说元子烈。 “你少血口喷人,你这是诋毁。” “怎么,还想到王上处告上一状吗?蒋书容,好好一个男儿雌伏在男人之下,枉你还是姜王室娘亲家血脉。若姜别还在,恐怕认不得你这样的表哥。”这官吏本来也是姜王室的小吏,不过小吏就有一种好处,风往那边吹,人就向哪边倒。 无论是姜国还是陈国,不过是安身立命,惹不上什么祸事。 “伍向南!你说够了没有!”蒋书容是真的怒了,他最忌讳两点。 一是对容迟不利,二是对前姜国不礼。 偏偏这伍向南都触了。 “行了,上元节吵什么?平白扰了好心情,容迟如何,你暗自没人处再自己打趣。”公子怀压下烦躁,表现得嫌弃。 蒋书容狠狠瞪着伍向南,而后确实是没再说话。 伍向南冷哼一声,作揖行礼:“怀公子。” 公子怀颔首,作为公子便就是可以以势压人。 伍向南不好多待,只寻了旁的由头离了一度阑珊,公子怀也知道此处气氛尴尬。 接下来就有意思了。 公子怀扫了自己这桌一眼,真是有趣,这些个庄生梦蝶得了重生再来的人,都聚齐了。 他垂眼看着杯盏中的茶水,听着这一桌每个人不同的呼吸。 蒋书容很是戒备,他目光泛寒尤其是在看向萧清染的时候。 萧清染含笑,十分的端正有礼。只是他愈加如此,蒋书容就愈加不屑。 闻人澹也不知在想什么,忽地,公子怀就从方才听得容迟事情那里缓了心情。 嗯,不错,各自清楚,还必须在他面前演。 这种戏码可是比台上的那戏好看多了。 第21章 思君如满月 李源惜跟着元子烈也游了上元节,他们走到诗社前,听得那方天地中争论不休。 元子烈瞧得分明,是那天的阮思无。 这小子,又在说什么呢。 阮思无一脸不愤,看起来就是愤世嫉俗,他朗声质问:“诸位便如此不思进取,只愿苟活在燕州城吗?” 似乎是同样学子模样的青年无奈:“思无,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同你一样有着大志向。我等本来就只是为了研究学问。”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可那些弄权者操棋,我等如何也只是棋子,最后求个善终便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怎能奢求。” “一个谋士,便就是该在天地间去闯一闯。大丈夫堂堂正正,建功立业,也不悔在天地间来一遭!”阮思无的目光灼灼,从里到外都是一种光彩。 李源惜注意到元子烈目光中好似闪过什么,便开口问着:“公子可是在想什么?” “在想,一个满身正气,一腔热血的少年郎不多了。” 少年说这话时,眼中含笑,就像是得了什么乐子。 李源惜垂首,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又好像方才太快没抓住。 故此,李源惜又道:“公子是否也有大志?” 她问的小心,却也想得到。 此前她或许天真不懂,可经历了衙府之事也懂了几分那种高位处的人。 少年像光一样出现在她晦暗之时,犹如雪中送炭倒底也是让她存了妄想。 秦无战摸得透这些女子的心思,元子烈生的好看,有意去表现得风流模样时大概是没有人能抵抗住的。 只是李源惜也清楚,他们身份差距太大,所说元子烈是贪恋她的美貌,可明明元子烈本人就比他不知貌美多少倍。 方才与阮思无对话的青年点醒她,是啊,弄权者操棋,他们都是棋子。 上位者,自有深意。 “我想你是懂得,既然懂,容迟便要知道你的意思了。” 他又看了看阮思无,随即向着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自然明白。 可那句话却是对着李源惜说的,李源惜失笑:“我就说,哪里来的这般好的少年郎。就算有,哪里轮得到我。果真,这般好的少年郎,是不要我的。” “话说得如此凄凉作甚?源惜,你瞧瞧这燕州城的景象,再看看这些高谈阔论的学子。你身上的冤案,还想要其他人也如此吗?”说起蛊惑人心来,元子烈并不逊色任何人。 他目光流连在李源惜脸庞,街道上嬉笑声传入耳中。这样的烟火人间,这样的出尘少年… “哈,公子原是大志之人,救命之恩,李源惜当然无以为报,自当悉听尊便。” 容迟不语,该如何说呢?他原就是不安好心,解释吗?不过是借口罢了。 李源惜兴致缺缺,也就先行告辞回了侯府。 而元子烈,有更需要去做的事情。 雪酿清列,烟火味十足。 少年亲自斟了一杯酒:“先生还真是见解独到。” 原是冬至领着阮思无进了雅间,青年见到少年时也是不住惊艳。 真真是好颜色。 “不想竟是如此小郎君相邀,实乃阮某之幸也!”他生的明朗,同时与他的姓氏有些相同的儒雅。 元子烈不想兜圈子,索性饮了一口雪酿:“思无先生,两次刻意如此招摇,不过就是为了在下。既如此,在下也承了你的心意,寻了来。不该,坦诚布公吗?” “是了。”阮思无撩起衣袍坐在少年前方“如此张扬行事,皆是为了公子。” 少年颔首,将杯酒推向阮思无:“先生如此自荐,容迟倒是第一次见。只是先生何以见得我就会招揽呢?” “公子之意自是有迹可循,既然公子存了心思,如何就不能用阮某呢?阮某自认为同王京那位萧清染萧先生,并不逊色多少。”阮思无接过杯酒,只是不饮,目光灼灼看向少年。 这目光元子烈懂得,阮思无希望得到元子烈的认同。 可少年轻笑出声:“呲,同他有什么可比的?没出息。” 嗯? 阮思无有些呆愣,萧清染算上是一等一的谋士了,怎么在元子烈这里这么不受待见呢? “先生可想过,我若用你便是将我对于天下的心思公布于众。这等事情,我可以做吗?” “公子若用我,自然是能够将一切打点清楚。” “也是这个道理。”少年展眉“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日请了先生自是将先生底细尽数查清,先生有大志,容迟也有。” 阮思无不接话,只等待少年将话说全。 “先生不妨去齐国瞧瞧。” “公子之意…”阮思无猜测到了,元子烈想让他去齐国。以待他日,吞掉齐国这张大饼。 “先生是聪明人,只是行事冒进了些,需要沉淀几载,齐国是个好地方。” 阮思无的确有才,也很勇猛,可倒底年轻。论沉稳谋算莫说元子烈,便是萧清染都难比得上。 虽说元子烈还不把萧清染当回事儿,可真的去谋算,萧清染算上一个对手。 不是不能用阮思无,只是还不是现在。人都是需要磨砺的。 好好一个上元节,过得如此不安生,元子烈也没了什么兴致。 李源惜那里,还得由秦无战去劝,人老成精。秦无战分寸拿捏的是最好的。 阮思无也会安排到齐国,又是一个局啊… 突然觉得有些疲倦,这么多年,每时每刻殚精竭虑。 推了几人就想自己走走。 “公子,在想什么?”不知不觉间元子烈走到一处偏僻的小巷中,突兀出现了这么一个含着笑意的嗓音。 元子烈扬眉:“不过是心有所虑,一时入了神。阁下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就是…”暗影之处走出来的人影身材高挑,玄色衣袍在夜色中也就那么相得益彰。 他缓缓走到少年身前,借着月光,少年将他的面容看得清楚。 谈不上俊美,只能说清秀。 却是带着一种很清爽的干净感,这种感觉元子烈很少能见到,所以对待这个人也从心底生不出烦躁。 甚至说,难得的好心情。 “指教谈不上,只是见不得公子忧虑。” “哦?阁下这话,倒是让本公子觉得有趣。”少年含笑,他们二人对立而站。 一人月白,一人玄墨。 月华倾洒,影子融在一处。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这人呢喃,抬头望月。而元子烈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月十五,正是满月。 “正巧饿了,要一起吃着东西吗?”少年含笑,也没去纠结这突然出现的人。 那人颔首:“好。” 因为走得偏僻,元子烈也就在一家小摊子处坐下。 他真是走得有些远了,这里没什么人,摊主夫妇也是这元夜难得清净的人。 满满一碗的汤团子,他们二人坐下,少年便执起筷子夹了一个。 是芝麻的。 咬开的那一瞬间,又香又甜。 “我叫元离。”那人开口。 “倒是与我同氏,我想你也知道我是谁,不然也不会寻了我府里送了那么一封信。” “嗯,自然晓得。”元离看着元子烈吃的欢快,这少年便是如此眼中戾气还是不减。 身为少年,实数不应。 只吃了三个汤团子,就觉得腻得慌,牙甜的痛,就止了筷子。 “公子吃饱了?”元离想,怎么吃的这么少? 少年颔首,也不说饱了还是没饱。 元离也不追问,自己也吃了两个。 他们在一处,到真是那一句食不言寝不语。 “你想要什么?”元子烈开口打断这气氛十分突兀,可他们之间并没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元离只是抬起眉眼,在灯火中一字一句,认真而又庄重:“我想要你。” 少年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种话,随即眉眼风姿傲倨,戾气含着嘲弄:“你可知自己再说什么?” “既然是我开了口,当然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元离毫无慌张,相反他更喜欢元子烈这幅模样。 “这天下间喜欢我这张脸的可不在少数,你凭什么要我?”论容貌元子烈已是天姿,论文韬武略,他又不逊色他人。 这世间人好好的为什么都说想和他做龙阳之好? 元离并不介意元子烈的嘲弄,只是弯起眉眼,温声回着:“我不在意谁上谁下,你要我也成。” 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弄得元子烈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自己态度过激就好像是服了软,这家伙比太子汝安还要难缠。 “阁下并不像有着难言喜好的人,怎么偏偏就寻了容迟。”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也是为了容迟这张脸吗?”少年有心打趣,毕竟不是太子汝安那疯子,他便有些兴趣想知道是因为什么。 元离吃完了自己碗中的五个汤团子,而后将元子烈剩下的端过来。 这双手倒是修长白皙,也是干干净净,看得人赏心悦目。 少年就这么看着元离吃了自己剩下的,此刻他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他也不去打扰,继续着食不言寝不语。 这还真的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现在大家可以开始站cp了。 唉,我总是觉得自己在写耽美,这糟心的感觉。 第22章 倦罹遇元离 待到元离吃光了元子烈剩下的汤团子,才抬头笑道:“公子这张脸自然是好看之极,元离甚是欢喜。但,元离喜欢的不止这张脸。” “哦,不止这张脸,那先生看上了还有什么?”少年觉得有意思,很少有人与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说话。 这元离倒是头一个。 因为长期谋算,再加上自己本身的身份,周围的人对待他都是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就算是冬至立秋见了他,都要想想自己怎么说话才不会触了他的霉头。 太子汝安那疯子,虽然说话同他坦诚布公,可也平白扰了他的好心情。 这个平白出现的人却是甚合心意。 “公子的每一处我都欢喜。既然我已经下了拜帖这满月清辉之时,在下正好来赴约。那…公子可能看在在下的一片真心愿给在下一个机会?”元离伸出手去握住元子烈的手。 两手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有神色一愣。 容迟是觉得这手掌太暖,元离则认为这只手太寒。 就像是一人身处夏日,一人坐于飞雪,两人跨着时空,中间有着万千沟壑。 看起来阴鸷炙热的人,他的温度是冰雪寒凉。 看起来温雅沐风的人,他的情绪是疯狂灼热。 容迟瞬间觉得,这么一来,到真是好极了。 心情舒爽,也是干劲十足。 这元离,莫不是他疲惫的醒神汤? “你可是个宝贝,竟然让我不知你的底细的情况下就对你感觉亲近莫名。这么想想我都要怀疑,是不是在什么情况下你给我下了什么蛊术?”少年含着笑意,那张面容在灯火之中璀璨无比。 元离听的这话,先是微微愣神。而后莞尔一笑,他竟觉得这样也不错。 就像这满月,虽有阴晴圆缺。可他们到底是相遇在满月之时,是月华大盛之际。无法得到团圆,但他们这样,或许也能平了这孤寒清冷的弊端。 “公子可有想法。” “我并没有娶妻的想法,元郎怕是多想了。”说罢少年起身,撂了银钱打算抬步回君侯府。 走了没多久却是感觉到元离一直跟在身后,他行一步元离就跟一步。 这一步一步,竟是跟到了君侯府。 “元郎还是打算要跟着吗?本公子自许风流,跟着进了府,你这一身风华,怕是要折在容迟的身下了。”他弄不明白元离的想法,可生不出厌烦来。 既然生不出厌烦,索性也就真的当他是醒神汤。 容迟这个人,聪明谨慎却也爱冒险。 若不是胆子大,当年狸猫换太子的事情也不会进行的这么顺利。若不是胆子大,这么多年在陈王眼皮子底下也不会这般安稳。若不是胆子大,这一身的女子香怎么会安安稳稳的隐藏在男装之下。 元离停下脚步,恰好此刻容迟方才踏了三个台阶,扭头对视之时他们便也算是心照不宣。 冬至得了消息说是元子烈回来了,随即出了府门打算将他迎进府中,出了门就见到这两人。 她瞧着元离说不出的怪异,这种怪异带着厌恶,这感觉和她见到元子云很是相似。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这莫名的感觉却让冬至觉得十分忐忑。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无论你想要什么,若过不经过努力,什么都得不到。元郎,我不问你出处,在这燕州城,我还能待个两三年。你想要什么?就可这两三年来吧。” 少年这么说,自然也是因为,他也只有这两三年有这等兴致。 元离瞧着这抹月白进了君侯府,而后看着府门紧闭。月光寒凉,却将整个府邸瞧得清楚。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他虽是不俊美,可如何也是翩翩公子,这座府邸,曾也是他的家。 姜别,你有没有想过,元子烈还活着。 对你百般柔情,就是为了一击致命? 太子别,姜氏单名别,字倦罹。元离,通罹。这些年,他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姜别。 他了解姜别,也在观察着容迟。 既然姜王曾说过会将女儿尚给他元子烈,就算现在是男子,又能如何? 他已经替他去死了,讨些代价回来不也是理所应当吗? 天下人知道容迟是一个断袖之癖的人会如何?太子别那样骄傲的人,有了污名,这明月染尘埃还真是有趣。 公子怀这一桌气氛真是怪异,最先沉不住气的自然是蒋书容。 他先是冷笑,凝着萧清染:“这世间的人,总是想着高攀,分明不是那样的职位,却还是不死心。” “如此说,蒋舍人就是嘛?”萧清染神色不变,一身的云淡风轻。 蒋书容笑道:“自然,萧先生没听到我与容迟是枕边人吗?” 枕边人? 闻人澹听了都不禁想笑,不论元子烈倒底喜不喜欢蒋书容,都不曾真正做过什么。 与容迟有关的是得了夫妻名头的元离,还有他尸骨的太子汝安。 等等,元离… 真是愁人,元离此刻该是寻了容迟吧。 以前的记忆中,容迟三年后回京便是带着元离回来。 这些日子,他想的清楚,这元离大概就是元子烈。荣侯的真正儿子,却也说不出来倒底是好是坏。 因为容迟一切惨状都是有着元离的参与,可最后…求着容迟娶他的也是元离。 更甚的是… 容迟死后,元离有了癫狂,喜怒无常间服毒自尽与容迟合葬一处。 太子汝安挖出的其实是两幅尸骨,一是容迟,一是元离。 容迟尸骨日夜相伴,元离尸骨单棺冷衾。 作者有话要说:  看评论怼怼同学给双太子cp取了名字,想知道其他cp有没有的 第23章 世人笑我疯 我叫燕汝安。汝安,便是你平安的意思。 身为王室的人,这个名字所要付出的代价并不轻。 所有人都说我是病态的偏执,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我足足大那个人十岁。 十岁就代表我比他早经历世事十年,但是出人意料,他的表现都像是和我一样。 只不过不同的是刚开始我们都想要这个天下,最后我只想要他。 谋权者要求爱意,简直难如登天。 所以我不在意他究竟爱不爱我,如果他爱我那当然顺了我的意,可如果他不爱我,也是理所应当。 见到姜别的时候,那是一个清贵的公子,看样子不染尘埃,眼中却满满是渴望。 他渴望什么呢?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 他想要整个天下。啧啧,居然和我一样。 这大概就是故事的开始,由我一个人一厢情愿的惺惺相惜而引起。 我以为我们会有很多次交集,甚至到最后也只是我们两个人的角逐。但消息来的特别突然,姜别死了。 据说是在谋朝篡位的时候,被乱党活活烧死在王宫里。 哎呀!真是让人心痛啊!所以,我没有再对任何人生出惺惺相惜之情。 我想大概此生那种活着的感觉,也就这么消失了吧。随着那场大火,随着在大火中丧生的少年。 我本来也没打算和谁在一起,所以也就一直养着大哥的孩子,总不能让我夺的江山姓他人的姓氏吧。 公子怀,这是我大哥的儿子。一直留在陈国,我想最后这江山就应该交给他。 这小子自以为装的很好,做出成天不学无术的样子。可到底在我眼里只是儿戏,我杀了那么多人,当然知道每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德行。 也罢,先养着。 南哲投奔我的时候,经常能提到那位红颜劫的公子烈。我本也没放在心上,这世上闻名的人太多了,能入的我眼的也不过区区几个。 二十八岁那年,我觉得应该把目光放的长远一些,也是时候一步一步收网了。 我到了舟骊,谁想到那狼主独子竟是一个温雅的人。他喜爱诗书,并没有什么大抱负。不过正所谓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我准备留在这里,也好让我找到新的乐趣。 上天对我还真是不错,我听到了一个有着绝顶骑射之术的人。 我身子羸弱,又长年谋划,所以基本上自己是不碰骑射之术的。 几天后我瞧见了那人,还真是一张绝顶出色的脸,怕是这世上没有其他人能够比得上。 南哲唤了一声公子,他说这是公子烈。 我便认认真真仔细端详了许久,而后那种感觉又回来了,我觉得我又活过来了。 这感觉太熟悉,就像是救赎一般,我绝对忘不掉。 几乎在眼神相撞的那一刻我便能确定,这是姜别。姜别还活着! 我欢喜极了,身上的每一处都在躁动。 这,是劫后余生的第一次见面,我沦陷了。 大概所有人都不会理解这种感觉,在权谋者的眼中,感情也是一颗棋子。 但我不想,我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我爱他。 燕氏一族骨子里是有一种特别偏执的因子,并且每一代都有一个人表现得最盛。很不巧,我就是。 我想要得到他,我觉得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碍眼,我想毁掉这一切。 可他喜欢啊!我知道,或许我的狂热吓坏了他。但我控制不住,我不想压抑自己的感觉。 我不仅仅想让我自己清楚这种感觉,我也想让他知道。 但我这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得到他的爱,难。 我不介意,本来遇到一个人就很不容易,不是非得让他也爱我的。 所以我失控了。 见到我这个样子,他很不解,为了逃开我。他甚至不惜跳崖。 我开始恐惧,我怕再一次像太子别一样离开我。 所以我循序渐进,我想着步步为营。 我时刻关注他的消息。 他解决了很多人,这让我觉得骄傲,不愧是我看上的。 我在燕国看着他的消息,他这每一步都走的很稳。我能感觉得到,这天下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 结果。 我错了。 我想着他这么厉害,一步步都算计的清楚,肯定都是计算好了。 可没想到,他把自己算计到了一条死路上。 一切都是从传来的一个消息开始变得不同的。 他喜欢上了蒋书容。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可我不相信。蒋书容是他的表哥,如果喜欢身为太子别早就喜欢了。 但他的行为越来越肆无忌惮,甚至有时候让我觉得他很蠢。 萧清染那么明目张胆的拙劣手段,他会看不出来?还有这突然出现的元离。 他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只顾儿女情长的人,可元离与元子云又做了那么多事情,他全部视而不见。 我忍不得,想要去他的身边我想告诉他他们都是居心叵测,你不能折在这儿。 我见到他了,他的双手已经废了。可神态自若,他只让我别多管闲事。 他是认真的,真的。 我不能阻止他,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爱他,但不代表我可以干涉他的一切。 我多次去看他,这时候的他好像也不怎么排斥我了。我们在一块儿也能说很多东西,他说,他的感情很是凉薄,睚眦必报也是他的特点。 有时候我想,就这样也好。 我们维持着这样的距离,我们都还活着。 那天,我惊了。 元离是真的元子烈,这些事情都是他做的。 他看起来奄奄一息,却是十分癫狂,那样子我都比不上。 他对姜别说:“姜别,你现在一无所有。我痛快极了!” 我想着带走姜别,可元离又说:“元子烈已经替你死了一次,那是我父亲愿意的,可我不愿意。你还记得吗?你我是有婚约的,你娶我吧。 你娶了我,我当初替你死就是理所应当了。” 我十分震惊,就算是我也不敢对姜别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这话。 我以为,这是元离为了羞辱他。 可最后元离哭了:“我求你,娶我好不好?” 看吧,从始至终姜别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元离报仇已经成功了,可还是这么卑微。 他说:“这世上只有我才是你承认的妻!” 这不是我能参与进去的,虽然有着诸多的谜团,可我在他们中还是外人。我尊重姜别,即便我爱他,但他的选择我都接受。 我离开不久,这两人就死了。合葬在燕州。 天下人都知道公子烈有着一个男妻。 我又是彻夜未眠,想了很多。 萧清染那厮废了他的手,元离这个人又生生夺了他的枕边人的位置。 他不可能不知道每个人的算计,那么明目张胆的不怀好意的。 只是我想不明白,所以决定,既然他死了我就走我原来的路。 我废了萧清染的手因为他废了姜别的手,我挖了蒋书容的眼睛因为他有眼无珠枉对姜别,元离倒是死的早我一切都做不了,至于闻人澹吗… 他只不过是被人当棋子,既然姜别不想为难他,他又从来没肖想过姜别那种关系我也没必要难为他,平白让姜别不高兴。 姜别其实很厉害,我在走我原来的路的路上,我发现,姜别一切都安排好了。 只是…他没能活到把这些网全部收起来。 我算是随了他的志愿,也弥补了我曾经的愿望。这个天下是我和他的。 彼时我终于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了。 我挖出了他们两个的尸骨,他们的尸骨有这种特殊的东西。棺椁打开的时候,那里面有两只蛊虫。 这蛊虫,想必是他们活着的时候就有。 原来姜别清楚,他知道自己活不长。而这些与她不对付的人,都与他有着某些联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果然是姜别,他自己死了,也不想让其他人痛快。 知道自己死了,这些人或多或少都留有遗憾,都有着愧疚。那就一点一点的把这个加大,真正的消亡不是死亡,而是遗忘。 这些人忘不掉他,就会在冗长的岁月中,一遍一遍的想念,一次一次的去琢磨。 姜别应该是知道我的脾气,他从未对我说过不许动他尸骨的话,所以我明白,他已经做好了他死后尸骨留给我的打算。 姜别,你骗了多少人? 你这幅尸骨明明就是个女子的尸骨。 原来…元离爱的真是卑微,也真是占有欲太足,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是女子,生生让自己变成了史书中的男妻。 算了,没关系。 是我爱你。一切都没有关系,到最后的最后你会跟我葬在一处。 可你知不知道,我想活着和你在一起。毕竟死后的世界有没有谁都不知道,这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支撑不了我。 他们又说我疯了。 是的。或许我就是疯了。 没事算计来算计去,说什么天下河清海晏,也不过是我们这种人我会做其他而去寻求的抱负而已。 你是理智得可怕,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到底爱谁。 是我痴心妄想了,是我生出儿女情长了,或许是你我生错了性别。 姜别,我真的不知道有没有来世这种东西。 就算还是来这么一次。就算结果还是一样,我也愿意。 第24章 他也是废棋 南哲有些不解, 他看着燕汝安发呆有半个时辰了。 于是,他才开口:“太子在思索什么?” 今日本是上元节,可太子汝安不喜欢热闹身子又羸弱也就在黄昏时早早睡下。 本来南哲想着自己上街热闹热闹, 却是在刚刚被太子汝安召到王宫中。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9 他也不说话,半个时辰都在发呆。 南哲可不乐意, 他想出去玩,上元节多热闹啊。既然太子你想发呆, 自己发呆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让他在这里看着你发呆? 太子汝安不知道该怎么说, 睡醒的那一瞬间他觉得,世间万物都是不真实的。 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却真的存在。 听了南哲的问话,太子汝安只问了一句:“姜别安好?” 姜别! 南哲一瞬间手脚冰凉:“太子别已经死了多年了。” 燕汝安抬头,眼中深沉,似乎是许久方才长长喟叹一声:“是了…姜别已经死了。” 便是最后,他也没对其他人说过, 他是姜别。 南哲实在摸不清头脑,可他看太子汝安似乎是异常清醒, 便是半点平日里的疯癫都没有, 也就回了一句:“大概,走的很安心吧。” 安心, 姜别走的安心吗? 当然,那种睚眦必报的人,算计了所有人。生生把自己嵌在所有人的记忆里,无论是痛, 是喜,是悲,是甜。 “是我生生不死心啊…” 容迟进府门便敛下面上表情,只觉得冬至跟着他小心翼翼。 “怎么了?如此不安。” “方才那位,是谁?”冬至也不好说其他的,怕触恼了容迟,同时又觉得十分不安心,所以才不得不问了句。 少年弯眼,眸光水光潋滟,却是不自觉含了笑意:“别有用心的。” 他如此说不是因为元离说了心悦他的话,而是这过分让他安心的感觉。 他身份特殊,各方本来都对他心有思。算计他的命的也不在少数,所以,让他相信在这燕州城里出现了一个刚刚好对他胃口的人哪有那么容易。 这条命,多少人虎视眈眈,倘若他真的全凭心意,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元离于他来讲,确实是醒神汤。只不过,是让他更清楚多少人惦记他的醒神汤。 日子过得有些顺畅,都让他忘记了居安思危,清理门户。怎么就掉以轻心了呢。 “那公子可要…” “不用,难得有这么让我欢喜的人,再说目前来看我也动不得他。想玩什么,我也得接着招。”少年抬步,步伐稳中不躁。 “主明白就好,对了,奴瞧着今夜怕是不太平。还有…”冬至一瞬间吞吞吐吐,看着容迟竟不知如何说下去。 容迟察觉到,不由得凝了凝眉:“怎么了?” 冬至咬了咬牙,才下定决心:“王老爷他们发现了咱们,现在…我们的人已经找不到他们了。但是他们留了东西给…给主。” 听到这话容迟身子一顿,冬至慌乱小心翼翼的偷眼看了看少年的神色。 或许少年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竭力想维持的平和神色,眸底算是落寞。 冬至也觉得在这一刻他的心中酸涩,所以冬至坏了规矩拉了拉少年的衣袖:“主若是难过…不妨说出来。” 可是少年只是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可就是这样,少年才要回房间理理思绪就听到一声高呼:“公子!” 冬至只觉闹得慌,主子这儿正心情不好,闹什么闹! 容迟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林氏,只觉得心里面的火苗更是冲得慌,就像是燎了心肺。 他不言不语,只看着林氏不住叩首在自己的脚边:“公子,你要是有所求,让我来就好。老身愿意代替源惜。” 容迟并不说话,他的目光深沉而压抑,看得林氏额角布满细汗。 可林氏一咬牙,为了源惜,为了自己的女儿她豁出去了! “公子,奴家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虽然上不得台面进不了王京,可你们这些人的心思奴家是清楚的。源惜是奴家的女儿,是奴家唯一的女儿。 我们平民百姓根本扯不上什么王孙贵胄,求公子,莫要打我女儿的主意呀!”林氏泣不成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虽是妇道人家可听的说书的还有着历来史册上记载的东西,他还是能知道其中的凶险。 她只有这一个女儿,她不想让女儿白白的丧了命,成为这盘棋当中的牺牲者。 这些个王孙贵族,为了权利什么事情做不出? 容迟还是不说话,只是调整好姿态,瞧着林氏。 林氏此刻也是起了孤注一掷的心思,她将脑袋磕得砰砰作响,恰好此刻李源惜寻来,看到母亲如此扑过来阻止她。 “母亲,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李源惜见林氏的额头嗑出了血,她真是心疼的慌。 可林氏就是不听,只跪在少年面前,伸手扯住少年的衣角:“公子,奴家求你,便让我的女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吧。 平平淡淡,相夫教子。至于其他,奴家这条命,都可以给您。” 李源惜含泪拉着林氏:“娘…” 除了这一声娘,她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两个女人的哭泣声在府内的院落中回荡,冬至只道这林氏不识好歹,若不是主,怕是他们如今早早就归了西,哪里还有这等母女情深的事情。 少年还是不言语,他抬头看了眼月亮,元夕夜,人团圆哦。 这等舐犊之情,当真是让人肝肠寸断。 只可惜… 少年眉眼阴鸷,似是叹息:“林氏,你以为你在和谁讨价还价?” 这一声虽不大,却是让人浑身一凛。 李源惜慌忙求罪:“公子莫恼,公子莫恼!” 可林氏此刻似乎是有些气急:“元子烈!你真是卑鄙!” “我是什么样的人,从我的身份你们就应该能猜的出来。你只顾你的女儿,这天下千千万万人的女儿又会如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女儿生了这样一张面孔,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 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女儿,你们母女情深,你受不得她去涉险。可你怎么就忘了,若不是我,你们还能活到今日?莫说现在你气急败坏,现如今,便应该是你女儿为娼。你为刀下亡魂。 我只不过把她作棋而已,换做其他人。你的宝贝女儿现在可是人家身下承欢的白兔,富贵官宦人家的内院儿,你不知道吗?” 少年声色冷凝,无论多么污秽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都是那么端正。或许见到林氏还是那副没想清楚的模样,少年不禁有些烦躁。 “换做旁人你的女儿只是被玩死的命。” 林氏彻底瘫软在地,如同心死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却是不敢再出声反驳。 她怕啊,怕元子烈也是这样的人。 “你以为我们这种人会做什么?哪有一个真正关心着天下黎民的,生命如草芥呀!林氏,你知道吗?不单单只有你有女儿,也不只只有你女儿在受苦。话说多了都是冠冕堂皇,我想要的是什么,此刻我不信你们不懂。” 林氏不懂吗?不,她懂。可是…这天下苍生,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又不是什么救世主,做不到不自私自利。 可是听得元子烈的话,她又想到若是当日真的在衙府受辱,那… 她的宝贝女儿怎么能受这样的屈辱,这是她从小就捧在手心的闺女啊。 从小小的一个人,再到亭亭玉立的少女,这个孩子寄托了自己全部的希望,全部的母爱。 她看着她咿呀学语,看着她调皮捣蛋,她一口一声的娘亲唤她,她的心啊,就这么化了。 半辈子的血肉,拼了命生下的孩子,这是她的源惜啊!是她的命根子啊! “可…我舍不得啊…这是我的源惜啊…” 林氏肩膀抖动,身子颤抖,李源惜只是将母亲抱在怀中,不住的轻抚她的后背。 真是… 少年深吸一口气,真是让人嫉妒啊! 凭什么,她就有一个这么好的母亲呢? 凭什么要让他亲眼看着这样的深情画面。 他才刚刚经历这被抛弃的戏码啊!残忍,上天真是残忍,果然他们这个身份上的人就不配吗? 最后少年才寡淡开口:“五年,我只要求李源惜为我做事五年。并且我保证她不会身死,受辱,甚至可以做到王后的位置。如何?” 少年目光璀璨,却有着寒星点点。 林氏空睁着双眼,母女俩方才都是跪下身子:“遵命。” 林氏有什么不能认命呢? 闹,她有什么本事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闹!况且元子烈已经给了承诺。 林氏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隔着夜色,李源惜还是看了眼少年。 只见那少年在夜色中面如白玉,神色淡淡,他本是寡淡的模样,看不出情绪。 可就是这样,在这团圆的元夕夜中,少年站在那处,孑然一身,生生让李源惜看出了孤寂与可怜。 院中安静了,冬至却是更不好去打扰容迟,只跟着他站在夜色中。 她的主子,是最最尊贵的人,却也是这世上顶顶可怜的人… 第25章 具是未亡人 “东西呢?”少年许久才开了口。 冬至轻声道:“在主的房间。” 少年颔首, 又道:“今儿最后一个护卫我的是谁?” 冬至想了一会儿:“三月。” “知道了,明早让三月过来侍候我,你退吧。”少年的目光半分迟疑都无, 一步一步步入漆黑的房间。 冬至说不出什么话来,这屋内的黑暗就是无尽的深渊, 能将人吞噬掉。 镜中花,水中月。身份尊贵, 又能如何?就像她的主子, 也只是被人抛弃。 姜王室只是无能,并非昏庸, 既然有臣子愿意用自己的儿子换的太子别生存,那么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救出自己的国君呢? 只是一场大火,熊熊烈火,剩下的尸骨谁能分辨出是谁呢? 所以说,这场大火中能够狸猫换的可不少。 包括惊才艳艳的姜别, 包括那无能的姜王… 冬至不再停留,今儿这事儿来的巧, 倘若是平时主还可能留下三月的命, 可单单赶上王老爷的事儿,便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得三月了。 这么来说, 三月是必死无疑了。 容迟进了房间燃了灯,就发现桌上放着的一封信。 呵。 他胸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只半眯着双眼,略有迟疑的拿起那封信。 这封信只有一个铜板那么重, 此刻在少年手中却是犹如千金。他犹豫许久,便孤注一掷般打开信封。 洋洋洒洒,却也不过一页纸。 可借着昏暗烛火,仅仅是略略扫了开头,一颗心就沉到深渊中… 阿别亲启: 经年岁月久,吾儿可安好? 父当自知无才,犹想起数年之前得儿阿别,当是欣喜。以储君之举,步步规正。阿别为人端正,有君子大义,时遭逢祸乱明珠蒙尘。 当年烈火旧事,原是为父之过,由此书信聊表歉意。 事已至此,吾已非当年之人。隐于山野,同吾妻得一子,取名,姜暖。 前尘太苦,察觉公子遣人照拂,尤感惊异。 遂愿公子,莫要再扰。吾等乡野之人,与乱世无关,与公子亦是萍水相逢。希冀公子,此路康顺,生死不见。 这是什么信?这哪里是信?这分明是诛心的刀!是催人断肠的曲! 少年骨节发白,将那封信抓得褶皱。 由此书信…聊表歉意? 容迟心中发狂,当年的事,怎能是一个聊表歉意能平复的! 荣侯换了自己,而他的好父亲早早就想到了国破! 那场大火…非是陈王篡位而燃…而是他的好父亲,那个无错却平庸的姜王! 多年为君,怎会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 假死欺人也不过是代代都会的把戏,可恨的是…若无荣侯,姜别当真是葬身火海! 他的父王,根本没想过带他走… 他还记得,看到的姜王拉着母亲离开的背影…他不是不知… 姜别其实从未想过复国! 只是…只是…原以为此生不过浴火成灰,却是受了臣子大恩,不得不谋。 容迟还记得那日大火的热度,也知道他是一颗废棋。 太子别,端正聪慧,有大才。姜王室无其他嗣,太子别身死,便是姜国覆灭。 就算姜王与王后不见踪影,又能如何?不过庸才,能成何事! 他们…抛弃了他… 少年常常喟叹一声,这些他甚少去想,因为不过想起是提醒着他是弃子,惨遭抛弃。 无端成了这元子烈,便是为答荣侯,才慢慢开始做谋。 “主…”冬至的声音传来,让容迟微微侧头。 这一眼让冬至浑身颤抖,她主子的眼睛,猩红一片,甚是可怖。 冬至也不说其他的话,将两坛酒放在桌上便躬身退了出去。 她晓得,很晓得,虽然不能一醉解千愁,但最起码,这最痛的一夜,熬过去就好。 冬至是罪臣之女,也是从始至终都在容迟身边的人。 这一路都发生了什么,她自然清楚…… 她是主子的奴,亦是主子的友。 当年狸猫换太子活下来的容迟,就已经不是姜别了。 姜王舍弃姜别,姜别无心留恋红尘,原是火蛇吞噬,偏偏荣侯救了心如死灰的姜别。 容迟复国,不是为了姜王室,只是为了荣侯。 抛弃… 这么一个好儿子,大难之时却是第一个被抛弃的。 帝王家无真情,冬至也在想,姜王能带走王后这男女之情爱为何超过了父子之情呢? 姜别死了…是真的死了… 许是夜间有些冷,冬至拢了拢袖子。 此后多年,容迟都在暗中寻找到姜王的踪迹。后来总算是找到了,谁想姜王夫妇成了深山中的农户,男耕女织,无不快活。 最是恼人的,是他们有了一个儿子,叫做姜暖。 姜别为别,分别之别。 姜暖为暖,温暖之暖。 生生恼人,生生过分! 作为旁观者,冬至不得不说自家主子就是在自取其辱,明明知道自己已被抛弃,还在无微不至的照拂。 结果如何呢? 作为父母,只留给一封信,消失无踪。 冬至不禁想笑,向来戾气重的红颜劫公子烈,又被抛弃了!被自己的至亲骨肉,再一次抛弃… 屋内酒香浓浓,少年形容落拓,发丝轻散抄起酒坛就是大饮一口。 说与他萍水相逢,还叫他公子。 便是半分瓜葛都不愿与他扯上… 此生康顺,生死不见… 好的很,真是好的很! 少年又是猛的灌了一口酒,摇摇晃晃似是疯癫。 “走吧,走吧…都走吧!原也不过我一个,上赶着去找不痛快!人家一家三口,你去触什么霉头!” “你总是在期待什么?既然当初抛弃了你,你就是废棋,废棋是没有价值的!” “姜别…你悔吗?” 说着说着,便声泪俱下… 酒意上头,泪水不止,他憨憨笑着:“这世上哪有真心的人!父母抛弃你,旁人都恨不得你死!” “这张脸…这张脸的来的爱,都是假的!” 他捂住胸口,大笑不止:“为什么这儿就这么痛呢?” “我非无情人,皆以无情对之!” 因心中实在酸涩,出口的话亦是颤抖哽咽。 他自己想了想,他无亲人,也无爱人。 说爱他的无不是心机深沉,或是贪恋皮相。 谋算,是个累人的活,他根本不想。可无人爱他,他的用处,只能在谋划。 只愿…多些人记得他,便足以…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冬至身子一愣,听到屋内少年的歌谣时眉目暗淡。 “唉!”少女长叹一声:“他是真的伤心了…” 晨光方才起时,玄衣劲装的男子就推开房门。 迎面的酒气让他蹙眉。 他身材高大,棱角分明,只是冷着一张脸并不悲喜。 三月不喜这酒气,他也没见过容迟如此喝酒。 只是他的目光在房里找寻容迟踪迹时,一时间身体僵硬。 晨光透过窗柩一缕印在少年脸上,那脸色竟是无比苍白。 他散开青丝,蹲坐在椅子上,背靠椅背头仰着无神的看着房梁。 少年只着中衣,松松垮垮光着脚整个人就是一种颓然的状态。 三月有些无措,他看起来…像是一碰就碎的脆弱。 “公子…”他本无情绪,却难得出声温柔。 少年缓缓应了一声:“嗯。” 这房间酒气太重,三月不喜,却是又看不得少年如此。 “公子…是怎么了?” 没人回答。 三月得不到回答,却又不想让少年还是这样的模样:“公子,该回神了。” “大概是得了病吧…”少年摇摇晃晃的起身,中衣凌乱,露出的皮肤异常苍白。 容迟生的是天下间少有的好看,即便憔悴着,也是赏心悦目。 三月就看着这病美人从桌上拿起长剑,剑刃锋利泛着寒光。 少年摇摇晃晃,长剑在地面发出摩擦声,刺的人心跳加速。 这么一看,他竟是如此娇小。 三月敛下神色,随着他不稳的步子心头怕极了他摔倒。 “三月…上元夜何故留我一人?”剑尖直指三月眉心。 三月垂首,因为少年比他矮了太多。 容迟的脸上没有情绪,脸色苍白,唇色也苍白,眼底乌青深重。 三月不回答,他注意着容迟,似乎是在等待少年不稳之时扶住他。 剑尖向下,游走到他的胸口:“我不喜欢你骗我,又觉得你不至于骗我。三月,人最忌讳朝秦暮楚。你当知晓,你的另一个主子在我如此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事,就是在逼你丧命在我手里。” 三月还是不语,只是与少年对视。 少年突然松了手,长剑掉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三月像拉过少年,因为他此刻还光着脚,兴许会被伤到。 可是刚有动作就被少年勾住脖颈,强制他弯腰低头,额头相抵。 “主子…”这于理不合… “三月,我帮你死。你只做我一个人的刀,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陈怀:这是趁我容迟醉酒,借机上位? 三月:……(我只想沉默) 第26章 秘密归王京(一) “好。” 此事却是容迟想的多了, 三月并没有其他的主子,只是昨夜被元离的人缠得厉害才没能护在容迟身边。 只是刚巧撞上了姜王的事情,所以少年才会失控。 倒也没有关系, 三月无父无母,从一开始就是暗卫中默默无闻的。他是容迟的鹰犬, 自然容迟想要杀人,他便就是他的刀了。 主子要这条命, 那便拿去好了。 他只能在暗处看着的人, 他知道主子这张脸许许多多的人都在惦记。 他是主子的暗卫,他想许是昨天主子问了冬至姑娘, 否则怕是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过是一个小小暗卫,不是达官显贵也不是什么谋略无双的人。只是当初他的相貌不错,主子选了他。 “我累了,姑且信你。”少年自语,便软倒昏睡过去。 随着少年身子瘫软, 三月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 他面无表情,附身抄起少年的腿弯就打横抱起他。 将人放置在床上, 特意为他掖了掖被角。 他并不动作, 主子没有吩咐过,他便站在那里看着容迟。 他本叫沉夜, 暗卫也是以一月至十二月顺次排序,所以他也叫三月。 少年的容貌却是无双,他第一次见时是在城隍庙。家道中落又逢饥荒,他性子沉闷, 只勉强靠着做些妙手空空的行当。 那日大雨,城隍庙中勉强遮雨。 少年曾笑问他:“愿意为我做事吗?” 鬼使神差他便应了。 这一应,便是数年,也成就了一身武艺。 沉夜凝神,他还应该更加勤习武功,像昨夜那般被几个杀手缠住的情况绝不能再出现。 闻人澹最近很是不安,他越想越是烦躁,想到此刻元离在容迟身边就怕的要死。 他觉得他有必要告诉容迟重生的事情了。 冬至从小厨房取了枣糕就给容迟送了来,进了书房就瞧见站在主子身旁研磨的男人。 主子并没有杀了三月,这让冬至不理解,却也不能多言。 沉夜接了枣糕,放在书案一侧,前些天王京中的闻人澹来了一封快马加鞭的密信。 拆开那信以后,少年就是从未有过的沉默。 这一连几天都是闷闷不乐,心绪不宁。 枣糕的味道让少年停了停笔,他对于食物没有什么太大的渴望,应该说到如今还没有能令他多吃一口的食物。 放下狼毫,掰了一小块,甜的发腻。 他便不想再吃了,只盯着枣糕发愣。 他凝神静气,对着冬至道:“请秦老过来。” 冬至附身:“诺。” 秦无战进来时首先注意到的也是沉夜,这人身材高大修长,容貌俊朗却是不苟言笑只跟在那少年身侧。 秦无战觉得许是容迟太过于严防死守,可倒底是主子的事情,无关谋划他也说不得。 “公子。”秦无战叠手作揖,得到少年的颔首。 “秦老曾说过有术士赠言,你若择主,主有庄生梦蝶之困境,可是真的?” 少年往日闭口不提,这个秦无战也忧心多年。今日少年开口,他自然惊异:“公子可是窥见了一二?” 容迟摇头,却又点头:“前儿闻人澹来了信,我瞧着,大概就是了。” 秦无战摸不清头脑,随即去问:“公子可否详说?” 少年目中微寒,起身踱步亦是缓缓:“秦老可信前世今生?” “这些东西毕竟虚无缥缈,老夫…” “可闻人澹讲了,只有我还在前世,而他们携前世以入今生。” 便是沉夜也觉得荒唐,更别说秦无战了:“荒谬,公子信了?” 秦无战是真真觉得荒唐,朗朗乾坤下的哪里来的前世今生这等鬼神之事。可他抬首见到容迟的脸色并无揶揄,便知少年许是不是这么认为。 容迟颔首:“归燕本是做的匆忙,不过是因为闻人澹与萧清染行为反常才出此下策。我入舟骊,本无大事,太子汝安之事连我都不是事先知晓偏得陈怀赶来。再说燕汝安这人,他对我是什么心思我会不知吗?可没有任何异动,便是反常。” 秦无战亦是沉默,而后长叹一声:“公子自有决断,若要弄清此事。小老儿想公子有必要回一次王京。” “是了,找秦老也是为了这事。我左思右想必须弄清楚,所以,这燕州的事情还要交给秦老。容迟秘密回王京,必要知晓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站稳你们的cp,我要开始杀了! ps:沉夜也是 第27章 秘密归王京(二) 闻人澹并不愚钝, 只是有些守旧而已,两世为人他将许多都看得清楚。 目前形势他必须要将重生的事情都告诉容迟,如此才可以避祸。 这些人虽然存了愧疚之心, 可人心哪里是这么就能猜透的。 旁人不说,萧清染呢? 这个人即便是心有仰慕, 倒底也是权海中人,错了就是错了再怎么弥补, 都是有裂痕的。 当然, 他自己也是。 只不过他护得是姜别,虽然对于容迟没有师兄弟的情意, 可他只认姜别。只要容迟是姜别,他便是他的臣! 闻人澹清楚,就容迟的个性想然是会相信的。那么,他必须做好少年秘密回京的准备。 再来…瑶姬也是容迟的一颗好棋。 公子怀见到闻人澹眼中一抹精光不禁凝眉,他总是觉得闻人澹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劲说不出。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外露, 闻人澹故作自然:“公子啊,你得好好读书, 要不然王上可是要罚泊志的。” “先生在想什么?” “旁的事而已, 不当紧。” 他无意去说,而闻人澹觉得自己也该如同往日一般做成呆子模样。 一时口误, 便能说出重生之事给公子怀吗? 当然不会,闻人澹知道公子怀与太子汝安的关系。 要救容迟,也只有陈怀才能阻止燕汝安。 前世能活到最后的人,连容迟都没有对他做出什么报复的事, 就真的只是他被人当做棋子? 泊志… 淡泊明志,告诫他要隐忍,勿要耽于权术。 他有忠君之心,也有着靠着姜姓往上爬的心思。泊志二字,齐先生可不是白白为他取得这字。 容迟… 闻人澹只觉他前世还是年轻,竟是没有好好的注意这个师弟。分明先生已经将他的平步青云梯送上门了。 容迟,容迟。有容乃大,缓缓图之。什么人需要缓缓图之,什么人需要克制自身戾气有容乃大?是君啊! 怪不得要他泊志,原是君已在身边,得需泊志以观之。 “你退吧,我不想读了。”公子怀内心烦躁。 闻人澹只躬身:“公子定要记得好好读书,泊志便退了。” 走在宫中,闻人澹还在仔细考虑。萧清染与元离才是最大的祸患,至于旁的,打发容迟遣了去就好。 如果把前世的事情都细细的揣摩一遍… 闻人澹突然停下脚步。 “不愧是姜别,不愧是公子!”闻人澹喃喃,甚至有些兴奋! 身为元子烈的容迟下场却是是惨烈,可细细想来没有人活的好。 单单只是无反手之力,那么他们都会好好的活着,怎么可能一个个都是如此凄惨,他们明明都是胜者。 是容迟,是姜别,这是他的棋。 男欢女爱是最信不得的,而人性向来是得而不惜,失而眷恋。 蒋书容得到了失去更是打击,太子汝安疯癫至狂得到了反而不会珍惜,如果得到的是尸骨那一切的旧事不都有人去帮忙做刀? 元离呢? 本是一手好牌,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而来,怎么就成了最后那样卑微求爱的人? 元离明明带着所有容迟喜欢的样子,清高,儒雅,含着炙热。 “太过合适,就是刻意。”闻人澹挑眉,是了,自己都知道的道理。那人无数次生死,作为谋权者如何看不出。 原来是早就算了元离,元离才最后才成了那样的爱而不求的人。 身侧的歹人太多,此路不痛快,就只能让自己的心痛快了。 只是… 闻人澹只有一件事不解,既然容迟拥有如此谋略为什么心甘情愿赴死,他本可以一扫天下的。 闻人澹的步子有些不稳,不巧绊了一下。 这一绊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来初时元离并没有让容迟那般信任。 而是有一日,容迟得了一封信。 冬至说是一位王老爷送来的,就是那个夜晚… 容迟拆开信后便一言不发,此后… 一切就变了。 是那封信,可那王老爷是谁? “闻人先生,无事吧?”这是一声女子的轻唤。 闻人澹才堪堪起身,将身上的尘土拍了拍:“公主。” 瑶姬含笑,好看得杏眸中带着打量:“先生定是知道瑶姬会在此时在廊上,如此瑶姬要问先生。为何,要等瑶姬…” 闻人澹也不做假,也跟着笑道:“为我家主公,求见公主。” “你家主公?可我的怀哥哥要见我为何还要如此小心?” “非也,泊志所言主公,乃燕州公子烈。” 瑶姬倒也不慌,只是半眯双眼:“倒是妙…” 作者有话要说:  陈怀:原来你是故意的!闻人澹你真是狡猾! 闻人澹:公子过奖。 第28章 秘密归王京(三) 天气转好, 王京的温度也回暖,他们只穿着薄衣。 迎着阳光,一辆质朴无华的马车悄悄入了城。 马蹄声哒哒的, 车夫将马车停到客栈门口。 本来是平常的场景,而随着马车中下来的人, 大多视线都落在他们身上。 一高一矮两个男子,高的那个一身玄色衣衫, 冷峻非常, 虽是俊朗可让人受不得他身上的冰寒气息。他腰带佩剑似乎是护在身侧那人身边。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10 矮的那个月白衣衫,腰间两枚环佩随着步子清脆作响, 戴着斗笠倒是瞧不见模样。可长身如玉,足以窥得面容风姿。 小二哥见到这两人倒是没怎么多说,就引着他们上了楼。 “你去寻闻人澹。”矮个子那个开口,嗓音清澈。店小二应声,开了房门:“诺, 小的知道了。” 而后小少年挥手,端得一副无兴致的模样。 高个子扫了一眼四周, 才同少年进入房间。 房间左右无人, 那人将斗笠撤去,一张瓷白如玉的脸庞。 沉夜自然为容迟倒好茶水, 而后问道:“主子可有其他吩咐?” 容迟摇头:“还不急,等我知道我想知道的事,就有得忙了。” 他们此来归京,只有他们二人, 有所动作京中自有人配合。 沉夜也不问,其实到如今他也不知容迟是何身份。 只是那日过后,他便成了他的明卫。明卫同暗卫不同,算是给了他信任和身份。 “左右闻人澹一会儿便到,你先为我办件事儿。” “主子请说。”沉夜躬身,等待命令。 容迟反倒笑开:“我要一个人的脑袋。” 果不出少年所想,闻人澹很快便来见他。由着小二哥进了房间,闻人澹只站在那处,待小二哥出了视线方才撩起衣角行跪拜礼。 “臣,闻人澹拜见太子。” 青年眉眼深沉,撩袍跪下亦是沉稳。 容迟垂眸,许久方才感叹一声:“真不愧是泊志师兄。” “太子过奖。” 少年侧眸,表情带了分揶揄:“起吧。我为何而来你当晓得。” “自然晓得,还请太子同泊志同桌畅谈。”说罢青年率先坐下,不慌不忙拿了茶壶缓缓到了两杯清茶。 褐色的茶水映着少年的眉眼,他自己都有些看腻了的皮相。 “泊志是转生之人。除了臣,目前而讲蒋书容,萧清染亦是。虽不知道什么原因出现了这等荒唐之事,可太子明鉴。此事为真。” 容迟颔首,可眼睛还是盯着茶盏中自己的眉眼,得不到少年回应闻人澹只好接着说下去:“太子死相凄惨,受尽歹人毒佘。不知太子近日可识得了元离此人?” 自然,少年还是不答。 闻人澹叹口气,只得自己将话说全了:“这便是太子一直心存愧对之人,他便是元子烈。” 许久过后,闻人澹发现从始至终少年都未说一句话所以他偷眼观察少年的神色。 只见少年正好抬眸,一双美眸正好与他对上。 其中潋滟风姿说不出的惑人,而眼底全是冷芒。 那样子就像是淬了寒冰,只一眼全身冰寒。 “我死在何处?” “燕州城外。” “可有人同我一道儿赴黄泉?” “一只狐狸。” “我未发兵,陈王因何而死?” “这…” 闻人澹不清楚好端端他问起陈王是何意,可仔细想陈王当时已是太上皇,身体也算不错却是在容迟死后没几天突发心疾也就去了。 “你走后心疾突发。” 少年似有心事,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又问:“可听说过姜暖?” 闻人澹摇头:“并无。” 少年颔首,同时又吩咐了一句:“闻人先生是聪明人,自然我想做什么就有考虑。先生不妨放手去做,权当我不知前生今世之事。” “闻人澹明白了。” 他如此说闻人澹怎么可能不懂,以不变应万变而已。 “对了,你先准备准备,这王京出了个前朝刺客,专杀旧臣。” 闻人澹身子一僵:“太子在说什么呢?” 而少年没有解惑的意思,只是唇角含笑:“场面太过血腥,正是我这种戾气重的人的风格。先生若是见了,莫要怕啊…” 他在威胁自己… 怎么会? 他怎么会威胁自己!闻人澹不敢相信,可少年眼中的戏谑分明告诉他就是他想得那般。 “先生莫要自作聪明才好,泊志二字,还不够告诫先生吗?我是什么人,睚眦必报的人,先生就真的不好好想想,为什么独独只有先生平安顺遂呢?” 容迟虽然没有前世的记忆,可怎么着都是他自己,他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打的什么主意。 闻人澹才是那诱得鱼儿上钩的饵料。 作者有话要说:  容迟:你家公子倒底是你家公子,就算没有前生的记忆,也不是你想当垫脚石就当垫脚石的。 感谢食色的营养液。 第29章 阿兄你退吧 日落之时, 沉夜才卷着寒风进了屋子。 本来他见屋子里并没有亮光,还在想公子为何睡得如此早。可一进屋子就看到少年饮着冷茶,正眯着眼瞧着他。 男子身子一紧, 他…他身上没有血腥气吧?不会让公子生厌吧? 沉夜面上没有表情却是悄悄嗅了嗅空气,然后心中一沉, 坏了,他闻到了自己身上带着寒气的血腥味。 “如何了?”容迟还在小口啄着冷茶, 冷茶味道确实是不好可他有些嫌恶的凝了凝眉。 可沉夜却是更为慌乱, 主子这是嫌弃他了。 虽然沉夜面上什么都没有,可心情失落眸光暗淡了几分, 他好不容易从暗卫混到明卫,这下子不会被撤职吧? 容迟瞧了,还以为事情有变:“难不成那贼子府上还有比你更厉害的人?” “并无,属下已经得手。可按照主子所说带不回头颅,所以属下斩下了他的耳朵。”说着沉夜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 内里赫然是一只耳朵。那只耳朵宽大,皮肤却是有些褶皱看得出来是个上年纪人的。而这只耳朵缺了一块, 已然是多年旧伤。这正是姜国御史大夫的耳朵。 此人为陈王夺城开了城门, 多年来却并不是一个好的官吏。 为臣不忠,为子不孝, 为人不忠不孝! 看着这只耳朵,少年移开目光,怎么他就突然想吃猪耳朵了呢? 打散自己的思绪,容迟颔首:“不错, 回王京自然是要带一些礼物的。这些礼物,就好好孝敬陈王吧。” 知道这只耳朵没有用了,沉夜就再一次把它包好免得污了主子的眼睛。 “今夜是睡不得了,我从闻人澹那里知道了些事情。今晚要速速打发些人,若不然,就是夜长梦多。” 沉夜点头,而后问了一句:“主子要去哪里?” “一度阑珊,去寻蒋美人。” 一度阑珊…笙歌之地。 蒋书容正睡得不安,他梦到燕汝安剜了自己的眼睛。此后多年的黑暗,是那样的苦痛。 他以奴身为得也是姜王室,为了他的表弟。 他是不信元离就是姜别的,他的表弟绝对不可能是那样一张平凡的脸。 虽然有些以貌取人,可蒋书容是知道的,自己的蒋家的血脉与姜姓血脉绝不可能生出这样的清秀脸庞。 “表哥…” "……" 蒋书容身子一抖,睁开眼睛,不安的扫视屋子。 屋子里陈设不变,可他就是看到映在地面的月光中现了一个人影。 蒋书容抓紧被角,手心发了汗:“谁?谁在哪儿?” “表哥。”这声音还是不减,倒是越来越近。 蒋书容咬了咬下唇,狠下心下了床。 点了油灯,想着到窗子那处看看。 可刚移了一步,窗子就被风吹开,同时也吹熄了灯火。 蒋书容愣神,无有心中有了几分恐惧:“你到底是谁?如此遮遮掩掩,是怕了我吗?” 窗口人影自然是容迟,沉夜护着少年在瓦片处,也瞧得清他眼底的笑意。 “表哥,物是人非,你已经不记得倦罹了吗?” 倦罹,这个字许久无人提起,蒋书容此时倒是不怕了。他将油灯放在小桌上,仔细打量这个人影。 “这么多年,你未死为何不来寻我?” “表哥在王京这么多年,怎就没有察觉倦罹也在。” “你在王京?”蒋书容凝着这道身影“你在王京为何我不知!” “表哥,这世间总有有心人,也总有无情人。你真的就毫无察觉吗?也罢,暂且不说这件事。表哥,这么多年,你真的过得好吗?” “如何过得好,我为了你们姜王室而奔走,清清白白的男儿生生成了以色侍人的奴身。姜别,你既然在,何以见为兄如此受苦!”蒋书容这些年受得苦,接的污言秽语他无法反驳,也没有能力反驳。 他需要这么一个放,荡的身份。 “阿兄,倦罹明白。所以倦罹也一直在帮你啊。” “可我不晓得你在哪里,我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寒风不减,他起身只穿着中衣,有些苍白。 少年含笑,他本是想如此解决了蒋书容。如此来看,原也是有些值得可怜。 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此原谅释然,也无不可。 “阿兄,你愧对我一世,如今,倦罹原谅你了。” 蒋书容睁大眼睛:“你说什么?一世?” “阿兄。”翻过窗柩,少年的眉眼愈加清晰。 蒋书容看得清明,不禁软下身子,跪坐在冰寒的地面:“容迟…” 容迟含着笑意,伸手抚了抚蒋书容的发顶:“阿兄,便如此吧。累了就退吧,这终归是倦罹自己的路。” 第30章 烈酒莫急饮 趁热打铁, 少年带了斗笠就去敲萧清染的家门。 大半夜小厮自然有些不耐烦,不禁打着哈欠嘟囔一声:“谁啊?就来,敲什么敲, 大半夜的。” 只不过将府门打了一道巴掌大的缝,就伸过来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 沉夜用剑身开了门, 同时迅速反应将剑刃架在小厮脖颈处。 冰凉的触感,让小厮一瞬清醒过来。就只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高的那个手中握着长剑, 一脸冰渣生人勿近。 矮的那个虽带着斗笠, 也不说话,可就是立在那里就让人腿抖。 沉夜自然瞧出小厮神色, 他放低了声音:“去告诉萧清染,来了贵客。” 小厮心中正想着如何逃跑,此刻听了这话不住摇头:“两位大侠,无论你们与我家先生有何仇何怨,都是与奴无关的。还请两位大侠高抬贵手, 放过小的。” “你费什么话,让你去便去, 否则现在便结果你在这里。”沉夜眼中含了冷意, 不禁将手中剑凑了几分在小厮脖颈。 很快小厮额角冷汗滴落在剑身上,而剑刃压在的脖颈也渗出血珠。 “大侠饶命, 大侠饶命。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男子收回长剑,看着小厮飞快离了这里。 “倒是跑的快。”容迟嗤笑了一声。 沉夜收回长剑入剑鞘,他总是摸不透少年的想法。 为什么要如此大张旗鼓, 翻到后院寻了萧清染不就好了? 已是三更天,便是少年都觉得有些困意,可转念一想又不禁兴奋起来。 斗笠下白皙的脸庞露出一丝恶劣的笑容,真是好久都没如此大闹一场了,就是不知这些人禁不禁得住他闹起来。 莫要太蠢啊,如此就无趣了。 萧清染也是正在睡梦中突然被叫了起来,说的什么贵客,可他还是摸不清头绪,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人。 匆忙换了衣裳,也不忘理了理发髻让自己看起来端正。 容迟看到的就是一个似乎是未曾睡下的翩翩少年。 萧清染向然守礼,如此情况都见不得他的狼狈。 只是有些遗憾,少年还是踏着步子缓缓走近萧清染。 可他腰间环佩在寂静的夜中,说不出的妖冶。 萧清染拿不定主意,猜不得这两人是谁。 这环佩声愈来愈近,萧清染却是出奇的感觉心里头慌得很。 他在慌什么? 这人究竟是谁? “才过了一个年,萧先生便将容迟忘了不成?”说着少年摘了斗笠,那张脸便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夜色中。 或许是月光太亮,萧清染将这张脸看得清楚。 这…是那讨债的,是那不怕死的元子烈! 一瞬间,被无数次梦魇缠身的萧清染竟是分不清倒底是前世今生了。 慌乱中,惊呼一声:“你…还在?手呢?你的手还好吗?”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却是极快的掩饰下去:“萧先生,前尘往事,作甚如此失态。” “你…说什么…”男子嗓音涩然,听得一旁的沉夜也是凝眉。 “不知萧先生是否舍得为容迟备下酒宴?”少年仰头,眼中映着夜空白月。 似有似无的檀香味道刺激着萧清染的大脑,是不是他生了疾病,竟是想到了醉生梦死这个词。 可他的心绪未平,只知道少年打的他措手不及。 因他前世今生只对这人存了愧疚与见不得光的心思,只好稳了稳呼吸节奏,眼角略略思索了一会儿。 “好,公子月夜来访清染如何能拒绝。还望公子不要嫌弃寒舍才是。” “嗯。” 容迟只应了这一声,说不出嫌弃还是不嫌弃。 萧清染背脊一僵,也没多说什么。 差人备了酒,少年瞧着还是方才那被吓破胆的小厮来送酒不禁轻讽了一句:“萧先生府中能人还真是不少,人前人后竟是两幅脸孔。” 正备酒的小厮手一抖,觉得自己脖颈的那伤口更疼了。 这位贵客做什么阴阳怪气的,这话里话外分明是含沙射影说他们先生才是那表里不一的人。 这是非之地,他还是不宜久留。免得这两位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祸及池鱼。他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稚儿。万万不能在这儿丧了命,还是明儿这两位煞神走了辞了这活计,好好回乡务农的好。 打定主意,小厮匆匆上了酒菜在石桌上,便快步走开了。 不能多待啊,这一不小心听到什么,就连务农都不行了。 “公子但是比年前有魄力了。”看着小厮的模样萧清染不得不苦笑一声,莫非燕州那地方养人?将这人养的牙尖嘴利? 回答萧清染的是清脆的来坛声,酒香四溢,少年换了大碗特意拿了两个一一倒满。 “酒逢知己千杯少,萧先生饮了,或许就能知道容迟的本事了。”他说话间自己先是大口饮了半碗,用袖口拭了拭唇角。 这酒本是上好三十年女儿红,萧清染不饮,指尖摩挲着碗边。 “公子…” “萧先生,主人不饮,可是无礼之举。” “我…” “有什么事,又何至于急在这一碗酒?” 萧清染顿了顿,摇摆不定间听了这话,也只好端起碗一饮而尽。 只是他是儒生出身,本不善饮酒,不免被呛得脸色通红。 “烈酒伤身,只可慢饮,若是心急便是先生的样子。先生,既然受不的烈酒,又忍不得慢饮,何故屯酒?”氤氲水汽中,萧清染只看见那少年弯起眉眼,好似漫不经心,可这话句句让他吃惊。 “公子又怎知,酒味飘香自有引人处。” “所以,受不得就要毁掉?” 少年目光炯炯,气势骇人。萧清染只看了那眸子一眼就觉得浑身战栗,旁人道公子烈戾气重,原是真的。 便是前世他卸了他的手也不曾见此模样。 心下不免慌乱,可他倒底也是一介谋士。 不能乱,不能乱。 “你也回来了…”只长长叹息。 少年收敛三分气势扬起下巴:“不过是当做了个让人心烦的梦,梦中净是些恼人的恶心脸孔。” “哈。”萧清染轻笑出声,对啊,或许只是梦罢了。 说起来他心悦元子烈什么呢?也不过是这张皮相。 “让公子生厌还真是清染的本事,也不知公子梦中对于那废手之痛有无感觉。”罢了,罢了,他们终究是对立面,做什么生出妄念。 你是要让我不痛快吗?那就也别想痛快。 少年眸中带着一分战意,对啊,这才是他们应该有的态度,做什么伤春悲秋,儿女情长的。 他当年救下萧清染不过是凑巧而已,也没道理成日期期艾艾,废了一个这么好的对手。 “梦自然是梦,醒了无事谁还会带着梦里的荒唐。” 荒唐?萧清染含笑,忽地挺直背脊:“既然荒唐,公子不妨与清染好好对弈一次。” “你太看的起自己了,萧清染,不用元离,你和我比什么?” “就比,两年过后,公子是袭侯还是称王。如何?” 白月还是白月,只是天色渐渐有些亮了。 萧清染看着空空的两坛酒不禁含了笑意,公子啊,我不认为你是明君,所以这场对弈,清染便不会留情了。 沉夜跟在少年身侧,一晚上见了两个人。他听不得主子都与他们说了什么,可只觉得主子倒是愉悦了不少。 “天亮了,也该睡了。晚上,还是有的忙。”前方的少年看着启明星自语。 回到客栈,容迟自己进了房间,喝了一盏冷茶来醒酒。而后吩咐准备热水沐浴。 水流划过身体的每一处,温热的感觉放松了身心。 他能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的成长,要想长久瞒下去就要想个办法。 他的手抚在锁骨,一路向下。 看来那药不得不吃了。 眼中晦暗不明,他又伸出双手。 白皙修长挂着水珠,真是好看,怪不得都盯着他的这双手。 好看到想让人毁掉。 烦躁的拍打的浴桶中的水,溅起水花一片。 他才没有没有前世的记忆,可是必须要装作他也是带着记忆来的。可无妨,从三个人那里,差不多已经知道了大半。 许是都想同他玩些游戏吧,那么…可要输得起啊! 一身酒气也已经消了,他才铺了被子。或许还存着酒意,不肖片刻便呼吸均匀已然睡熟。 而沉夜也是将身子好好洗了洗,今天染了太多血腥气。 他特意擦了皂角,就怕明天少年还能闻到血腥气。 他可是经常听其他暗卫说这主子喜洁。 若是惹恼了,还是要死的。 那日之所以少年不杀他,沉夜还是有几分自知的。 元离把算计打到他身侧暗卫头上了,免不得其中真的有元离的人。而最能让他除掉的,反而是最安全的。 当日主子在颓然之时,却是发现了这点让他这条命保留下来已经是万幸,所以他如今绝对不能因一件小事送了命。 说是当一柄刀,主子的鹰犬,可说到底,人还是希望多活些时日的。就算自己是世家子弟,可当初为了活命不也是做了偷盗的营生吗? 在自己能活的长久的情况下而效力,沉夜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厮:我这老实巴交的人,才是活的最好的。不行,我得赶紧辞职。 第31章 少年初心动 天色见亮, 少年睡得正熟。 而宫里面的公子怀才起就得了个让他还算不错的消息,那就是,蒋书容走了! “这蒋舍人走的匆忙, 好像是昨儿夜里走的,听说是被赎了身。”侍候公子怀的大监见公子怀心情不错, 不禁多说了些“咱们王上喜欢着蒋舍人,按理说蒋舍人也用不着赎身, 不过说一句话的事儿。真不知道什么人能让蒋舍人舍了这荣华富贵一走了之。” 公子怀眼中含笑:“管他作甚, 走了就走了。” “欸。”大监应了一声,将腰封为少年系上。 公子怀心情好, 连着米饭都多吃了一碗。 他突然想起,那人似乎吃东西极少,仿佛没什么可以入口的。不过,他似乎很爱越国的小菜。 “给本公子找个越国厨子。” “公子可是想吃越国的菜式了?公子同奴说一声,奴这就去准备!” “谁说我想吃, 本公子只是想学一学。”公子怀抬眼,似是不经意。 大监有些为难:“这...君子远庖厨, 公子...” “什么君子不君子的, 本公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况且那人还喜欢,正巧自己也是发闲。 “诺。”行了, 人家是祖宗,做什么也是人家乐意,自己保命就好。 正跟着厨子学做菜的公子怀想不到又得了一个好消息,就是萧清染撤回了在燕州的人。 这说明萧清染斩断了对容迟的念想,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这萧清染与蒋书容都安分守己斩了绮念对他来说都是好消息。 可为什么是好消息,公子怀自己没去理会,只哼着小调继续学做菜。 闻人澹是真的惊了,少年说的没有错,前朝刺客专杀旧臣。 他一早就与萧清染奉了王命来了御史大夫住处,入目是一片狼藉。 而那御史大夫首级被削了一半,正睁大的眼睛满是惊恐。虽衣着华贵,却满是血污。 四肢残落,地面上剑刻不忠二字! 闻人澹凝着眉,此等惨状实在让人惊惧,他想起少年曾警告的话突然就安分了些心思。 萧清染捂着鼻子挡住浓浓的血腥气上前查看,就发现那头颅上竟是少了一只耳朵。 他本不喜这样子的污秽,却是被陈王派来查证真相。 他如何不知是谁做的,那人昨儿还同他饮酒呢。 微微侧目,狭长的凤眼带着嘲弄:“你们那位向来是个心狠的主儿,瞧这样子竟是等不得两年了。” 容迟究竟有什么打算自然连闻人澹也猜不得,只是他颔首:“萧先生不多做些筹谋吗?要不然,可是将赌注都压了上覆了船,就上不得岸了。” 人财两空,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傲。 “闻人先生,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盟友。便是覆了船,清染也是可以游上岸的。” 闻人澹冷笑,眼中却是慢慢揶揄,萧清染看得明白,他就是在说我看你怎么上岸。 死一两个朝臣没什么大事,可这杀人者没有丝毫踪影,又落了不忠二字就难说了。 这一时间满城风雨,各有猜测。 日头落下几分,少年也睡得足了。 吩咐备了饭菜匆匆吃了几口,就想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刺客一事,是他有意而为之,元离想要用他那个姜别的身份。 就算是自己万分嫌弃的身份,也容不得其他人借由此事,坏了他的计划,夺了他的命。 本来打算用着元子烈的身份去谋,却原来他想着让他做自己。 带着斗笠和沉夜又上了街,他想还是做回肆意的容迟。王京中的人就算是知道他是谁也是无事的,只不过有些麻烦需要编些理由搪塞过去。 信不信不要紧,有理由就好。 做了一天的菜,公子怀都觉得自己有些神经了。待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常之时,灶房中已经摆满了一碟一碟的菜品。 此时容不得公子怀再逃避下去,曾经在舟骊出现的感觉与自己做的反常事似乎都在向着一个解释靠拢。 那就是... 他心悦容迟! 他最终还是对这个让他觉得危险的人动了心思,赶着去舟骊是不想再也见不到他,瞧不上萧清染与蒋书容不过就是因为...他醋了! 没错因为他醋了,所以才如此! 他就是醋了才因为萧清染的放弃,蒋书容的离开而心情大好。就是醋了才对于太子汝安如此忌惮。 他...他心悦容迟! 他... 男子的脸噌的一下就红透了,连带着耳朵也升起燥热。 他喜欢了一个危险的人,还是一个男人。 可是心头躁动并没有消减半分,甚至带着禁忌的刺激。 “公子你怎么了?”闻人澹弄不清楚公子怀的状态,只是觉得有些发蒙。难不成瘦了风寒,发了热? “无...无事!” “欸。”弄不清这公子怀想什么,无事就无事吧。 在街上一扫,闻人澹就看到那对主仆。 如此看着闻人澹自然知道是谁。 可公子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觉得心怦怦乱跳。虽然那人极少穿月白,可近日他在守孝他也见过他穿过多次。 不过几月,如何瞧不出那人的身形呢? 许是感受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少年转过身,略抬起斗笠。 白皙面庞泄了一角。 是他... 少年倒是觉得几分有趣,真是巧。 “废物怀!” 少年唤了一声,却不见那人动作,索性与沉夜一道走到那人身前。 心跳的极快,一下又一下,随着少年的靠近,他觉得自己的竟然有些想要后退,却生生压住了这种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cp已定,不买股了。就是陈怀。我会修改文案的。 少年情怀总是诗,先明确感情的小怀要加油啊! 第32章 与君共天下 或许是看出来公子怀没有以往的热情, 容迟挑眉,淡淡看了一眼闻人澹。 闻人澹摇头。 少年眼尾扫了一眼,却也什么也没说。 错过身的时候才轻笑一声:“没想到你更废物了。” “谁说的, 魔头,非人哉!”公子怀下意识用着平常的态度反驳, 少年噫了一声,见他恢复以往的样子也没在意。 “一会儿宫门就要挂钥了, 你这个时间出来, 是回不得了。” “无事,左右也不是总在王宫里。” 不回王宫, 一度阑珊就是最好的去处。 少年点头,几人就到了一度阑珊。 闻人澹自然没什么别的话,容迟给他的警告,足以让他安分守己。 上了酒菜,屋内就只有四人, 少年也就理所应当摘了斗笠。 “你怎么回来了?”公子怀自然不知他的打算,可也知道不会无缘无故。 少年摇头, 并不想说得清楚。只因才睡醒不久, 想着多吃些东西,接下来行事也有体力。 他不说话, 自然沉夜与闻人澹也不会多言。 “从不见你多吃,还是别饮酒了。”将酒水挪开,公子怀怕伤胃。 “嗯,也好。” 还是沉默, 闻人澹实在待的不痛快,索性这里都算是自己人也就无甚担忧:“要入夜了,我就先回了,两位公子留步。” 门开关的声音也不过是一瞬,元子烈抬眼示意,沉夜便闪身出了房间。 “从未见过你这侍卫。”沉默许久,按捺住心头燥热公子怀方才开口。 “这是我难得的一柄刀,我打算把他留给你。” “什么?” “他不适合同我在燕州,在燕州那处我有些麻烦,索性留给你在王京为我做些事。” “已经开始做了吗?我今天听说御史大夫他…” “已经等不得太久了,今天碰到你也恰好将事情都说清楚。我希望,你能够与我共君,让姜别可以堂堂正正现在阳光下。”也许是少年郎的目光较之星辰更为璀璨,刚刚压下去的躁动再一次涌上心头。 “你...为什么想做回姜别了...”没办法,他只能别开目光装作无意。 “嗯...”元子烈垂首,指尖无声敲打着茶杯的杯壁,带着无声的节奏像是让无数人去祈祷该如何将接下来祭祀进行下去。“就算我不想做姜别,总有人想要做姜别。” “元离吗?”公子怀脱口而出,让少年郎本能凝神注视。 公子怀此时避无可避,只好袖中微微握紧攥紧拳头。指甲的刺痛,惊醒公子怀的痴迷,关心则乱。 纸永远包不住火,秘密永远无法藏的住。 即便是逃开了太子汝安的事情,还是在这相处的平淡之时泄了心中所想。 “你知道元离,陈怀,你还是陈怀吗?”元子烈步步紧逼,就连气势也浓了几分。 陈怀第一次看不透少年的想法,也是第一次见到少年如此的神色,或者说,这是除了年少那次第一次对待他如此的神色。 “我没有,是闻人澹。” 他眯起眼睛,陈怀屏住呼吸,只片刻就听那人淡淡冷哼一声:“自作聪明。” 元子烈的话自然说的是闻人澹,自作聪明的将自己摆的太重以为知道重生的事情就把自己当做操棋的人。暗中透露出重生的事情给陈怀,救下在太子汝安面前的自己,将瑶姬与自己绑在一条船上,无声无息又把闻人一家的命运与姜别绑定在一起,只要有风吹草动就不得不放手一搏。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11 好一个泊志师兄,当真不愧对老师所赠泊志二字。 当然,这些公子怀并不知道,他看着少年的神色愈加冰寒,恐他厌了自己。 “容迟... ” “沉夜是我新锻造的绝世神兵,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我不能把他留在手里,元离与我相见的那天就是沉夜当值,好巧不巧选了我最厉害的暗卫。恰逢当时心情不顺,绝对是会将沉夜斩杀的命运。倘若他还在我的身边会是一件难事。” “那你交给我就安心了吗?”陈怀开始沉默,他不知道少年的计划,只是他的计划里有他,这一点让他不安,又隐隐带着兴奋。 不安的是,他恐惧元子烈只是把他当做一颗棋子,玩弄于手掌间没有半丝的感情。可兴奋的是,自己在他的计划里,并没有与他脱离关系,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就目前为止,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陈怀微微睁大瞳孔,信任,唯一... 血液的躁动缓缓变得疯狂,胸腔中的心脏节奏就像是催战的擂鼓,一下一下的撞击着。 渐渐唇角不受控制的扬起,他信任的只有自己... 就像是得了蜜糖一般,化开了心房... “嗯,你放心。我会帮你做一切的。” 元子烈隐隐察觉今日的陈怀不对,但具体也找不到原因只好打消询问的想法。 “这次归京事情大多都办好了,接下来我还得去一趟王陵。” “去王陵做什么?”陈怀将茶水煮沸,倒了热茶递给少年。 少年接过,只说了一句:“解密。” 作者有话要说:  和朋友谈了谈,朋友不希望我放弃,不希望我坑,所以,就算是写的不好,还是打算继续了。 第33章 我思故我在 王陵处葬的自然不是姜王夫妇的尸骨, 可那处有一个人自请做守灵人,这么多年来只伴着青灯古佛孤独守着空的陵寝,守着并未亡的人。 这个人就是李夫人。 元子烈此前并没有想过李夫人也是不想去打扰她, 毕竟前尘皆做往事,自家父母连自己都能舍弃何况是一个女子。与其那般, 伴着青灯古佛,远离这是是非非倒也是好事。 只是如今看来, 李夫人并非真就是不知道一切。 就比如说, 李家一手惊天的卜卦之术,怎可能不知道姜王龙气犹在。 还有, 他自己并不是认命的人,就算是结果让这些人都不好过,也不至于把自己算计死。 他从脖颈处拿出一根红绳,绳结处系着三枚铜钱。 这卜算之术,他也是会的, 还是李夫人亲手所授。只是自从有一日李夫人告诫自己不可再卜卦。 自有天数,窥测天机越多, 天谴就越大。他只有一卦可卜, 非生死攸关不可窥天。 陈怀看着少年拿出三枚铜钱摊开在手心中,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我还有一事要与你交代, 瑶姬在宫中若有难处,你可与闻人澹商量如何相帮。至于闻人澹的话,你也不可全信,留出一半的信任就好。活了这么久, 谁知道他都存了多少坏心思。卫国不出三年就会混乱不堪,彼时燕州离卫国最近,将会是陈国的第一道防线。等不得三年满,大概陈王就会召我回王京。” “如此说来,你的第一步是取陈谋卫?” 元子烈颔首,又将铜钱塞回脖颈处衣裳中。只是脖颈修长白皙,袒露的皮肤就像是上好瓷窑烧制的瓷器,陈怀无意间瞥见就觉得血气上涌,耳尖薄红慢慢红到耳根深处。 “你还是太年轻,当是需要时间去磨炼的。正好,太子城与萧清染与你试手。只是萧清染老奸巨猾,你怕是会吃得不少亏,但也不是不能取胜。他与陈城本就存在芥蒂,能做到什么程度就要靠你了。我不离京萧清染的手段也不好发挥,如今我又被元离绊住了脚。陈怀,莫要让我失望啊!” 元子烈年少时遇到陈怀,本欲斩草除根解决掉的,可偏偏阴差阳错。他不信命,可已经走到这一步,多年来也并非全无情意,似乎也只有这个人接近自己没有什么目的了。 陈怀开始惧怕他,因为同太子汝安那样一眼看过去就是个疯子不同,他的疯狂隐藏在骨血中。伴着正统的教养,随着谦和惑人的皮相随时都会爆发。即便是两败俱伤,就算是血海陈尸。 或许陈怀也知道自己的资历浅,相比于元子烈他处于安逸的生活中。这种安逸常常让他忘记自己的处境。 也让他觉得他与元子烈的距离是如此的远。 “容迟,你想没想过为什么会出现前世今生这种事。”他不知元子烈想没想过,可他自己想过。 所有人都是围绕元子烈而来,就在元子烈拿出铜钱时他忽然想到因果轮回这个词汇。 所有的因果都围绕着少年而展开,虽说他也不知道是否存在因果报应,可若是真的存在,重重因果落在的一定是元子烈的身上。 少年不回答,这件事他自己都还是云里雾里怎么可能清楚。 陈怀也不逼他,只扬起笑脸:“你不在都不知道我有多威风。” “你能威风到哪里去,不过就是一个小屁孩儿。” 得了少年一个白眼,陈怀可不乐意了:“你是元子烈比我大两岁,可你是姜别不过就大了我两个月而已。若我是小屁孩儿,那你也是。” 他说着想去扯住少年表示不满。 元子烈含笑,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可就是皮相太好再加上陈怀对他有情,这一笑竟让陈怀看直了去。 “大两个月也是大,废物怀你得叫哥。”他逼近陈怀,似乎是陈怀不叫就不罢休。 檀香味浓浓,醉了陈怀,他向后躲去:“谁...谁叫你哥啊!你这魔头,离我远点。” 可少年偏偏没有,还在靠近。 那檀香味包裹着陈怀,年前他还能自然亲近的同这人相处,不过就是因为一切都未曾挑破。可如今他知道自己是什么龌龊心思,自然面对与平日无异常的少年亲近显得手足无措。 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渴望。 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嗯...” 禁不住渴望的刺激,陈怀不禁轻嘤一声。这一声让他迅速清醒,猛的推开少年却是勾了少年的腰带,这一推解得彻底。 元子烈被猛的一推,有些吃痛:“你怎么了?” “你...你没事儿吧。”陈怀也知道自己的力道用的猛了些,而腰带被解,露出里面的里衣,这样顶多是露出锁骨的皮肤而已,元子烈也不怕被发现自己的身份。 而陈怀却是盯着那白皙的皮肤,面皮红的滴血。 元子烈被看得别扭,又担心被撞破自己的身份,从陈怀手中拿过腰带迅速打理衣裳。 此时陈怀也收回视线,只是一颗心跳的不停。 “我不过是与你玩笑,不想叫就不叫好了。”元子烈倒也没在意,整理好衣裳就解释一句。今天的陈怀真是奇怪得很。 说不上别的,倘若陈怀是个姑娘,元子烈一定会看出端倪,做了这么多年的假男人,爱慕他的姑娘不在少数,他自然知道姑娘家如此是什么想法。 可换成是男人... 他接触对他有想法的,重生的不论,太子汝安和元离哪一个不是明目张胆的告诉他。也不怪他看不出陈怀的想法。 “我...有人唤你哥吗?”陈怀也解释不通,索性转了话题。 元子烈却是一愣,能叫他哥的倒真的有一个。只可惜,天涯海角是见不了面的。姜暖,也不知他知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 “没有。” “既然没有我为什么要叫你哥。”稳定好情绪,他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公子怀。 元子烈不置可否,也就没有再围绕这个话题。 “你这瑶姬妹妹可不是省油的灯。”他想着走之前还是将事情都交代好。 “我知道,卫王后对吧。” “嗯。”元子烈点头,又为自己添了一杯茶“用得好了卫国就不费吹灰之力,用得不好就是祸患无穷。还有你在王京要注意元子云的动向,弄不好这会是我的祸端。” “我晓得,对了,你留沉夜在我这里想做什么呢?”似乎沉夜才是元子烈与他交代的重点,他自然好奇。 只见少年目中戾气不减,笑道:“清君侧!” 沉夜是被元子烈唤进去的。 入目就是这两位相貌出色的公子,对于陈怀,沉夜觉得他是有潜力的,可是潜力未被激发出来就只是纸上谈兵,是一只羸弱的老虎。 夜色浓浓,少年起身,腰间螭龙玉与月型玉坠碰撞出声。那两块玉在一处也让陈怀心底安心了不少。 陈怀看得出神,又见少年将剩下的半杯茶喝得干净,只用眼神示意自己要离开,也没说什么话就出了房间。 沉夜也只是沉默送走元子烈到房间门口,他耳力极好,听到少年走的无踪迹方才散了专注投到陈怀身上。 他就看着陈怀伸出手端起少年方才饮过茶的茶杯,在他错愕的眼神中嘴唇覆在少年嘴唇碰触的位置。缓缓闭上眼睛,面上染了些许薄红,从喉咙中满足的喟叹一声... “迟哥...” 沉夜震惊,却是只好隐去身影。 再说元子烈趁着夜色出了王京。 冬至早早就安排了车马,看着姿态懒散的少年终究没开口询问半句。 她想问,主就是如此信任陈怀吗?这是王京,本该是姜别的家,便如此舍得与旁人共主吗。 元子烈久不在燕州,虽然秦无战可以隐藏几天的消息,可时间长了也是难办。 元离是第一个察觉到的,可惜少年动作太快,只让他查到少年去了王陵,而未曾知道他归了王京。 王陵那处,他也不知有什么,可仔细想想,最多有个李夫人。想着或许是元子烈妇人之仁,被打击得太狠了,说不定去寻李夫人这个故人诉诉苦。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寺院中清晰的檀香,让元子烈亲切几分。这味道他本身自己就有,缓走几步便听得细微的诵经声。 寻着声音,走近禅房。 一个妇人模样的站在一旁,在佛前背对着元子烈的是一个白衣女子。 她口中喃喃是佛经,身材消瘦,让元子烈的心平和下来。 “李阿母。” 女子诵经声只是短暂停下来,又继续念着佛经。 一旁的妇人摇了摇头,元子烈只垂下眸子,在女子身侧的蒲团跪下。 他看着佛陀,又笑了笑:“你我信奉道法自然,却在这里为佛祖诵经。” 女子还是不说话。 “我不晓得我的天命是什么,可是李阿母,你信世间存在前世今生吗?你相信骨肉尚可舍去吗?” 诵经声依旧还是未停,少年也不介意,只是看着佛陀:“我思故我在。” 第34章 君子不器 李夫人还是停下了诵经声, 面对这个少年,她总归是有些悲悯的。 ‘‘你来有什么事?” “李阿母,请你告诉倦罹, 天命是什么?”少年跪在蒲团上,背脊挺直, 李夫人一直都知道这个孩子成长起来后将是惊才艳艳的人物,可如今多年不见, 倒底还是感触良多。 她放下双手:“为何不为自己卜卦呢?” “可当年您不是说我只有生死攸关的一卦可卜吗?”少年停下来, 似乎是想到什么“您是说,现在就是我的生死攸关吗?” “天道不可窥探, 你此前窥探不多,我让你留住自己的气运不就是为了你卜算大事吗?世间事良多,能够记得的却是少,你早就想过放手一搏,又何必纠结。”李夫人转过头, 她的脸型瘦削,有些苍白。大概就是窥测太多而留下的因果。 只是她从未怨恨过, 她不是一怒为红颜的霸王, 不是熟读诗书谋算在心的谋士,更加不是斩平乱世的王者。 她只是一个女子, 嫁了一个平庸君主的丈夫。 她没办法阻止一个国家的兴亡,也没有什么大的报复,唯一的慈悲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得见四海一家,天下太平。 “太子, 小女子并不想过多参与你们这些人的事,只是早些年种了因果。这个因果,小女子希望可以了结。我这种人都是如此想法,难道太子不想吗?”她说的隐晦,可元子烈还是听懂了,卜算一门本就是逆天而行,早早就知道了结果。 或许就是因为李夫人教会了他卜算之术才会出现如今前世今生这种荒唐事,那么就相当于李夫人种了因,而今这果也是留给自己去解决。 “李阿母,你想没想过相夫教子,安安稳稳的做一个普通女子。” “那太子可曾这般想过?” 他想过吗? 当然想过,他有时候也曾想象自己涂上胭脂,戴上钗环的样子。或许在某处林间,偶然听得谁家少年郎书声琅琅,如此一见倾心。 从此放下一身的谋算,放下沧桑的心,或许为他洗手作羹汤,这样再有一个孩子。 可每每想到这里,都在提醒着他,他不是普通的女子。 就算没有这恼人的国仇家恨,他也不是该如此的女子。 他的感情,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感情。 他身上的责任也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责任。 倘若姜王,他懦弱的父亲没有逃避,那此时他也不过黄土裹身死得自在。 可不是,这些担子都在他的身上,荣侯的情意是他无以为报的。这不仅仅是君臣,亦是忘年之交。 荣侯知道他不甘心,这天道或许都知道他不甘心。 他生来就不是一个可以为谁洗手作羹汤的女子,这天下有着万万千千可以大声说我是女子,我只想找一个心仪的夫君的女子,可偏偏不是他啊。 这双手是挽弓御马,拨弄风云的。 如此处境本身就在说他的不易,他需要时刻保持清醒。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他的路本来就是搏出来的。 元子烈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这张脸可以带来什么,就算只是个普通的女子,这张脸就已经不能普通下去了。 萧清染,蒋书容,燕汝安更或者是那些爱慕他的女子。 倘若他换了一副平常的相貌,还会有这般的痴迷吗? 元子烈思考了很多,都在李夫人的一声叹息中收回了思绪。 “太子看来是早已身在泥潭,早些年我曾问过太子,汝为何道,到如今,太子依旧懵懂。”李夫人起身“明月那日回来,他对我说你问了他他是何道。生生让这孩子苦恼良久,久而久之自己踏上了江湖路。我问太子,可否愿意放弃所谋。” 她的背影透着冷静,几乎是不假思索,元子烈开口:“绝不。” “那太子还在纠结什么呢?” 元子烈不懂,他不懂李夫人的意思。 李夫人将手中佛经交给侍候在一旁的妇人,走出禅房。 元子烈自然跟了上去。 “太子不愿放弃自然是已是决断,你将自己定位也在枭雄中。优柔寡断可不是曾经的你啊,前世今生这种事情你在意了,就是心中有所顾虑。顾虑自己的做法对不对,会不会落得以前的结果。天命,有人定胜天,也有宿命难改。究竟如何,不过你的选择罢了。” 李夫人离开了元子烈的视线,只留少年自己在沉思。 没错,他知道重生这件事第一反应就是心中的恐惧,他惧怕自己不好的结果还会那样。同时也愤恨自己当初为什要哪个样子。 因为惧怕,做事开始畏头畏尾,开始乱了章法。 从第一次见到重生的萧清染的那个围猎场开始他就在迷茫。身边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们说他们亏欠了他... 亏欠,他总是在意这个词,他不想自己变得惨兮兮。 所以他选择逃离回燕州,来到这里解密,也不过是他恐惧。 恐惧的让他都不像自己了。 少年深吸一口气,看到院中盛开的桃花。 再次呼气之时,双眸坚毅,他要走他的君子道!管他世间是是非非,他总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 “夫人,他走了。”妇人看着李夫人,将三枚铜钱交给李夫人“这是他留下来的。” 李夫人看了许久。 他知道今日元子烈来本是想询问前世他到底为什么而死,又怎么会出现前世今生这种事,还有到底曾经他自己为什么选择那样的惨死。 这一切李夫人都知道,可她不能说。为了窥探如此天机,让她自己成了这幅模样,可她不后悔,这是一个让人潸然泪下的故事。 元子烈死于燕州城,拼死守城,临死只有一只红狐狸相伴。 红狐狸衷心于他,元子烈不想让它白白丧命,所以挥剑斩断红狐两条前腿,可谁知临死之时,红狐拖着残腿叫声凄厉生生挪过来找他,死在他的脚边。 至于闻人澹,燕汝安的猜测都不对。 前世的元子烈根本不是为了折磨他们才那么惨死,而是他一心求死,却身有责任只能选择那般悲壮。 没有人能在那样的处境中不生出绝望吧。 一个女子,从出生就扮演着男孩子。作为一国太子,不知疲累的学习一切,行端坐正取舍谋算。 到后来父母抛弃,表兄厌弃,长姐恨不得手刃,师兄别有用心根本毫不在意同门之谊,太子汝安爱他可那样疯狂的的爱,毁天灭地的爱只会让人恐惧。元离呢? 这个带着所有元子烈喜欢样子出现的人,根本就为了让他跌进深渊。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亏欠他,步步退让早已了无生念。 可感情这种东西,向来猜不透,或许就像元子烈自己说的那样因为他的那张脸,元离竟然沦陷了。 生死蛊,生死相依。 他就是用自己的命威胁元子烈不要死,可到底...不过都是妄念。 元子烈是聪明的人,聪明人想要做什么并不难。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就是这个道理,没办法叫醒装睡的人,同样也没办法救一个求死的人。 这样的前尘,尝尽世间风霜,从人上人到尘埃,从皎皎如空中明月到碾作尘泥又何必让他知道呢。 桃花随着风吹落了几许花瓣,看起来唯美却透着凄凉。 因果,为什么会出现前世今生呢? 公子怀未加历练,心性自然抵不过这群恶人。软肋在别人手里,死于关心则乱,只是从始至终未曾说过自己喜欢少年。执念太深,魂化红狐... 红狐一生还是心悦少年,可身为兽身倒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红狐看着少年一心求死,作为了解少年的人,他知道结局是不能阻止的。 他多希望,自己并没有死去,他想去拥抱少年,告诉他即便再是不如意都有他。想去亲吻少年,传递自己一直以来的眷恋,更或者想和少年耳鬓厮磨春宵一刻感受到他的存在,知道世上有人爱他仅仅是因为他是他。 他没有那样的城府,他有着的小聪明都用来偷偷的爱他。他也没有太大的志向,只是觉得他们在一处就好。 他只是和他错过而已,元子烈心中并没有他人,他何尝不能和他一处。况且容迟求得是君子道,而自己字匪,君子有匪。他们不应该是有着缘分的吗?他只是没来得及去对少年说,没来得及陪伴而已。 陈怀了解容迟,也想过许多次。他自己是一个没有过多城府与志向的人,那他愿意去对容迟服软,也愿意去洗手作羹汤。即便化身为红狐的陈怀知道少年是女子,同样愿意。他知道容迟更适合在高处,倘若他在高处自己也能一起就好了,仅此而已,没有杂念。 所以美玉通灵,忘川九转螭龙玉接受到的执念不是元子烈的,而是陈怀。 这重生而来的一世,并非赠与元子烈,并非赠与姜别。 三世生魂,为满足的,是陈怀。 天道怜悯的不是心灰意冷的姜别而是从始至终一片赤诚情意的陈怀。 至于元子烈... 李夫人莞尔,或许是爱屋及乌,天道也给了少年为君的机会: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求得世间万种,可知,君子不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搜索一下君子不器,这是我觉得君子道的根本。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陈王八年, 荣侯为护陈王薨世,有子元氏子烈归燕州守孝以待袭侯。 陈王九年四月,陈国王京现一刺客。此刺客身手了得, 专杀前姜国不忠之旧臣且刺上不忠二字。民间流传,恐前姜国太子别犹在。原姜国旧党, 蠢蠢欲动。 陈王九年,舟骊部族内乱加之外患, 舟骊少主耶律奴身死。耶律狼主痛心疾首, 另有副将赫萨尔顿行为举止皆神似耶律奴,狼主无子, 爱屋及乌收赫萨尔顿为义子。 同年,赫萨尔顿夷平草原。 是为,准狼主。燕州为草原邻城,燕州城与舟骊通商往来,欣欣向荣。 另同年十一月, 卫国内乱,卫公子冉同卫公子章分庭抗礼, 同治卫国。局势艰巨, 一触而发。 陈王十年,卫国有女李源惜祸乱卫宫, 外人言,此女酷似卫王已逝挚爱。卫王移情此女,卫宫内景更为糟乱。 同年,齐国新秀谋士阮思无横空出世, 齐国颁布新法氏族皆被殃及,一时间提寒门压氏族。氏族子弟怨声载道,齐国一时间上下不齐,压抑至极。 陈王十一年,三年丧期已满,元子烈迎四月桃花盛开,再着红衣潋滟归京。 四月桃花带着风情,迎风飘香的清甜滋味沁人心脾。 春风迎喜,男子身型修长,一身锦兰锦缎显得人温润至极。 他生得俊朗,只是不住看着城门处。 闻人澹瞧得清陈怀反复摩挲着的双手,面上还是那样的平静。 当初说了不出两年,可元子烈还是等了三年。 三年来,公子怀似乎是不一样了。闻人澹垂下眉眼,也不知倒底是哪里出了差错,陈怀成长的速度让闻人澹惊异,似乎是一夜之间从一个不知世事的绵羊,成了心有算计的狐狸。 便是自己,似乎都猜不透他了。 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人如此成长。 今日一早他就守在城门处,只是这快到了午时还没见到人。 这城门处的桃花随着清风卷着,终于听得越来越近的车马声。 陈怀目中含着笑意,他瞧得清那马车越来越近。 就像是这条路一直通到他的心底,只盼着那人能打开车门露出相貌。解一解这三年未见之相思苦。 可怎料,这条路上总是有些碍眼的! 女子抛些荷包也就罢了,偏偏眼前这人不知羞耻,生生让人厌烦。 “元公子,小生伯阳殷氏成江。家事清白,为人端正仁厚,思慕公子良久愿自荐枕边服侍公子!”这少年果真如他自己所说长相端正,一身的书香正气。 殷成江目光灼灼,只作揖盯着车帘。 今日本是荣侯公子归京之日,只是没想到人还没踏进城就被被其他人拦下了。 而且这个人… 陈怀脸色苍白,他在做什么? “殷成江,伯阳殷家二子。”寡淡的嗓音自马车内传出来,也让周围人屏息。所有人都记得三年前的公子烈,一别三载,不知君是什么样子。 殷成江见元子烈知道自己,不禁面上一喜,同时也偷偷想看进帘子里。元离说这人生得好看,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好看。 “殷家是书香世家,二郎怎么甘愿同容迟有这般瓜葛。况且挡在容迟进城路上,着实不该。” 那车内的人嗓音牵挂着陈怀的心绪,只是他再是牵挂着他也不得不先把心思放在这个碍眼的人身上。 殷成江眼角余光瞥见人群中的玄色身影,不禁蹙眉,元离竟然亲自来看。 随即殷成江面色羞红,似是女子含春一般,喃喃轻语:“我…我思慕公子,愿意…愿意散尽家财。求公子…求公子…” 他越说面色越红,声音越小。 陈怀的呼吸开始沉重,目中的不悦显而易见,闻人澹只觉得身旁这人显露出来的危险。而后... “求公子...宠爱...” “哼,宠爱?本公子到真不知道殷家二郎是这样的人,伯阳殷家的脸面可都是被你丢尽了!” 殷成江只看得那男子踏步车辕,身子如玉,一只手正撩开车帘。 公子怀,他来做什么? 殷成江手心尽是汗珠,自己刻意挡在城门处就是想让元子烈在王京百姓前丢尽颜面,怎么这公子怀捣什么乱! “二郎还是退下吧,本公子的枕边并不缺人。”看到伸进来的一只手,元子烈面带笑意。 “别什么主意都打。”陈怀眼中的警告十足,殷成江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子怀进了马车。只是...这人做什么如此大的反应? 冬至见了公子怀走进马车内也没说什么,只吩咐车马进城。 殷家这位,可是元离的追随者,他是什么心思主子是知道的。 今日未进王京,便出了这样的事,就是想让主子蒙羞。这元离真是打的好算盘。 她就说怎么那日一见到元离她就是不喜欢,原来和元子云无甚差别。 陈怀... 元离眉眼深邃,看着远走的马车还有车辙碾过的桃花花瓣。 陈怀,你还在想着根本就得不到的人吗?也是,得到上天恩赐一生的又不是你,怎么着,我都是明媒正娶。 陈怀只觉得呼吸间都是檀香,极为木讷的看过去就见朱红的衣角,向上看去瞬时脑中变得空白。 少年端得笑意,目中桀骜非常,朱红衣裳衬得皮肤白皙,只单手撑着下巴衣袖向下露出一节手臂。 “迟哥...”他声音轻,元子烈并未听清,只是见他目光涣散不禁蹙眉。 “瞧你这三年行事稳重,怎么见了面还是这样的废物模样?” “我...我...你怎么又惹上了殷成江了。”陈怀别过头,他不想让元子烈看出来,他的心思是见不得光的。两个男人怎么可能,他是要做君主的这样的名声不能留在史册中。 “元离在我身上打着不少主意,似乎他也知道我进了王京事情就到了他不能扭转的时候。做好了坏我名声,不过是为未来的事情埋下引子。”说话间少年揭开一角,看着车窗外。 他的侧脸很是精致,三年不曾见过,可陈怀知道,只这一眼他就知道,三年他忘不掉他。 只会越陷越深,陈怀坐在元子烈身边,在少年不注意的情况下攥住少年的衣角,看着下摆交缠在一起的布料。 他的脑中竟然是那种他们鱼水之欢的画面,自己是多么龌龊啊! 陈怀轻咬着下唇,他怕时间久了,自己是瞒不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天道偏爱的是容迟和陈怀,所以只有他们两个算是被改写了命运。其余人都是带着以前的前尘的。 还有,我觉得。。。越来越言情向了。。。 这让我很无措,我控制不住我的手啊!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车帘外是熙熙攘攘的百姓, 元子烈之所以还是耽搁了三年就是因为元离,元离这个人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在肃清他的羽翼,这不得不让他怀疑元离背后倒底是谁在给他撑腰。 他虽然愧对真正的元子烈, 可容不得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肆。 他有些累,稍稍向外挪了挪, 这个举动让陈怀有些失落觉得他是在不喜自己。 可下一秒他就看着少年缓缓躺下,枕在他的腿上。铺散的头发落在他放在腿侧的手背上。 陈怀身子有些僵硬, 大气都不敢出。腿上的重量并不重, 却让他一动都不敢动。 元子烈能闻到陈怀身上的皂香,最后让他能够放松下来的倒是这小子。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12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战斗, 匪,我们会成功吧。” 少年用手臂遮住双眼,所以也没看到陈怀眼底的深情。 陈怀渐渐放松了身体,柔声细语:“马到成功。” 而后反手轻轻绕起少年的发丝… 他不惊讶于少年的亲近,因为他向来如此。变得只有自己, 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 一旦动心,就收不回来。 陈怀相信自己与燕汝安是有着血缘关系, 燕氏一族骨子里是有一种特别偏执的因子, 并且每一代都有一个人表现得最盛。 燕汝安是,那他陈怀也是。 他纵然可以等, 容迟志不在儿女情长,有的是时间去让容迟慢慢接受他。可元离始终是个祸害,闻人澹说的不假,元离得了名分。 既如此, 就算是枉顾纲常伦理的断袖连契之情都是容迟和别人的。污了容迟名声的虽然不是自己,可这比是自己还要让人无法容忍。 况且,从这狂烈的心跳中,陈怀知道这样下去不疯魔不成活。 指尖的发丝柔软,陈怀轻咬下唇,似有所思。 这次回京算得上是大动作,元子烈先回的是侯府。 他想起年少时,也曾奢望过自己封王开府。最初作为元子烈时也曾想过白白得来父慈子孝,姐弟情深。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想要的一件都没有得到。 陈怀笑道:“你那姐姐,当真是不来看你。也不知是多冷硬的心肠。” “如此也好,只是厌恶。”若是知晓了一切,怕是半分都没得。 君不君,臣不臣。 虽不曾有意,却也是杀父的刽子手。 元子烈不语,只微转眉眼,由着府中人迎回侯府。 倒是没想到,元子云正在前厅等着元子烈。 元子烈狐疑,但还是扬起温糯的笑容:“阿姊怎得亲自出来迎,容迟可以去看阿姊的。” “三年未见,做姐姐的自然想念烈弟,这不,一大早阿姊就亲自备了糕点来迎烈弟。”元子云较之前三年模样长开了些,她的相貌虽是清丽倒底比不过元子烈。 这样的反差,让人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他们血缘关系的差距。 元子烈保持温糯的笑容,心底却惴惴不安。 元子云因何如此转变?着实不该。 陈怀看着也充满狐疑,却也不能出言说些什么,只看着少年满是无害的拿起元子云端起的糕点。 这糕点看着精致,就像是味道极佳,捻起一块儿,元子烈还是有些谨慎的咬了下去。 元子云笑道:“好吃吗?” 就仅仅只是愣神了一瞬间,元子烈点头,吞咽下这块糕点:“好吃。” “好吃就好,见到三年烈弟无恙,阿姊就不陪着了。待有些空闲,咱们姐弟再好好说说话。”少女身子娉婷,依旧是温婉的笑脸,眼底却是透着冷漠。 做戏,原来是做戏。 元子烈见得少女背影消失在大厅便收敛起温糯的笑容,亏得他第一时间竟然相信了。 “你怎么了?”陈怀凝眉,一旁的冬至反倒是冷笑。 “能怎么,主倒底是舍不得下手。” 公子怀侧眼瞧见冬至的眉眼冷峻,这是他从来没有特意去观察过的元子烈的身边心腹。这么多年,元子烈重用她并不是没有道理。察言观色,谨小慎微,冬至做的都很好。 公子怀自己去拿了一块那糕点放进口中就变了脸色吐出来,是辣的,极辣。 便是陈王都知道元子烈胃疾不食辣,作为姐姐,元子云不可能不清楚。 这么多年,仍然没能改变分毫态度,只是表面这做戏的功夫厉害了许多。 “容迟...”虽有心安慰但也属于元子烈的家事,不好插手。 “容迟,若不然,就不要留了,要不然得了庄子送出去。再不济为其择婿,也好过如此相看两相厌。” “三年未见,容迟仍旧如此也不知燕州是个什么地界,将人养的如此好。”伴着好似夸奖的声音,元子烈与公子怀一同看过去,是陈城。 “太子城来的倒是快。”元子烈目中桀骜不变就像是当年未曾离京的落拓少年。 便是一笑都带着火一样的热烈,陈城眉眼晦涩偷偷与身后的萧清染对视。 元子烈大概还不清楚在他身边的自己这个弟弟有多么可怕,别人不晓得可陈城最是清楚,元子烈离京三年,陈怀成长的速度就像是一夕不同。拉拢朝臣,蛊惑陈王沉迷丹药,是不是埋些怀疑的种子在陈王的心中,没有人比陈城还要了解陈王了,这个父亲再是糊涂也不允许有人觊觎王位,纵然是自己的儿子。 养蛊相斗,取其蛊王是为君的惯用手法,可如果有一两只蛊虫不听话,妄想逃出翁中,反咬饲蛊人,便是被扼杀的命运。 若不是这几年他苦苦支撑,怕是太子之位早已成了他人。 太子城料定元子烈受陈怀蒙骗,所以匆匆前来。 如今燕州繁荣,又与草原通商往来,谁要是得到元子烈的扶持就是如虎添翼,再好不过的事情。 虽然袭侯这件事父王大概会拖拉几个月,是以敲打元子烈,可为了燕州平稳,草原不肖想陈国,元子烈这荣侯是必要的。 只要在这几个月谋成,便是尘埃落定。 他不信陈怀就真的能收拢元子烈的衷心! “王兄倒是来的早,几年前可未曾见王兄如此。”陈怀几乎是一瞬间露出锋芒,这让元子烈侧目,他没见过陈怀炸毛的样子,这是第一次。 陈城也就面色不变,依旧含笑:“此一时彼一时,再者,往昔孤与容迟也并非全然冷漠。” 元子烈听出来了,陈城说的是三年前那场围猎的花枝,的确,那一次他已经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陈城不知道他的心思元子烈自然清楚,可萧清染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的心思,为何不告诉陈城? 萧清染只装作没有感受到元子烈的视线,倒是让元子烈觉得有趣,活了一世的人就是不一样这贼心眼可真多。 “太子言重,容迟刚刚归京招待不周还请太子不要见怪。” “怎会,孤与容迟乃为至交,原是该孤备下酒宴为容迟接风洗尘的。”陈城的话不论几分真几分假,但这与其态度倒是谦和真挚得紧。 元子烈堪堪收下,而后吩咐布茶。 “太子王兄倒是得空,昨儿还对臣弟讲今儿是您迎娶侧夫人的日子。”元子烈回得急,消息还是昨天夜里送回京的,否则陈城是不会放下迎娶的侧妃,前脚容迟刚刚进府,后脚就追了过来。 “倒是容迟惊扰了太子的大喜,是容迟的过错。”当真是风流,这三年陈城娶得女人不再少数。 这一点让元子烈很是反感,女人在陈城眼中就与衣物无甚区别,只不过有的是华贵的料子是地位的象征,有的是珍惜的料子舒适好用,还有的是盔甲攻防兼备。 这些女子的家族都在他的手中。 元子烈目光闪烁,那自己是什么呢? 没有人比元子烈更清楚自己的价值了,热茶升起热气虽然看不到可也能感受到迎着面门的热气,元子烈的思绪也在陈城的场面话中飘散开。 作为太子别他是冲锋陷阵的矛盾,也是草船借箭的草船。 投鼠忌器而已,女儿身按照常理说是没有任何资格去谋算这些的,也算是阴差阳错而已。 他的弟弟姜暖,实际上与他同岁,他们的年龄不过差了半刻。 他们以为他不知道,可聪明人向来是不需要言语的。 他是长,理应承担,他为女,理应牺牲。 谋算失败,但他们的血脉没有断。 因为思绪混乱,一时竟然不自觉拿起元子云的那盘糕点。 陈承还在试图用言语先松动元子烈,可陈怀却是察觉出不对。 他在想什么? 元子烈对以前的事情,还是这几年想清楚的。 当年姜王室并非只有他一个子嗣,而姜暖并非与他相差两三岁而藏起来的私生弟弟,而是与他一同开始呼吸的双胞弟弟。 所以,怪不得那么大的火也舍得去燃。 自己是幌子,如果真的立住了将来也不过是一个护国公主的名头然后被用来和亲。若是败了,只不过牺牲一个女儿,自己的儿子血脉倒留住了。如此也算是圆满了。 姜暖,你父母如此煞费苦心,就是希望你康顺平安,他们才是真真知道这个位子并不是这么容易就做的,与其血雨腥风,举止恪守,言笑计算,或许庸庸碌碌才是最好的。 陈城停下话头,看着元子烈吃着糕点也想着去尝尝。 看着这糕点精致,想来是哪位佳人特意为元子烈做的,味道定然不错。 而后陈怀就见陈城也伸出手拿了一块,看得陈怀愣神,霎时间有些同情。 果不出所料,陈城不过是才吃了一口就面色涨红,卡了嗓子,却又怕失了风度只好忍着。 然后偷偷看元子烈没注意将剩下半块藏在袖子中,生怕元子烈看到认为自己瞧不起他。 “主。”冬至暗自推了推元子烈,少年回过神觉得舌头麻得很。此刻他的唇也是一片嫣红,看起来就像是做了隐秘之事。 陈城扭过头用袖子遮挡喝了半盏茶,他刚刚觉得元子烈像极了他后院那些娇俏女子。错觉,元子烈这么个性子的人怎么可能是女人。 这要是让元子烈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怕是毫不犹豫加入陈怀那一边去。 “容迟回得匆忙,还未曾见过王上,也没有带什么东西,只有来之前从草原那里买来的几匹宝马良驹,便就赠太子一匹贺太子纳妾之喜,便就不耽搁太子春风得意。”元子烈将话说的漂亮,陈城倒是没多想,公子怀也只当元子烈只是客气。 萧清染在官场游走两世自然清楚少年言语的厉害,纳妾送宝马良驹暗讽陈城只是匹留种的马。 这姜别,到真是不将陈城放在眼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断定陈城反应不过来。 可少年将话说到此处,陈城也不好再待下去,只好起身辞别。 只是出了侯府就一脸不解:“萧先生,这元子烈离了王京几年怎么连吃东西的口味都变了,这个糕点真是辣的呛人。” “谁知道呢,他去了燕州我们不好探查,可同样京中的事情,他不也无法插手。” “话是这么说,可陈怀变得太快,元子烈若是真的投了陈怀,孤怕是翻不得身了。” 萧清染不言,他自然清楚,而不是元子烈投了陈怀,而是陈怀投了元子烈。 这其中是有着差别的。 四月春光大好,村路上男子皓白衣袍带着似是仙风道骨。 围绕着他的是一群孩童,他只含笑一一抚摸他们的头,忽然抬头看到不远处一人扛着锄头,虽是粗布短褐打扮可看身形却是有着几分风姿。 小孩子见了夫子的视线纷纷扭过头去瞧,健谈的孩子先朝着那不远处的人喊了声:“暖哥儿!” 那人听见有人唤自己抬起了头,孩子们之只见自家夫子神色呆愣。 蒋书容快步走到那人身前,反复打量:“怎会,怎会竟有五分相像...” “先生你怎么了?”那人开口,同时亦是抬了抬斗笠,肤色虽是有些黝黑,可眉眼棱角具是精致。声音虽不清澈可低沉的也极为好听。 体格健硕,不是那人,为何这么像,那人当是世间无二,可眼前这个村夫竟像了五分。 蒋书容镇定神色,也知道不是容迟,只行礼问道:“勿怪,还请问小哥名姓。” 男子顿了顿,他极少看到如此风姿的人只是端了端态度同样回礼:“小子姜暖,半羊女子是为姜,独日加爰即为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江屿白的地雷,开心哦。 然后有一件事我要说,看我文的某某作者,你自己写文写了不要盗文盗梗,那你就不要总盗我的人设!我不是死的,本来我写正剧就不容易,这条路不好走,读者也不多,我不想将写文变成一件戾气重的事情。 虽然我的读者不多,但是一路我是很努力的,我现在是没你厉害但是正剧我一直在坚持。 你写正剧一直在谈恋爱,一路就是谈恋爱说是正剧我不能苟同,烦请不要把我的女主人设总带到你的男主中! 至于是谁,我想你自己清楚,就算你不清楚也请想想你盗了我的人设好好理一理自己要走的风格,写文是靠自己的,我不做推广,一路到现在不过是为了练笔,我也没什么太大的功利心,就算没人怎么支持,一直也v不了。 但你三番五次我真的受不了,这是我的文,我的娃,我要是一直盗你梗,你会怎么想,将心比心,我希望你以后无论是面对我还是其他作者,请收好你的心! 然后,我的预收都挂出来了,《君子不器》结束,收藏最多那本是哪个我就开哪个。 谢谢大家支持,很抱歉,今天这一张的话可能让大家心里不痛快。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诸侯面见君王与外使朝见通常是差不多的, 陈怀在前厅等着元子烈沐浴焚香,换衣加服。 守孝期满,元子烈再着朱红并无不妥。这一身朱红配着绣金腰封, 看得出身份尊贵,同时也略略透着戾气。 这种戾气不刺眼, 却带着霸道。 公子怀见到他的模样又是一愣,过于貌美的人或许就是罪过, 他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喉咙处。 虽然轻微可确实是有凸起, 陈怀神色不明,究竟自己在想什么。 “走吧, 归京不能不去见王上。” “好。” 陈怀虽为公子,却在风口浪尖不便于元子烈共同朝见,在入了宫门就两相辞别。 回宫时恰好见瑶姬,他不动声色,只见得瑶姬颔首轻行礼:“怀王兄。” “瑶姬怎会在这个时间守在这里。”其实不去问公子怀也是能猜测出来的。 他衣摆带着同样的金丝刺绣, 眉眼说不出的冷峻。 瑶姬生的妩媚,莲步款款说不出的风姿绰约。 “怀王兄又何必如此防备瑶姬, 瑶姬此来只是觉得公子烈多年前与兄长交好, 只是想见一见这位定下的夫君。” “夫君?你作甚的大梦。” “若留燕州第一人,姻亲未尝不是好办法。公子烈守丧三载, 无甚风流,此朝年满,当是成家之期。况且父王真的就被怀王兄的求长生之道所安抚野心吗?瑶姬不才,是王室独女, 当许婚配。”瑶姬笑道,甚至背脊挺直,让公子怀说不出的反感。 这耀武扬威,在讽刺炫耀吗? “你瞧你的准夫君有何必在我面前,瑶姬,你怀王兄不是傻得。” “唉~”女子凑近了几步,抬起眉眼轻微蹙眉就像是天大的遗憾看着公子怀:“为什么一定是要瑶姬嫁呢?” 见到公子怀神色不变,瑶姬轻轻踮脚,凑近公子怀的耳边低语:“分明最想嫁给他的是怀王兄啊...” 瑶姬收回身体,嫣红的唇轻轻扬着,那模样让人看了只觉得可怕,真真是一个蛇蝎美人。 公子怀冷笑:“瑶姬,你怕是疯了。” “疯?兄长没有疯吗?兄长本无大志,生在普通氏族再好不过,每日荣华富贵,坐享其成不用担什么家国责任,也不需要尔虞我诈。王室也好,你游手好闲无论谁成了位子封地打发出去就好。可偏偏兄长选了铤而走险,为得是谁?女子的感情向来细腻,又善于观察,这也是为何细作多是女子的缘故。兄长,你瞒得过其他人,可骗不了我。你心有妄想,目中是藏不住的。” 公子怀不语,无疑瑶姬的话是对的。见不得面的三年尚可掩饰,如今见面,单是轻轻接触都让他心跳如麻,心痒难耐。 瑶姬抬首拢弄鬓角:“我不想嫁给元子烈。” 桃花倾洒,片片多情。 大监传话,元子烈进了寝宫。 扑鼻而来的丹药味道只让少年蹙眉。 甩袖,展臂,一作揖:“臣,燕州元子烈请王上安。” “容迟回来了。”陈王从屏风后走出来,他的相貌几乎没有变过,只是略略看起来气血亏了些许。 较之前些年虚情假意的虚扶不同,陈王这一次实实在在碰触少年,带着他起身。 松手后,陈王含笑:“容迟风姿更胜当年。” “王上过誉,容迟只一张皮相可看。” “寡人面前又何必说这样的虚话,原是想让你入冬归京再一起过个年关,但仔细想想寡人还是想提前见见容迟。”陈王含笑,这个男人曾经也是谋朝篡位的枭雄,只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可能他真的不是一个太平的君主。 这就许是每个人的不同吧,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少年扬起下颚,冠以笑脸:“原也想着过了年关再走,此朝燕州平顺,臣离了一年半载也是可以的。” “燕州那地界是真的养人吧,容迟这性子倒是没有变,也不知是什么样的风土人情还是留住了容迟。”陈王似是话里有话,倒是让元子烈不清楚他到底想要说什么了。 陈王也不待少年回答,只是眼底有些东西若隐若现:“你也刚回来,寡人也不留你。过两日便是春猎,届时还要容迟夺魁,这次的彩头,寡人给的就不单单只是美妾了。” 元子烈觉得莫名其妙,陈王是什么心思,怎么越来越看不透呢?到底是自己年纪小吗? 出了寝宫,就被一个大监挡住了去路:“公子,怀公子请。” 元子烈颔首示意大监领路,无法操控王京,只是才回京就觉得有些东西看不透。 萧清染那老狐狸不知打得什么算盘,陈王又表现得高深莫测,只说陈怀... 元子烈并不迟钝,他能感觉出陈怀还是和以前一样亲近他就是隔了什么东西,这层隔阂说不出好坏。加之近日总觉得还要有什么事儿,这种惶惶不安如同得了那断肠信一样。 进了公子怀的殿内就闻到一阵食物的清香,他还布了饭菜? 见到少年进来,公子怀含笑:“来啊,吃饭。” 桌子上的菜品都是些越国小菜,倒是少年喜欢的。她有胃疾,平日思虑过重对于食物并无渴求,只有越国的菜品才勉强多吃些。 净手,执筷尝了一口。 公子怀面色不变,只偷眼问道:“如何?”事实上他的心跳极快,满是期待。 少年咽下,难得赞了一句:“你这厨子倒是不错,合了我的胃口。” 掩下眼中笑意,公子怀自己也吃了一口,唇角不住上扬... “你喜欢就好。” “爹,娘!家里来了客!”姜暖领着蒋书容走近小院中。 入目与普通农家无甚区别,蒋书容凝眉,姜姓,相貌,别暖,种种真的只是巧合吗? 蒋书容不信,但又觉得信了将会是多大的讽刺,那人一人撑起重任,一路负重前行,又在前生得了那样的结果,若是真的... 蒋书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样想下去只能说是一种罪过,一种让人心寒的恶罪。 姜暖引着蒋书容向前走:“先生请。” “你今日怎么回的这般早?”这女声含着笑意,隐着慈祥,推开木门。 只一眼蒋书容就觉得五雷轰顶,言语几乎梗在喉咙间:“姑母...” 蒋夫人看蒋书容的眉眼相貌也知是谁,面色一瞬灰白。 而后从屋里又走出一人,他架着拐,看起来腿脚是不爽利的。似乎是想看看自己妻儿怎么了,可蒋书容几乎崩溃。 这么多年,从未有如此失控:“王上...” 蒋书容年少,或许面容有变,可他们不会,就是第一眼蒋书容就能断定他们是谁。 怎么会这样,那他前些年的隐忍,为了前姜王室做的事算什么? 容迟呢?他做的又算什么! 姜暖不解,骤然听这位先生叫自己母亲姑母,自己爹爹王上。 姜王叹口气:“书容,你进来。” 这位先生与爹娘进去有些时间了,姜暖被留在外面,他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看样子这位先生是和爹娘认识的,并且娘是他的姑母。可他们有这样风度,才学的亲戚又怎会只是在这里种田? 姜暖思来想去,决定听一听他们再说什么。 屋内蒋书容勉强平定自己的情绪,但放在双膝的手还是紧抓着衣料:“为什么?王上和姑母并没有死,为什么要苟活在这里!” “书容,你听我们说。”蒋夫人看着自己的侄子,垂下眉眼。 “那样的生活真的太累了,我们受不得了。姜王室的气数已尽,挣扎不得的。” “什么叫做气数已尽?姜王室并非荒淫无道,况且有太子别在!太子别并未丧命...”蒋书容说得激愤,却被姜王一句话惊得哑口无言。 “我们知道。” 知道,那就是他们知道容迟还活着,却... 姜王的神色种种都似是平淡:“当年那场大火是我们放的,得知燕州元子烈性情相貌我们就知道那是阿别。” “那场火...”蒋书容浑身颤抖,便是声音都哽咽下来,聪明人一句话就能清楚话中意。 他猛的拔高声音:“你们根本就没想过让他活着!你们想烧死他成全自己的苟活!” 震惊,除了震惊就只有满腔的疼痛。 任重而道远算得了什么?总好过...好过这...这... 蒋书容红了眼眶,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泪流满面。 “太子别,聪颖正端是姜王室真正的气脉。只有他死了,姜王室就毁了,旁人...旁人不过乌合之众..”蒋书容忍住泪水,动了动喉咙:“你们...苟且偷生,毫不犹豫烧死自己的亲儿!” 这一路上蒋书容询问了姜暖的生辰,自然能推测出一切:“长子为刀,为盾,为牺牲!幼子呢?是你们舍不得搬上台面的宝贝!是你们护在掌心的娇宠!谁都知道那个位子难坐,每日含笑如履薄冰,日子长了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几乎是声嘶力竭,他替容迟不值。 “你们敢去见见他吗?看看他如今是人是鬼!”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容迟, 你...想娶妻吗?” 公子怀问的隐晦,其实他就怕少年应下,他只想着元离他们了, 忘记真正与少年有关的是姻亲。 元子烈只想了片刻,而后颔首:“若无意外定是要得, 仔细想了想陈王许是有意将瑶姬许给我。你我所想不过是由你明做君王,我则暗辅。娶瑶姬能稍稍放陈王警惕, 同时瑶姬又是我对卫国的利刃, 作为夫妻当是最好。” 他虽然不能真的做什么,但明面上的夫妻还是可以的。他们在一处也不过是互相利用。 他可以装作世上最好的郎君, 荣耀,权力甚至自己的皮相都是筹码。娶不娶妻都无甚区别。 “瑶姬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陈怀的声音有些闷,只低头挑着鱼刺。 “各取所需未尝不可相敬如宾。” “你又不喜欢她。” “互相利用哪里需要喜欢。” 陈怀觉得心很疼,是真的很疼。他无法否认少年的话,可就因为是真的才更难受。 将剔好的鱼肉放到元子烈的碗中, 陈怀动了动喉咙:“也对,你是要留下子嗣的。” 子嗣?元子烈吃下那块儿鱼肉, 子嗣他该是没有的。 他这一身男装是要娶女人的, 两个女人又不能生。就算是养了面首男宠,因为伪装前几年他已经吃了让声色变化的药, 陈怀看到微凸的喉咙都是这个药的作用。 要想人不知,只能对自己狠一些,这个药副作用会让他很难受孕。 这只是好一点的说法,更应该说吃过这个药的几乎没有过子嗣。 他对子嗣并无想法, 对和自己有血缘的小孩子也没什么偏执,此事权当随缘。 “过两日有雨,春猎怕是会延后,但这春猎的魁首必定还是我。彩头,陈王许是会说我与瑶姬婚事一事。” “嗯…”陈怀情绪低落,如此也不过推了半月而已。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屋内气氛焦灼,蒋书容难掩怒气。 姜王垂首,不发一言,许久后才说:“阿别与旁的孩子不同,我们是放弃了他,可我们清楚暖儿是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的。人各有命,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王上,你也是学过礼义廉耻的。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你们这算什么?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们呢?姜别亏欠了你们什么?让你们这么对待他,成为你们的儿子!” 蒋夫人与姜王皆是不言,虽不言语面色却全无愧疚之意。 蒋书容愈加愤怒,拍案而起,大吼道:“生不敢生,死又不敢死!你们真是好得很啊,却是连半分愧疚都没!” 姜王虽归田,也似平庸可王室的骨血倒底存着几分。 他存的就是薄凉:“做都做了,话也说尽了,后悔有用吗?书容,人都是要向前看的。他是我们的废棋,早已划清界限。我也不是姜王了,只是一个农家的小老儿。 往后我们一家三口过着平淡安稳的日子,他自己向上爬,生死与我们无关。” 他说这话时目光清冷,岁月许是在他的面容上留下了痕迹,可他的气势仍旧那般淡然。 淡然到蒋书容觉得姜王与蒋夫人是没有心的。 “生死无关…就是这四个字才让容迟变成那个样子的吧?你们又如何能知,姜别亦是生不敢生,死又不敢死。” “可人是我们抛弃的,火是我们放的,断绝一切情意也是我们做的,做都做了,后悔愧疚,有什么用?让阿别原谅吗?何必呢。”姜王的声音平稳,这份薄凉淡然让蒋书容有些讶然。 某种程度上容迟与姜王还是像的,不回首往事,只一路向前。 不停的向前,无论前方倒底有什么。 蒋书容冷笑:“是啊,何必呢…所以错了你们都不会弥补。王室的人啊,都是没有感情的。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年他都不告诉我他是姜别,为什么告诉我之后又让我走,永远不参与官家。” 因为他是姜别,因为他被放弃,因为他恐惧别人的怜悯,也惧怕让人看出他是存着感情的…因为这与王室不符。 姜别最怕的,就是回头。 蒋书容觉得,自己第一次真正看透这个人。 也是第一次真正了解前世的容迟。 被元离利用成那个样子,也不愿意说出自己就是姜别,就是因为他不愿回头。 向前走…向前走…无论前方有谁。 向前走…向前走…不能让身后的阴霾追上… 如此而已。 “我…我有兄长…” 一声喃喃自语轻飘飘传入三人耳中,姜王此刻的面容的平静崩裂,他猛的转过头,看到呆愣的姜暖。 姜暖是与元子烈相像的,虽然他的面容没有元子烈那样的侵略惊艳的美,却也是难得的俊美。 看见姜王的模样,蒋书容笑开,甚至尤为开怀。 你护得宝贝,你想让他无忧无虑的活着怕是做不到了。 “姜暖,你知道姜别吗?姜国太子别,绝才艳艳的人物。那是你的亲生兄长,是和你同一天,在一个母胎里出生的。”蒋书容带着蛊惑,他开始愤恨。 凭什么,凭什么他为了姜王室几度出生入死甚至委身做了男宠他们却如此逍遥,就连这世上剩下的唯一肯护着他的姜别也被如此不公对待! 姜暖,暖阳之意。 想让他干净吗?想让他康顺无风无浪吗? 做梦! “你的兄长,是瓷窑里烧制的最完美的瓷器,是冲锋陷阵不退缩半分的刀枪。他双手擎天,肩扛家国重任!姜暖,你父母放弃了他,你的兄长,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蒋书容!”姜王面色涨红,直欲阻止蒋书容。 甚至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不能,不能… 蒋书容只是居高临下,目光冷漠带着嘲弄,开口的话字字都听到姜暖耳中。 “都是因为你,你的兄长都是因为你!出生就在为你挡着迎面而来的风起云涌。我不信你没听说过太子别,当然,你的兄长可不是什么容易就被算计死的。”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13 蒋书容凑近姜暖,他虽一身皓白,却透着恶。 “红颜劫公子烈,你也是知的吧。” 元子烈… 姜暖当然知道,燕州元子烈,貌可引人俯首叩拜,性桀骜戾气重。 他张了张唇,却是一句话也问不出。 蒋书容深吸一口气:“你不想见见他吗?” 蒋书容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也不会有前缘反悔这件事。 说起来,他一路隐藏着真正的自己从未有人真的将他看透。 许多过往的遗憾,是他才发现的。 他与容迟未尝不可在一起,从一开始只是他推开了而已。 那样的人大抵喜欢被爱的滋味吧,但凡自己能去给他一点爱,没有人能比自己更加近水楼台先得月了。遗憾颇多,已不可追忆。 姜暖震惊片刻,又见到不赞同,甚至慌乱的父母。 他开始好奇,兄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世人对他的赞誉颇多,而父母却是好似没有这个儿子。 责任?又是怎样的责任? 哥他,是否怨过呢? “我…想见见兄长!” “暖儿…” 姜王颓然,他最恐惧的终究没逃过。 为了血脉的姜暖,狠心做下种种,结果都是徒劳无功。 玩弄人者反被玩弄,欺骗人者反被欺骗。 这天道好轮回,果真苍天谁都没饶过。 陈怀听得不痛快,筷子夹着鱼肉就像是要亲手喂给元子烈。 元子烈有些别扭,隐隐的他好似感觉到什么。可就是一瞬在心里否定了去。 张口,想要吃下鱼肉,陈怀却是极快移了筷子,让他扑了空。 如此反复几次,元子烈看准,一张口牙齿咬住筷子,陈怀先是一愣,而后用了些力气去扯,扯不动。 只待元子烈吃下鱼肉松了口,他才收回了筷子。 元子烈的神色自然,也只当陈怀是与自己玩闹。往日他们的相处,比这更逾举的也不是没有。 只是这一次,他却不见陈怀扬着唇角,眼底有伤情,有执念,有痴迷将筷子放进口中含住。 陈怀想,他快疯了,真的快疯了。 就像是感受到少年两片唇的滋味,酥麻传入四肢百骸,就是不满足,越是凑近就越想要更多。 他何时是这么贪心的人了? 可是他不抗拒自己,也只信任自己,容迟,你大概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吧? 哪怕一点,你也有吧。 向来是非多,玄衣一身,气质温雅,目中却含着冷意。 殷成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位,就只知这人似乎与公子烈格外的不对付,却是真的做了不利的事情,却也是无关紧要而不是杀了对方的事。 元离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节奏足以见他深思之深。早早守在城门处自己想要什么都没瞧见,反倒让他看到陈怀好大的架子。 对于陈怀他了解的不多,谁让这位以前死的早。 可再是不了解,今天这么一闹也是让他看出来几分。 陈怀是吗? 真是出人意料呢。 想与那人有些瓜葛的男人,原来也不只自己和燕汝安。这陈怀,占有欲倒是足得很。 春猎将近,却是阴雨绵绵。 果不出元子烈的观测,一连几天的阴雨,将春猎生生推了半月之久。 今日,烈日当空,四周葱绿。 遥遥一看,便是春尽夏初的景色。 可仔细去看,也别有韵味。 萧清染看着手中的花枝就是一阵恍惚,三年了,与那日他抬眼所见的何其相似。 不远处那人还是背脊挺直,面容精致,一身朱红让百花都羞了姿态。 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弓箭,站在一众儿郎中无论怎样都是目光所汇最瞩目的那一个。 意气风发,少年张狂,眼底隐隐透着戾气,笑容却是明艳。 这么一来,萧清染真的说不出,是往昔,还是黄粱梦。 侍卫中也有一人,目光灼灼望着这位。 姜暖因蒋书容的安排混在侍卫中,也没有刻意交代元子烈长相,只说你一眼所见,最是出众那一个就是。 他眼中光芒闪烁,那红衣少年浅抬眸尽是意气风发,发丝搭在肩头其中的风流尽显。侧头吩咐侍从时,尊贵是从骨子中散发出的。 却是并不让人反感,云端人,只让人供着。 在他关注之下,抬手,瞄准,放矢一气呵成。 正中靶心,入木三分! 这般随性轻松,只在瞄准放手的那一瞬戾气大盛,风姿凛凛。 姜暖瞠目,难以想象世间有这般人物,这般人物是他的兄长… 兄长… 这不过是小试牛刀,可在场的氏族皆知,得,没戏了。 这混世魔王又回来了,有这位在哪年的魁首归了旁人? 他们悻悻摇头,早就知道也没什么失望。不做魁首,那他们争个第二也是好的吧。 想到此处这些氏族又是干劲十足,随着令官言起,纷纷进了密林中。 元子烈立于枣红骏马之上,只含笑抚着马的鬃毛。不急不躁,就仿佛与他无关。 姜暖期待着,哥他会怎么做呢? 而后只见他拍马如同离弦之箭投入密林,不肖片刻,再次驾马走出密林。 却是悠哉悠哉的慢马缓行,姜暖瞪大眼睛,他的身后背篓里的箭羽一支不剩。却是没有提出猎物,这是...猎空了? “东南方位,自己去寻吧。”少年温声,对着侍从吩咐。 翻身下马,陈王见到扬声问着:“容迟猎到了什么?” “是送给王上的大礼,想着好向王上讨彩头。”少年将缰绳递给侍从,弯起眉眼含着自信的笑意。 言笑晏晏,陈王的姿态也出奇的慈祥,他们的相处竟是让人想到了父子。 接下来陈王开口更是让人浮想联翩骗:“好,容迟如此真是该给个好彩头。只要今年的花枝魁首仍旧是你,寡人就也就赏你一份大礼。” 听此所有人都是心头一紧,陈王在警告他们,今年的魁首只能是元子烈。 虽然他们没有要去抢这个魁首的想法,可是由陈王威胁,事情就不一般了。 “天啊!熊,怎么会有熊!”未等他们从思考中反应过来,接近密林的女眷中有惊呼声! 他们看过去,三个侍从抬着一只灰熊,那只灰熊体积庞大,四肢,双眼,咽喉各插着一只羽箭。一共七只,全部都在。 姜暖离得近,看着那只熊热血澎湃,少年儿郎谁没有这样纵马骑射箭术无双的志向。 他常年在乡野之间,只读过诗书识得字而已,虽是他的相貌出众受女子追捧,可怎么也是做不到元子烈这样的。 “哥哥。”这是他的哥哥啊! 兴奋,从血液中升起的兴奋感侵占了四肢。 身旁的侍卫看着姜暖这副模样轻笑了一声:“那就是你的兄长了。” “嗯...我的兄长!” 蒋书容自然知道姜暖的心情,不得不说姜王夫妇将姜暖养的很是赤诚。他也看着元子烈,真是许久没有见过了,你怨我把姜暖带来吗? 可是,这是我最后一次与前尘接触。就算你怪我,我也得做。 “相不相认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一会儿我就会离开。” “离开?你是表兄为什么离开,哥不需要你吗?”姜暖有些不解,却只见蒋书容摇了摇头。 他只将视线投在远处的红衣少年身上:“我答应过他,不再参与王权之事,也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蒋书容? 元离作为门客跟着来了猎场,他第一眼就发现了蒋书容。 这人不是早就退出了吗,如今怎么又回来了? 他又将视线放在蒋书容身侧的人身上,一时间有些痴愣。 仔细打量着,元离凝眉,又将视线投在那处与陈王打趣的元子烈身上。 这样反复看了三次才平复情绪,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元离心情好了下来,手中的花也变得异常好看。 “好天气,好故事,也是条好路啊...”狭长的凤眼中高深莫测,抬眼投向某处极为有深意。 只可惜没有人发现,自然也就没人注意到他看向的方向是公侯女眷,他投向的那人是那看似温婉的少女。 元子云垂下头,目中有着凉意。 陈怀自从元子烈同陈王说话就兴致缺缺,怎能看不出结亲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瑶姬恰好在他身侧,他们这处倒只有他们二人:“无妨,事情就算是成了,结果不也是你我兄妹都满意的吗?我帮你们,不,我帮兄长你,你也得让我满意。” “真是想不到,所有人梦寐以求的瑶姬公主不惜将自己的清白尽毁,只想着一个根本不完美的人。”陈怀不是傻得,他只是不明白瑶姬的想法。 “我又不是你,做不到放下手中的东西。元子烈这个人,我掌控不了,我也舍不得自己的荣华富贵和手中的权利。我只能选择我能掌控的人。”瑶姬浅笑,将手中的花枝交给陈怀。 陈怀看着手中两支花,问了一句:“你...喜欢闻人澹吗?” 瑶姬一愣,摇了摇头似乎是叹息了一声,而后又是惯常的明媚姿态:“谁知道呢,也许,我这么做了就是有些想法的吧。” 陈怀明白,该是喜欢的,否则也不会铤而走险,真的放弃了容迟。 所猎之物马上处理,待到天幕暗沉,方才摆火开宴。 这篝火映人,元子烈在等待着。 等待着陈王的“彩头”。 “容迟。”陈王含笑,元子烈起身拢袖作揖。 “方才清点花枝,果然又是容迟得魁。容迟,听赏!” 瑶姬拢弄鬓角,她侧眼先注意到的是闻人澹,谁料那人没有分毫不妥。 这么多年一直是她与闻人澹交接,元子烈她见都没见过。女人...多数会日久生情。 没事儿,她是可以强求来的。 “元氏子烈,才绝艳艳实为王室夫婿最佳人选,尚瑶姬公主。” “谢王上厚爱。” 元氏子烈尚公主瑶姬,这个消息家喻户晓,百姓自然觉得相配,郎才女貌,无甚不妥。 其他氏族自然知道陈王是什么打算,元子烈袭侯在即,姻亲算是一种捆绑。 所以说,美人恩哪里这么容易就能承受的。 “你不是哥的臣吗?为什么不带我去见哥?”姜暖自从蒋书容离开后,就被元离寻到。 元离含笑,眉眼中是温和,这让姜暖放松了下来。 元离好笑,这兄弟俩都喜欢这种温和又藏着锋芒的人。 缓手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缓缓推到姜暖那侧。 “容迟最近有得忙,再说你不想在见到兄长之前送他一些礼物吗?” 姜暖至性单纯,又长在乡野间,姜王夫妇又不想让他过于掺杂是非。所以姜暖虽是与他们都是这个年纪,却是异常的单纯。 他虽有些怀疑,可面对光芒万丈的兄长,少年人心中的仰慕自然消淡了这分怀疑。 “可我又拿不出什么贵重的礼物,怎么送给哥!” “你哥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里需要你送些俗物。” “那...哥他想要什么呢?” 元离笑意更甚,拍了拍姜暖的肩头,眼中似是有灯火明灭:“欲速则不达,你哥他当然想光明正大的活着了。” “光明正大…” 婚期定的很快,就在十日之后,如此匆忙也让筹备婚宴的宫人手忙脚乱,谁让这次出嫁的是唯一的公主。 公主瑶姬和公子烈,这两个人具是瞩目的存在。金童玉女,倒也不少的祝福。 只有知情人才知,不过互相利用,手段罢了。 “瑶姬,嫁给容迟之后收敛好心思。”陈王不住叮嘱,说是叮嘱其实不准确,准确的应该是警告。 为什么?瑶姬仔细看着陈王严肃的神色,他警告自己要对元子烈好... 这并不符合常理,陈王怎么会让自己对元子烈好呢? “容迟若是有事,就是你办事不利。你母亲在卫国种种你不是不清楚,作为王室公主,你应当知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是,儿臣记得了。”所以说将自己嫁给元子烈不是利用,而只是保护照顾他?怎么可能!陈王对元子烈... “我知道你心里想着谁,但要记住你嫁得是谁!瑶姬,你是乖孩子,得听话。”陈王的语气和面目都是森冷的。 这一瞬间竟是让瑶姬觉得陈王已经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仿佛自己的计划都让陈王知道的清楚。 让人恐惧,不敢违背,瑶姬就是讨厌这种被压制的感觉。 元子烈不是不好,可元子烈身上的压迫感让她反感。所以就算是陈王看出来了,她也不能嫁给元子烈! 侯府内张灯结彩,元子云一早就得了消息,只是这一次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闹,只是不见元子烈而已。成日里就像是躲着元子烈,这一点也没人去管。 陈怀看着元子烈,还有放在桌案上的朱红喜服。 眼中一丝厌恶升起,却是伸手摩挲了一下。 “这料子倒是好,他倒是舍得,为你操办的婚礼如此盛大。”陈怀说的与平常无异,这句话反倒是让元子烈起疑。 对啊,为什么?宠爱瑶姬?可瑶姬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至于如此吗? “王上差人传话,让主试一下这喜服,若是尺寸不符会立刻去改。”冬至去备糕点,这里留下的就是立秋,立秋性子急提醒这句话又说:“主赶快试试,立秋还从未见过主穿喜服的样子。” 少年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摸了摸衣衫料子,柔滑细腻。 “想看吗?” “你去换吧。”公子怀笑道,而后眯起眼睛:“也不知道你这魔头成婚是什么样子。” 元子烈凝了一眼陈怀,也不多说,只将喜服拿起进了后厅。 屋中没了元子烈,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立秋就看着公子怀茫然的执起茶杯,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样的态度让立秋不解,陈怀总是让立秋觉得有某种隐秘,就如同当年连夜送别主,还有… 千里到舟骊寻主。 这些逾举的举动,说是知己之情总是怪怪的。 她不是不相信世间存在着士为知己者死,存在着伯牙鼓琴,可… 立秋轻咬下唇:“怀公子也是觉得我家主与瑶姬公主是郎才女貌吧?” 陈怀身子一僵,扯出抹笑意:“你主子当是世间无二。” 立秋更是觉得不安,最终他也没说主子与瑶姬公主是否登对,只是赞誉了主子而已。 冬至备了茶点回来,放在小桌上,用神色询问立秋元子烈去哪儿了。 立秋表示去换喜服,冬至颔首。 只不过片刻,元子烈拿着喜服走出来。 “你怎得不让我瞧瞧。”陈怀咬碎一块茶糕,入口清新却是含着苦涩。 “正合适,成婚那日你是能看到的。”说罢将喜服递给立秋,立秋弯身退下。 冬至也发现不对,陈怀的情绪说不出的复杂。 具体有什么,冬至还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略苦。 这场婚宴,是十足十的气派。 陈王含着笑意看着元子烈接走瑶姬,灯火通明,看着少年烈红背影,陈王似乎放松神色一瞬间老了许多。 一盏盏的红灯笼,陈王难得叹息一声:“这若是太平盛世,该多好。” 喜娘牵着瑶姬进了轿子中,元子烈无父无母,家中也许其他长辈,元子云又不愿意见他,所有礼节都可以省了去。 推杯换盏之中,各种恭维之话。 元离在人群中,并没有靠近元子烈。 元子烈向来洁身自好,他有着一世记忆,似乎他从未和谁有过肌肤之亲。 自己得到的也不过是空空的夫妻之名,有名无实而已。 只是元子烈真狠,死了都是自己栽到棺椁中的,连最后一面都没让他看到。 他可以接受有人嫁给他,只是那人不能爱他,他要让元子烈知道。 他欠自己的,想要爱,也得是自己去施舍给他! 夜已渐沉,闻人澹头脑昏沉,早早就离开了酒宴。 摇摇晃晃的走在小巷中,却是被人从后面一闷棍敲晕。 两个黑衣人架起闻人澹,其中一人又将一颗药丸塞到闻人澹口中。 借着夜色两人将人架到一处宅院中,红烛垂泪,两名黑衣人就将人放到屋内就失了踪影。 闻人澹只觉得头昏,还有身体出奇的燥热。 艰难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一身喜服还盖着红盖头。 身材纤细,双手白皙,若无意外应该是个美女。 身体越来越热,喉咙也越来越干,闻人澹开口声音嘶哑:“你是谁?” “先生与奴家相处这么久,还是无法认出来吗?”红盖头下的声音轻柔,带着叹息。 闻人澹此刻思绪混乱,气血上涌,却知道是谁。自知不是什么好事,蹒跚转身。 连忙推门打算逃开,谁知门早已被锁住。任凭他如何敲打都是紧闭不开。 “逃什么?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自然准备的万全。”瑶姬掀开盖头,看着闻人澹涨红的脸,还有愈加迷离的眼神浅浅一笑。 “夫君,该歇息了,洞房花烛夜,春宵值千金…” 许是因为药力彻底迷惑了闻人澹的神智,让他头脑变得一片空白,只欺身上前… 在夜中,留下一片旖旎。 酒足饭饱,也闹够了,客人自然不缠着元子烈。 元子烈得了喘息的机会,他酒量还算不错,又并未多喝,此刻神智异常清明。 走在去婚房的路上,他就在思索该怎样说他这种想要维持表面夫妻的说辞。 一直到走进婚房,看到一片红的装饰,心头恍惚,吩咐侍从全部退下。 房间内只有他,与他刚刚娶来的“新娘”。 他也没看喜床的新娘,只是沉默着。 而后下定决心要将事情说明白,只是这一眼就能发现那“新娘子”的身材是不是高了些,壮了些?还有这身喜服,也是与他身上一样的男子款式。 这不是瑶姬! 心头震惊,忙走两步,元子烈猛的揭开盖头。 盖头掀开的那一刻,“新娘”将头抬起。 那人眉眼温和,皮肤在红绸衬托下更是白皙,轮廓分明,噙着笑意目中不怀好意却是让人震惊的灼热! 这人平时惯着锦兰,此刻却像极了勾人海妖。 元子烈攥着盖头的手不禁用力收紧,与其对视良久方才哑着喉咙,隐约含着几分颤抖的吐出两个字。 “陈怀…” 作者有话要说:  信息量巨大的一章。 容迟:怎么是你? 陈怀:怎么不能是我?我这不倒贴嫁给你了! 第39章 谋情 男子的相貌虽然不如自己那般貌美, 可也算得上是俊美温润,与自己身上的戾气不同,看起来有些乖, 却从未有今天这样成妖的侵略感。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迟郎不觉得我们才是天生一对吗?” 元子烈蹙眉,而后握紧盖头的手更紧了些, 如果现在还不知道这些日子陈怀的反常,还有那些隔阂是什么那他未免太迟钝了些。 元子烈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陈怀会对自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因为了解, 他清楚陈怀明白自己是什么人。 就因为明白,才想到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是现在的局面, 将这一切都否定。 “是瑶姬想做的吗?”努力让自己平静,面色上与平常无异。 陈怀轻笑,只是袖子中的手也起握紧的,紧张,还有不甘。 “就不能是我自己想的吗?姜别, 是不是时间久了,你都忘了我最初是怎么样的怕你, 如今又是如何的依赖你。”他的嗓音清澈, 一如陈怀给人的感觉,干净到极致。 元子烈睫毛轻颤, 微微垂落,落了一片阴影让陈怀看不清他的眼神。 “这不是儿戏,陈怀,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元子烈自然不反感陈怀, 但要是说男女之情,他不懂,从心里面不清楚。 而今豁然被提起,让他不得不仔细去思考。 在他们这样位子上的人,感情也是筹码,没几人会为了虚无缥缈的感情去舍生忘死,放弃一切。 包括他自己,都能够利用自己答应与瑶姬的这份姻亲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我就是太清楚了,才会忍不住。容迟,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试一试!”陈怀站起身,身子欣长,只不过三年时光,他已经高这少年许多。 那双眼中半是隐忍,半是希望。 “我知道瞒不下去的,而且这感情越深就越是升起这种占有欲。与其让你发现我的灰暗心思,还不如我主动告诉你。”陈怀凄然,却是眼神异常坚定。 “容迟,我心悦你!” 三年,他藏了三年之久。或许在没明白自己心意之前也是这样的想法。 其实他哪里知道,他藏的岂止是三年,而是三世。 三世的话,就在只一句。 我心悦你… 少年后退半步,却是硬生生收了回来。 “我们都是男子,会是天下的茶余闲聊的谈资。” “我知道,我不怕。”陈怀轻声细语。 “我并不懂感情,志不在儿女情长。” “只我懂就好,你不需要回应全部。” “陈怀,我不是那个人人赞叹,圣洁在云端的太子别。这许多年,我是公子烈,那个在地狱中的人!” 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公子烈与太子别,并不一个人! 高高在上,作为所有希望,带着让人仰望的白雪的太子别,就真的在那场火中死了! 活下来的公子烈,戾气桀骜是真实存在的,他并非善类,只一张漂亮脸蛋可以看而已。 若是时机不对,为求明哲保身,再是不堪的事情都是能做的。 “你认为我不知道吗?容迟,我最初怕你,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怕一个人,不单单只是看见他手刃一个人。 若是只是因杀了一个人而恐惧,在这个阴郁虽是倾盆大雨而至的时局中,就是真正的懦夫。 陈怀聪明,有些趋避危险的本能,可不代表他的胆子小。 他怕元子烈,就是从一开始,从第一次见面对上那双满是戾气的眼睛就知道。 知道这个人来自深渊,不是把他拉入深渊就是他将他拉出来。 无疑元子烈是危险的,可就是这样,他们还是瓜葛到现在。 “你是什么人我当然清楚,可我还是这样了。” 像是认命般,陈怀手指轻抚上少年的面颊。 少年神色复杂,不反驳,也不赞同。 “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少年握紧抚上自己面颊的手腕,语气显然不是央求而是命令的坚定。 陈怀牙根微酸,另只手空出来,伸向自己的腰封。 元子烈终于后退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陈怀没有停,由着他的手指,一件件衣物脱离身子。 最后一件半褪之时,白皙的胸膛露出外面。 “够了!” 少年出声阻止,陈怀笑了,他听出了颤抖。 一步一步凑近少年,檀香味还是一如既往。 “你在怕什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你的男人。”他更是挑起少年的发丝,双眼含笑“就算是在你之下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也没有志向,我在床笫间陪你,不好吗?” 疯了,真的疯了! 元子烈睁大眼睛,他是女人没错,可陈怀不知道。 可就是这样,陈怀愿意和他做这样不伦不类的床伴。一个爱他的床伴,可以不要求他同样回报这份爱的…他的…玩物! 喉间一动,少年闭上眼睛:“你知道,我并不是把你当做玩物。” “可是除了这个身份,我还有什么身份能和你在一起。太爱一个人是不能忍受萍水相逢,作为好友的。”陈怀伸出双臂将少年圈在怀抱里。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少年比其他同龄人娇小许多,只不过这一身的气势,让人忽略了这点。 “容迟…要了我吧…” 从灵魂深处而是的声音,这是他所有的妥协。 一个男人的自尊他都不要了,可以盖着盖头和自己的妹妹抢夫君,可以只做一个男宠玩物雌伏在他的身下。 陈怀觉得,这一刻他总算是解脱。 他将心里所有的渴望,所有的贪念都说了出来,就像是背了生生世世的重负终于放下。 说不震惊,是假的。元子烈第一次接触如此炙热的感情。 双手垂落在身侧,轻轻抬起,他还能听到陈怀胸膛中猛烈跳动的心跳。 他怕,怕自己会把陈怀带到深渊中。 为何这么多年他总在指导他,就是陈怀让他极为顺眼,带着他喜欢的干净。 这份干净,怎么能被自己毁掉。 “匪…”少年嗓音寡淡,陈怀听了轻轻应了一声。 而后就觉得眼前迷蒙,竟然是被少年一个手刀打中穴位昏睡过去。 将陈怀安置到床榻上,整理好他的衣物,元子烈就掩上房门。 院中还是因为大喜,而装扮的火红。抬头,是明月繁星。 公子烈是骄阳,太子别是明月。 有时候元子烈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如此活着,慢慢除了大志向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元离只是心有不甘,同时带着某种恨意,燕汝安只是单纯的想据为己有。 元子烈不懂感情,但不代表他看不出什么是真正的感情。 若是真的爱他,他不会逃。 就像方才,他能看出陈怀的感情,就是因为真挚,他才强迫自己半步都不能退。 他渴望被爱,所以面对真正的爱,他不允许自己去忽略去不屑一顾。 长长舒了一口气,慢慢坐在廊板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此时相对不想问,愿逐月华流照君。” 想起什么,元子烈拿起腰间的玉佩,那两枚玉佩静静地躺在手心中。 螭龙与月亮。 是那时候吗? 春风得意马蹄疾,白衫少年伸出手将锦兰衣袍的少年圈在怀中,拍马向前。而锦兰的少年在白衫少年怀中寻了舒服的位置。 还是这个时候? 初夏的夜还是有些凉的,将少年的思绪吹散,同时也让他格外清醒。 一个时辰过后,陈怀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是红账,他侧头看到红烛已经燃了有一段。 只是让他感到诧异的是自己身侧好像有人! 他投向那人,精致的眉眼,白皙的皮肤,红唇小巧。 陈怀不禁伸出手去抚摸,果然是像锦缎一样的顺滑。 “容迟,这三年我怕得很,你来保护我吧!” 许是目光太过于温柔,元子烈愣了一下:“你不是有手段吗?换亲的事情都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的出来。” “可我的聪明都是因为你,你知道的,我不适合这条路,能够不畏首畏尾已经是不错的了。”双手圈住少年,陈怀将头埋在少年脖颈间:“我怕,容迟。保护我…” “啧,你以为我是神明吗?保护你?废物怀,你未免想的太美满了吧。” “不,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鼻息间都是檀香味,陈怀偷偷笑得灿烂。 他不怕元子烈不爱他,做到今天这样也是他坚定元子烈不会逃避。也知道他的心思,是会给他机会试试的。 他就是这么卑鄙,他要的就是能够与他试试。他算计了少年。 陈怀明白自己的处境,自然是四面楚歌,过了今晚怕是声明都没有,他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元子烈这个时候放弃他就相当于让他去死。 少年做不到的,会留他在身边。 他喜欢自己做的饭菜不是吗?再不济他们生米煮成熟饭让容迟离不开自己的身子,无论怎样,都是可以的。只要他们能够在一块儿,没有其他人,光明正大的在一块儿。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14 手臂收紧,却没有真正让少年感觉束缚。 容迟你心里也是有我的,你会知道的… 第40章 得偿所愿 冬至早起敲了敲房门:“主, 你醒了吗?” 元子烈早已睡醒,将外衫的喜服换掉就推开门。 冬至垂首,要去为少年绾发就听得床榻上传来的声音却是让她的血液倒流冰寒至极。 “你醒的真早, 昨晚可是让我好生疲累。”陈怀听见声音睁开朦胧睡眼,刻意扯了扯衣襟。 这样指向不明的话, 加上那副略有魅惑的态度,让冬至呆滞在原地, 怎么...陈怀怎么在主的床上! 元子烈侧眼看了看陈怀, 这小子,是故意的。 “主...”冬至有些欲言又止, 这种欲言又止看在元子烈眼中。 “今天不会太平,看好我们的人。这位就是你们以后的主君了。” “主君...主和公子怀...” 元子烈目光含着冷意,冬至止了话头。 陈怀此时也将衣服整理好,走下床榻。 元子烈颔首:“去准备两套衣服。” 冬至应声,快步离开房间。 怎么可能, 在主房间的是公子怀!昨夜...难道... 疯了,疯了! 冬至难以想象, 这几年元离一直有着这样的想法却是没有成功, 难道主就是被陈怀攻陷了不成? “冬至姐姐。”见得向来稳重的冬至有些慌乱,立秋有些好奇, 不过却是问了一句旁的“冬至姐姐,主子和夫人起了吗?” “立秋。”冬至握住立秋的手,力道极大,让立秋凝眉:“怎么了冬至姐姐?” “主的夫人, 是陈怀!” “你说什么呢?冬至姐姐…”立秋反应不过来,而后睁大眼睛:“你是说,昨夜主娶进门的是…” 冬至颔首,与立秋双双沉默。 这是一个不平常的早晨,外面满城风雨,热闹异常。 说是衙府捉贼,寻到一处宅子内,正撞见昨夜本来与公子烈成亲的瑶姬公主同客卿闻人澹厮混在一处。 这是大多数衙官亲眼所见,百姓也是知道的,一传十十传百。 所有人都清楚怕是公子烈被毁了亲事,可是问题来了,既然毁了亲,昨夜公子烈迎回去的又是谁? 难不成是陈王随意塞给公子烈的女人? 也不知道谁起的头,氏族之前相互试探,竟是探查出本来应该去捧场的公子怀一夜未出现过。 这就让人细思极恐了。 是被绑了,是去做了什么隐秘的事,还是… 嫁进去的是… 一时间氏族之间具是沉默不语,带着一种怀疑,急于求证。 自然,最想求证的王宫中的陈王。 陈王大掌一拍,将案上的茶杯震起,查证?他怎么会去查证呢? 陈王完全可以肯定,昨夜嫁进去的就是陈怀! 瑶姬,陈怀,真是好大的胆子! 陈王怒不可遏,可这件事情传播的速度太快,他还来得及处理,就已经传遍了王京。 公子烈娶得是公子怀! 荒唐! 可是潜意识中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心痒,公子烈归京那日伯阳殷家二子殷成江不是也做出了拦车自荐席位的事情吗? 借由这个事,陈王将自己最纨绔的小儿子送给公子烈去羞辱敲打也不是不可能的。 毕竟燕州大盛,草原与燕州有着莫大的牵连,倘若元子烈举兵也是件难事。这件事做了,也就打压了元子烈的气焰,警告着元子烈君是君臣是臣。 难道,真的是陈王做的? “陈怀…”元离自然也得知了消息,本来正在练字的他手下一顿,一笔毁了这幅字。 陈怀,是陈怀… 殷成江轻笑一声:“你这不也算目的达到了吗?你还叫我去毁了他的名声,这多好,陈怀帮了你啊。” “这不一样!”元离撂下毛笔,将那副字按在手下,褶皱非常。 殷成江挑眉:“哪里不一样?”不都是男人跟男人的断袖吗,有什么不一样?难不成因为他姓殷,陈怀姓陈? 还是说,因为陈怀长得能比自己好看那么一点? 殷成江想不明白,却听元离一句话而愣在原地。 这句话让他瞬时间将一切都想了明白,就因为明白大脑都变得空白,与他而言更是觉得恐惧。 因为元离说:“你不爱他!” “都不能安稳的活着,他们…一个分明愧对我,一个妄想得到我的东西…都不能原谅…” 玄衣男子的眉目阴沉,清秀的面容竟是变得有些狰狞。 就在这样的压抑情绪中,忽地元离笑了:“敬爱的兄长被迫娶了一个男人,一世英名尽毁,身为弟弟,是不是最想毁掉这个污点?” 殷成江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是疯了,自己怎么会跟他作为好友?身为好友如今帮着他做的都是对的嘛? 殷成江开始迷茫,同时也不懂元离的心思。 用过早膳,元子烈看着一脸惬意的男人就轻轻蹙眉:“一会儿陈王肯定会来找我们,你是想好了对策吗,如此安逸。” “没有,不过说到底也不过是与他针锋相对罢了。难不成他还能杀了我们吗?肯把瑶姬赐婚给你,便舍不得对你做什么的。”陈怀将一杯热茶放在元子烈手边,轻俯身子。 元子烈侧开头不去看他,陈怀轻笑直起身子眼中却有着几分失落。 谁知少年寡淡的说了一句:“凡事不想后路,废物怀,你真想死不成?” 元子烈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被陈王左右,可陈怀不会。 陈怀断了自己的后路,又不是陈王亲子,倘若事情暴露,受伤的只能是陈怀。 陈怀的瞳孔骤缩,原来如此,他是在关心自己。 “你关心我啊。”男人笑得得意,似乎是在炫耀,你对我不是无情的。 元子烈不回答,却是微微颔首。 这就是少年,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陈王寻来的也快,两人也就不停留进了王宫。 王宫内的气氛还是一如往常一般的压抑,就连来请两人的总管大监都是连头也不敢抬起。 陈怀轻嘲:“怎么了这是?父王都不让本公子待上三天再回门,看来是很满意本公子的夫君,你在这里绷着脸干什么?让本公子心烦。” 总管大监哪里敢回话,这今日王上震怒,也不知这怀公子怎么无法无天到了这种地步,连换亲都能做出来。这公子烈没有发怒已经是最好的了,可怀公子还在这里火上浇油... 总管大监这是这辈子看到如此骇人听闻的荒唐事!就是往日怀公子再是不学无术也不能这么做啊! 步步惊心,总管大监终于将人引到了陈王面前。 元子烈看到一脸无所畏惧的瑶姬,还有什么阴沉有些苍白的闻人澹。 真是毫无畏惧,元子烈开始有些欣赏瑶姬了,这个女子真是如此胆大妄为。就和自己身边这个男人一样,虽无血缘,可确实是出奇的相似。 “王上。”先开口的还是元子烈,在这件事情上他相当于受害者,没有震怒亦是给足了陈王面子,陈王眉眼深沉仔细端详着少年。 “容迟...” “昨夜侯府并无动静,想必公子烈也是满意的,若不然怎会如此平静。我怀王兄姿容俊郎,气度风流,公子烈不也算是抱得美人归吗?”未等陈王开口,瑶姬就在一旁笑道。 陈王气的身体发颤,呼吸沉重只对着元子烈说到:“容迟,你跟寡人进来。” 元子烈颔首,擦过身时轻轻瞥了一眼闻人澹,带着不明的深意。 闻人澹心思乱的很,他如何不知元子烈在告诉他讲这件事情一口否定不要说出半句话来。 这如今的情况是他也被算计了,看着少年紧跟在陈王身后的背影,闻人澹开始去理自己的思绪。 瑶姬瞧见陈怀的目光跟随着少年过去,待到看不到方才收回来。 “兄长也是得偿所愿了。” “先管好你们自己吧,瑶姬你不会没有准备的吧。父王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陈怀不动声色,他们刚刚进来时闻人澹还有瑶姬就在地面上跪着,此刻他居高临下看着这两人显得这件事情与他无关。 瑶姬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出声:“可怀王兄什么准备都没做,甚至斩断了自己的后路,可是没有瑶姬安全啊。” 知道瑶姬在幸灾乐祸,陈怀也不慌只是含着笑意:“容迟会护着我的。” “哈!”瑶姬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笑出声“我还以为你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原来元子烈也是吗?那真是恭喜了,百年好合王兄!” 这兄妹俩的相处属实让闻人澹说不出什么,一切是这两个人做的,看起来他们又不对付。 再说元子烈被带到内室中,陈王只盯着少年。 一片寂静中陈王只开口说了一句话:“你是自愿的吗?” 如此直接的问话,着实让元子烈觉得这个人似乎与之前不一样,不应该是陈王对待自己的态度。 “王上觉得呢?” “你不是那种人,就算是蒋书容当初你也没有半分动摇。这件事,你是不知情的。” 元子烈心头一惊。陈王的分析都对,可为什么这些他们心照不宣的东西陈王会放在明面上?一语中的,所谓为何? “你是个出色的孩子,不应该留下污名。任何借口都好,总有方法解决掉的,容迟你想过吗?”陈王的面目与语气都是带着蛊惑和某种狠毒。 元子烈袖中手掌握紧:“王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王扬唇:“倘若公子怀被绑,昨夜已丧命在歹人手中,侯府公子烈只是独守空房一夜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第41章 平生波折 元子烈满心的震惊, 陈王这话就是让陈怀去死,只是为什么?凡事不都应该有理由吗?那陈王的理由是什么? “王上在说什么?”他开始小心翼翼,陈王那种狰狞的笑容并未收敛反倒伸出手在少年肩膀处拍了两下, 力道之重明显是别有深意。 “容迟,走到现在多不容易, 甘心就这样丢了清誉吗?”陈王松了手,只是叹了一口气:“唉, 你先回吧。” “王上...” “放心, 你娶的男人今天还是会回去的。” 陈怀看着元子烈走出来,却是没瞧见陈王就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总管大监跟在少年身侧, 目光不移半分就是明摆着送少年离开王宫。 元子烈偷眼与陈怀对视,眼中之意就是让他安心同时不要放松警惕。 陈怀知道,只是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宫殿中。 瑶姬垂下眉眼,不对啊,倒底是怎么个情况。这态度都不对。 总管大监去送元子烈, 奉茶的女侍便出来请瑶姬。 瑶姬含笑;“看来父王是想和瑶姬单独谈谈心啊。”她的态度从容看起来无所畏惧,可心底却是不断心跳如擂鼓。 刚刚来到陈王的身前就被一耳光扇得身形不稳, 跌倒在地面。 面上火辣辣的疼, 还有昨夜欢爱未能处理身下也是不适,一时间瑶姬觉得有几分眩晕。 陈王扇了一耳光可还是就觉得不够解气, 抓起瑶姬的领口就拖到椅子上,力道很大,瑶姬的后背嗑在椅背上觉得身体都要散架。 陈王目中风雨汹涌,扫视到女子脖颈间暧昧的颜色就禁不得伸手摄住瑶姬的脖子。 双目赤红, 气质阴冷看着瑶姬的脸因为呼吸不到空气而越来越红,瑶姬无力只是求生的本能去捶打扼住脖子的手。 “咳..咳...父王...父...” “咚!”一声闷响,陈王将瑶姬摔在一旁,动手时撞在了书案上。 瑶姬好不容得到自由大口大口呼吸着,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和撞在书案角上已经青紫的面颊。 “真是好算计啊,与你那水性杨花的母亲何其相似!”陈王居高临下,瑶姬只在他脚边呼吸着眼中已经含着泪珠。 陈王没有怜香惜玉的兴趣,只是好似欣赏着瑶姬的痛苦唇角含着冷笑:“再三警告,你都不听。所以想死吗?” 瑶姬身体颤抖,这样的陈王是她第一次见。 “不禁忤逆了寡人的意思,甚至还做出了毁掉容迟声誉的事情。” “你...”瑶姬简直不敢想,陈王震怒的原因是自己毁了元子烈的声誉?彼此都愿意的事情怎么就让陈王如此愤怒? “瑶姬,留你这么多年,你也该做些回报了...” 不,不能!不要! 瑶姬从陈王那双眼睛中看到了自己惨不忍睹的结局,自己只不过是想不嫁给元子烈不被当一颗棋子而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闻人澹与陈怀还在外面,他们能听到里面的撞击声,彼此都是沉默不语。 闻人澹冷笑一声:“你们这下子是真的惹了祸事。” “好歹瑶姬与你有着一夜夫妻的情分,你倒是真的冷情。” “冷情?陈怀,我利用了你向上爬,这次你玩脱了我也没有好果子。谁想到啊,我还一直在想我与萧清染最起码是能称作为对手的。结果,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似乎是在胸腔中发出的叹息。 闻人澹太清楚自己的处境了,自己这次是真的折了。 以前尚且可以与元子烈一同举事,可如今元子烈是容不得他的。泊志,泊志,他始终没能做到淡泊明志,所以这个结局才应该是他的吧。 也好,蒋书容走了,自己又哪里能留,倘若能活命只能远离这群人了。 紧接着那奉茶女侍又来请了闻人澹,陈怀看着闻人澹那种决然的表情就不禁凝眉。 他一直想过闻人澹的别有用心,可这世事竟然如此让人不知所措,不过是一个小裂缝,不过是被小小算计了一下就是如此惨状。 “陈怀,我自以为知道了全部,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却是自欺欺人忘记了自己才是被扼住咽喉的那一个。” 陈王坐在那里,也没什么动作,屋内也看不见瑶姬的身影。 闻人澹轻撩下摆,双膝跪地:“王上!” “闻人澹,这么多年活的顺利吧。” 闻人澹垂首,不敢抬头,只是盯着面前的地面还有陈王锦棉的脚。 “容迟未曾真正重用你,你呢,背地里为自己谋利。瑶姬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弄出这样的事情,你是想过让瑶姬给你带来更大的利益吧!”陈王说的淡然,闻人澹却是知道自己是真的完了。 “王上想说什么呢?” “做人生出朝秦暮楚之心是没有好结果的,闻人澹,你错在不该存了如此大的野心。”陈王这话说的仿佛直接断定闻人澹嘚瑟死亡,闻人澹喉咙滚动。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如此维护元子烈,更或者说是姜别。 “太子别姿容无双,便就是不常见也该是忘不掉的。寡人并非健忘之人,公子烈能活着,真的是李代桃僵做得好吗?” “你...”闻人澹睁大眼睛,震惊之色爬上面颊,他实在是惊讶。 如此说来陈王是知道元子烈就是姜别的,这是纵容,就是在纵容他在眼皮子底下。 为什么?陈王为什么养虎为患? 只剩下陈怀了,陈怀只盯着好看富贵的装饰。 他开始觉得有些不安,本来也不算多大的事可是陈王的反应已然出人意料,失控了。 整个局势都已经失控了,不过容迟会保护自己的吧! “如今,就剩你了。” 陈怀紧了紧衣裳:“父王。” “瑶姬起的谋,但你也是自愿的,是吗?”陈王看起来有些疲惫,可他的面色依旧是森冷。 陈怀颔首,甚至带着几分笑意:“啊,谁让儿子爱慕容迟呢。” 听到爱慕一词陈王明显顿了一下,而后走到陈怀面前。 陈怀的身高较之陈王高上几分,只是陈怀垂头表现得无害甚至有着几分柔弱。 陈王冷笑:“真是,这份我见犹怜的姿态是用来蛊惑他的吧!” 陈怀心下一颤:“父王...” “也不知你从什么时候生出的这种心思,只记得前两年你还只是一个没有成熟的毛小子,也不知是不是容迟把你教的太好了,让你不仅如此成长还通了这龌龊的情爱。”陈王甚至带着笑意,眼中的嘲讽之意更浓。 陈怀倒是和闻人澹一样瞬间就懂了,陈王知道一切。知道自己是在与容迟谋事,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子,可为什么如此在意袒护容迟? “容迟...” “容迟不想我动你,自然我也不想担上动你的名头。只是你先逾越了界限,就该承担这个后果。”陈王只与陈怀对视,看着陈华的模样陈王突然就笑了。 “其实你这模样还算是不错,性子也像你母亲一样的执拗烈性,若你真是一个女子,未尝就能让你和容迟在一处。只可惜是个男子,你与容迟要在一处只能学问者口诛笔伐,平凡者茶余笑谈。我与你多年父子也并非无情,就给你一个机会。” 陈王这么说着,陈怀却是彻底震惊。 “究竟容迟身上有什么秘密,你会怎么护着他?”在看不出来就是傻了,陈王于元子烈是极度的维护。 就像是为了让元子烈这个人让人供着,不能出现半分污点,所有让他出现污点的都是罪恶。 罪恶是不能饶恕的。 元子烈心情很复杂,非常复杂。 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一个他从来没有去在意,却非常重要的问题。 “当年,所有子嗣都没能留下性命,为何,我能活下来?” 少年喃喃自语,竟是让冬至一愣。 许久之后,冬至似乎是下了决心才说:“陈王早些年有一个妾室,那个妾室是姜王后的双胞妹妹。我想您应该也记得,她与姜王后长得极为相似,当年陈王也曾在宫中留宿。有一夜,姜王后曾经失去踪迹过。” 冬至眼珠转了转,又说:“怕不是那夜…所以…主应该是…”陈王的孩子… 这后半句话冬至自然没说,可元子烈听了却是摇头:“若真的是,那此刻在这王京中的,当年在大火中的还是我与姜暖两人。” 就像真的如冬至猜测的一样,他是陈王的骨肉。那么,姜王夫妇不可能会那般宠爱姜暖。 一定,还有什么秘密。 听着声响,元子烈看过去,是陈怀回来了。 陈怀见到元子烈步伐急躁起来,渐渐开始跑了起来。就在一愣神的时间,将少年拥在怀里。 他怕了,真的怕了。他怕自己刚刚将情意说出口就再也见不到容迟,也怕自己走了容迟会打心底里去喜欢其他人,即便现在他也没能爱上自己。 “容迟…” “嗯?” “我怕。” 少年伸出手,压下自己心里的疑问,反手轻抚陈怀的脊背。 “没事,有我在。”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必须弄清楚,少年眼眸神色坚定,看来,姜别必须再一次出现在人世了。 第42章 虚情假意 元子烈轻抚男子的后背, 轻声问着:“你说陈王对我是个什么态度?” 陈怀一愣,闷着嗓子回着:“空中明月。” 空中明月,这四个字足以说明陈王对待元子烈的态度。 对于姜别来说这个形容不会陌生, 空中明月就是希望。 姜别是他们的希望很正常,而陈王为什么又说他是他的希望呢? 就算太子城不成气候, 他的其他儿子也不过是庸才,公子怀也不是亲子, 可怎么说也轮不到自己是他的希望啊! 元子烈在心中仔细盘算, 瞥见院子外的一抹身影。 是元子云! 如果是元子云的话,元离肯定会想着做什么吧。 放开公子怀, 元子烈觉得该去做些什么了。 元子云退了所有侍女,等在房间内。 元子烈本来只是想和她好好谈谈,原以为仍旧是胡搅蛮缠,但见到如此安静的元子云。 元子烈沉下眉眼,他觉得这些人仿佛是困兽, 有些东西根本就没有冲开。如此想着,元子烈率先开口:“阿姊近日可好?” “烈弟关怀, 阿姊自然无恙, 只是烈弟的新妇着实是让阿姊惊诧万分。”元子云理着腰间的璎珞穗子说起话来带着淡漠,可这淡漠又不似曾经的那样具有攻击性。 元子烈平静下心态, 伸手烫了一下茶壶发现还是温着的,就摆下两个杯子,斟得一半。 女子将温茶拿在手中,只看了一眼这少年又很快移开:“烈弟这场大喜闹得满城风雨, 不知烈弟打算如何?” 元子烈心下思索一阵,而后不以为意,温糯笑道:“我与他多说是兄弟知己之意,至于这名头,谁不知公子烈风流桀骜,公子怀纨绔不训。不过是一桩荒唐事,便是百姓说些什么也不过是一阵子的事情。瑶姬新婚之夜与他人厮混,怎么说为弟都是受害者,这场婚事虽说成了,可到底世人都明白,是做不得数的。” 听得不做数元子云眸底暗芒汹涌,每个人知道的东西都是片面的。 就比如元子云知道的,她知道的就只有这位弟弟是元家倾尽所有护住的太子别,知道的只有元离才是自己的亲弟弟,知道的只有自己一生的平顺是由姜别为她谋来的姻缘办成的。 谁知道,姜别把她护住了,结果她亲手断送他。 “这么说也没错,凡事你都得好好思量。” 元子烈含笑:“阿姊今日倒是对容迟尤为关心。”他说话时状似无意,实际上在心中有着几分怨怼与讽刺。 元子烈确定,元子云也是重生的了,至于是什么时候,大概就是这几日她不愿意见自己也没有再弄出幺蛾子开始。 真是弄不懂这些人,这些不过是前缘,为何要执着着,说起来也算是便宜了自己,一个两个对待他都是存了愧疚之情。 元子云自然不想让元子烈发现,她如今才想起,自己应该处处与元子烈作对才是。这样突然之间变得亲近,太让人怀疑。 “只是觉得以前阿姊做的有些过分,你我亲姐弟自然要相互扶持,相濡以沫。” 少年颔首,还是那样只会在长姐面前的温糯笑容:“阿姊不必介怀,容迟对待阿姊如母,无论何事容迟都不会生出怨怼的。” 又是这样… 元子云心底的愧疚更加沉重,她最讨厌元子烈这么说,总像是没有负面情绪的对待她。 人非草木,加之这些年的照顾,身份摆在那里。她能如何? 张了张口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深吸一口气方才按捺住情绪:“你要小心,这次恐怕是个祸患。” “我晓得的阿姊,说起来近些日子元离是与您有所交集吧?” 元子云颔首,尽力将谎话说的漂亮:“元离这人有才学,又是风雅之人,我瞧他当是敬重你的,所以偶尔也会与他说些话。” “这样啊…”少年伸出手,执起少女的柔夷:“阿姊说容迟与那元离如何?” 元子云身体还是有些抗拒元子烈的触碰,可是还是忍住了收回手的冲动,她看着面前过分好看少年的眉眼,那双眸子中就好像盛着星星,真是耀眼,让人不自觉沦陷进去。 “容迟是何意?” 元子烈心中主意已定,便就扬起唇角露出皓齿:“这天下人都知道公子烈男女不忌,可是…容迟觉得,男子只有元郎才是秀色可餐,让容迟敢为天下先。” 元子烈握着元子云的手,自然感觉到了自己说这些话时元子云的颤抖,可他装作不知,反倒略略暗淡了眸中星光:“只可惜,他虽说过想与我一处的话,可三年过去了,我们两人都是这幅寡淡的模样,倒真不知这样的感情是不是只有我一人一厢情愿。” “你…你可当真?” 元子云在恐惧,她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了。 她前几天才重生回来,有着以往的记忆,当然知道元离是自己的胞弟。 元离找到她,说出了姜暖在他那里。 姜暖,这个人是姜别小两岁的弟弟,她怕元离用他来揭穿元子烈。 可元离的打算更是疯狂,他想软禁姜暖,让自己成为姜别。 虽然还是上一世的伎俩,可这一次,元子云看出来了,这一世的元离想真正成为姜别。 他要让元子烈无路可走,谁让姜别抢了元子烈的身份,那他也要抢了姜别的身份。 可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在一处只能是痛苦。 他是他,他又是他。 “自然,阿姊应该是知道容迟,容迟一向只做自己发自内心想做的事情。” 元子云咬唇,纠结了许久只好打发元子烈离去。 元子烈见到元子云的态度,已经震惊的表情,就是心中轻笑一声,面上带着谦恭退了出去。 他喜欢元离?笑话,他知道元离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去喜欢他。 可走到这一步,他只能靠着这条线了。 如果以前他还不知道,那么这次陈王的态度让他彻底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元离背后撑腰的人就是陈王。 只有解决掉元离,他才是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也代表了陈王没办法再对自己动手脚。 现在依照陈王的态度是不会亲自对自己与陈怀动手的,但是借不借元离的手就不好说了。 元离如今也算是天子门客,没道理会蹑手蹑脚。加上从以前闻人澹口中得知,元离会冒充自己,就觉得自己必须先做些什么,将一切扼杀在摇篮中。 为谋者,最卑劣的手段就是感情,可事到如今元子烈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其他不损兵折将的法子了。 这条路上可以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为什么就不能稍微牺牲一下自己呢? 这一次,他便以自己为饵,必要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无力还击。 只是他才退出房间内,就看到了陈怀。 陈怀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元子烈,而后说了一句:“容迟,我们这次折就折了吧,一起死也好。” 再然后,果然,他看到少年的表现和自己想的一模一样。 瑰丽的面容露出挑衅的笑容,语调有些讥讽:“谁要和你一起死,有我在谁也死不了。” 陈怀并没有回答,只是心中酸得厉害。 他听的清楚,少年说与自己是不做数,又说了亲近心悦元离的话。 虽然他了解他知道可信度不大,可是元子烈说了就是说了,自己却是也按捺不住心上的疼痛与苦涩。 “你到底想要怎么保护我。” “你说姜别出来会怎样?” 陈怀眼神是不赞同:“你在想什么!姜别出现定然是众矢之的,你我在陈王这里谁也讨不到好处,只能是白白的送死。” “可是,如果有一个替死鬼呢?” 替死鬼… 陈怀口中绕着这个词,却是立刻想到其他的:“谁会心甘情愿往火坑里跳。” “自然是没有的,可要是他心有魔障,又禁不得蛊惑呢?” “那得是什么样的魔障与蛊惑才会愿意。” 元子烈抬头,是一片青空。 这样的蓝天,让人心胸开阔,陈怀顺着他的目光也抬头看着这片天:“真好,是一碧如洗。” “天地之大,自然无数的藏污纳垢。可是,这片纯净的蓝,又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元子烈回得意味深长,陈怀只是忽略他的别有深意,仔仔细细,以单纯的眼光看待写一片碧空。 随即,又听那人轻声开口:“说到魔障,蛊惑。你觉得我够格吗?” 猛的收回视线落到眼前人身上:“你说什么…” 姜暖已经很久没有出去了,只是被那人关在院子里。 元离先是诓骗出了自己手中前姜国的信物还密令不能有任何人松懈对他的看管。 姜暖只是单纯,却并不代表他傻,他自然知道自己是着了道。 恐怕这人不是帮哥的,甚至还是害哥的人。 他想得清楚,这人既然是要害哥,一定就是与哥存在恩怨。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15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姜暖觉得自己基本可以确定,元离对待哥,仇恨不甘中还有一种特别的情愫。 就是这抹特别的情愫,可能就是自己逃出这里,甚至反杀这个人的决胜武器。 这一天,他看着跟在自己身边原本是元离心腹的人换了,想来是回了元离身边,他身边出现了什么不好惹的人。 元离为面前人添酒,目光中满是笑意:“容迟看来是不胜酒力呢。” 元子烈双颊绯红,看着目光也像是有些涣散。 元离伸手还是自顾自斟着酒,他双眼中看不出有半分的杂质,可就是这样的人含着许许多多的灰暗心思。 少年似乎是醉的厉害,看着他的目光也带着醉意。 元离也不说话,只是不住将酒递给少年。 从元子云口中,他得知了少年的心意。 这几年,他们相处平平,元离甚至觉得元子烈是可以保持这样的寡淡关系。 也确实也是满满的不甘,上一世虽然是他强求来的名分可是,元子烈却是对他的话百依百顺,说是愧疚也好,说是其他的也罢。 现在呢,是不是因为陈怀也是这样强求了名分,所以,他还是走向了自己? 元离伸出手勾了一缕醉的不成样子的少年的头发,发丝在指间划过说不出的感觉。 元离一直都知道,这个人是极为好看的,也不知一个男人怎会生的这般貌美。 “你昨夜是新婚之夜,你和他,真是令人生厌。”元离语气清浅,说些话时漫不经心,就像微风吹过,无关痛痒。 少年醉的彻底,伸手拽住元离衣袖,元离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其实他在怀疑,怀疑这个少年是不是故意装醉,装得对自己生出来心思。 只是少年扯住自己的衣袖就是没有动作,他有些无奈想要伸手抚开,就听到闷闷的声音:“你说你爱我,为什么我娶别人你不来抢亲?” 元离心头猛的一跳,而后试探的喊了一声:“容迟?”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抢亲等了一夜,明明你说过心悦我。元离,你是在骗我吗?”少年一声声质问,明显与平常的镇静不同,也慌了元离。 几乎是本能,元离回到:“你我男子,是没有好结果,总要慢慢筹谋的。” “但我已经娶了陈怀…” 陈怀… 元离扶起少年,拖着他的脸:“你告诉我,是不是你自己愿意的!” 愿意吗?元子烈清醒着自然知道,是的,他是自愿的。 “元郎…你来历不明,我本不该生出妄念。可这东西怎么能由自己可以控制住呢!元郎…”少年凑近,几乎那一瞬间身上带着酒味的檀香就在元离呼吸中漾开。 他真不知,这人今天是怎么了,喝得半醉来找自己,如今又是在自己面前醉的不能再醉了。 难道是酒后吐真言?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是年关呢,你真是太对我的欢喜了。元郎…我向来不是什么太在意让人看法的人,可是…我怕你会嫌弃我…”说着说着少年竟然开始流泪。 元离更是凝眉,这真的不是装醉吧。 “我真的…无论是瑶姬,还是陈怀,我都不想要!你我相识三年,你说过爱我,怎么就突然不再提了呢!” 听着这样的哭喊质问,元离侧开头。 他本来就是重生回来的,对于元子烈没有多么纯粹的情爱,只是不甘心自己成为父亲的弃子,不情愿成为姜别的替死鬼,所以才会接触元子烈。 他喜欢元子烈吗?当然,毕竟那张脸,谁都喜欢,但要说真情,元离就不由得想笑。 他们之间隔着仇恨,怎么纯粹,怎么全身心?前世也不过是恶心元子烈才逼着他娶了了。 谁想到最后真的不舍他离开,但是他真的是狠啊! 元离又重新打量这个醉醺醺的昳丽少年,明明都种了蛊在他们两个身上,他还是一头毫不留恋扎到棺椁中。 “你到底是真的爱我还是假的呢?毕竟你这样的人,会真正爱谁呢?刚刚出了这样的事情,就到我这里,怎么说都好像是想让我不得好死啊…”元离用手一根一根掰开少年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指。 占有欲谁没有,就因为有,才觉得某些人真是碍眼。 “元郎…我知道你是元子烈…”少年似乎是醉了的梦呓,反倒是让元离身子僵硬。 他…他知道? “可我满心里都是你,你怎么就不能看到我装作无意之下的炙热。我不怕你怎么对我,反正说起来,我是你,你也是我…”少年突然伸出手抚上元离的面颊。 动作轻柔,就像是在心间瘙痒:“你我不是有婚约的吗?我父王说过,我若是女子,我们就结亲。可现在我连陈怀都娶了,为什么我们两个脑子就不行!” 元离的身子更是僵直,一动都不敢动。 “元郎…”少年迎面带着檀香酒气欺身而上,似乎意识还是不清醒,就这么狠狠印上去! 元离睁大眼睛,只看着少年的星星双目,唇上感觉到少年的描绘。 而少年的手一只勾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摸到自己腰封处,三两下解了自己的腰带,待到他轻轻扯开自己的领口时,元离猛的推开少年! 正不知所措中,就听到门被猛的踹开! 夜中,只看得那人身上是明亮的颜色,双眸清冷,仔细去看,是陈怀! 元离提起一口气,没有说话,就见陈怀走到近前扶住那人。 也不多留,就是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就背着少年转身离去。 只留元离在夜中笑声由刚开始的轻声至狂肆,疯了,疯了! 刚刚被那人那样对待的时候,他竟然在想,他愿意将一切都双手奉上。 这还不是疯吗? 先不说元离是怎样想自己的,就说陈怀脸色铁青,背着元子烈才行了一条街,就被元子烈挣脱。 那漂亮的眼睛中根本就没有醉意,只是扶着墙不住干呕。 呕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呕出来,就用袖口死劲擦拭嘴唇。 陈怀在一旁冷哼:“这是干嘛?受不了你还去吻了他,是你疯了,还是想我疯!为什么偏偏要这么做!我不去,你是不是想和他做到底!” 第43章 当庭对质 就这么街巷寂静许久, 陈怀还是软下了态度:“我知道是我这次太冲动,将事情逼到了如今的地界儿。可怎么着,你信我一信。我真的会因此发疯的。” 元子烈自然清楚, 只是略略沉思,压下胃中不适, 开口声色蒙这几分醉意:“今晚沉夜可以去杀最后一个人了。” 三年内这个前朝刺客杀了不下六人,偏得来无影去无踪, 整整三年都没能将这人擒获。 陈怀目中怀疑更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少年只是摇头, 身上的气息让人看不透。 自然,这两人离开, 元离也是想不通只是去见了姜暖。 姜暖的面容五分像他,可到底不是,这五分还是乍一看才能看出来的。 姜暖抬头看到元离唇上的嫣红就是一愣:“怎么见我哥娶了妻,你也忍不得自己的火气了吗? ” “嗯。”元离颔首,指腹轻轻触碰在自己的唇上“这就是你哥留下的。” “你...” 姜暖怒不可遏, 元离看的这幅恼羞成怒的模样就觉得心情好了几分。 “姜王室自己守不住江山。凭什么要让我来成为牺牲品!姜暖,你哥是个人物, 要想找到姜太子别的错处还真是难。可你说是不是天意, 我正一筹莫展,你便来了。” “你做梦!你休想利用我让我哥受到伤害!” 元离含笑, 只微微摇头:“真傻,你又能怎么伤害到他呢。能真正伤害到他的只有他自己啊。” “你什么意思?” “本来只是想我与你哥都是彼此,怎么着也就无妨了,只是刚才你哥发了疯失了控, 我才想起...”元离手指点着桌面,发出细微的轻响:“我与你哥本来就是折磨的命运,一起去死不才是最好的结局吗?” 陈王十一年五月,公子烈迎瑶姬公主入府,遇歹人夜劫公主换公子怀于喜房内。 当夜,是有闻人澹于空宅内轻薄瑶姬公主。翌日,陈王大怒,缚瑶姬公主入边关卫境,冲官姬。 同天夜,前姜国刺客,潜入闻人府,诛杀闻人澹。 留二字,不忠! 五月底,王京渐起流言,言太子别喋血归来,另有太子别小两岁之亲弟引长兄信物起兵燕州。 燕州安泰就此打破,新起将领元离持元府独子身份直指王京公子烈身份不明。 七月中,元离领姜暖入王京,天子脚下势与公子烈对质。 冬至垂下眉眼将腰封为少年系上:“当庭对质,元离想是要与主同归于尽。” “谁都不想当姜别。” “只是想不到姜暖他...夫人老爷还真是舍得放出来。”只一点就是冬至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宝贝的儿子,怎么就心甘情愿的放手到这是是非非当中了呢? “我等的就是他把所有底牌都亮出来。”少年含笑,那日虚情假意为得就是激一激元离,让他知道如果自己满心的欢喜他,他是会疯的。 这么一疯,多年的筹谋就都做不得数了。甘心吗?当然不甘心,所以说,他们只有对立才是结果。 只是元子烈没想到的是,元离竟然手忙脚乱,一击到底,自导自演了他起兵,又去捉住姜暖的玩笑。 也对,这么以来他的证词都是可取的,加之又元子云作证,自己是太子姜别的身份只能是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被揭开。 这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元离还真是狠,狠到发现自己真的对他有情就要抹杀掉弱点。 冬至此刻恰好为元子烈穿好外衫,烈红的颜色极为张扬。 到如今,元子烈想,自己还是缺了什么。许是自小就受正统的教导,总是做不出什么过格的事情。这很好,却也不好。 好的是不会歇斯底里,就算失败也是体面从容。不好的事少了几分魄力,做不到无所不用其极。 “主有把握吗?” 元子烈看着铜镜中自己相貌:“姜别,是死定了。” 倘若姜暖真是傻得说出他们是同时出生的,或许还有些麻烦,可他说的是小自己两岁。既然如此,都不是问题,元离聪明,拿着姜暖作为利器,只可惜,这利器只是伤了他自己。 加之,自己不是还有一个法宝吗。 长舒一口气:“好天气,是该好好闹一闹了。” 殿中百官分坐两侧,陈王在上首眉眼阴郁,只是从始至终都在看着那绯红衣袍的少年郎。 这一边是绯红,另一边是玄墨,中间那人被绳子束缚只偷眼看着那抹绯红。 姜暖看元子烈的眼神小心翼翼,更加不敢抬头,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做都是讲究。 元离含笑:“太子别这是第一次见自己的亲弟吧。” 百官屏住呼吸,陈怀也在一旁仔细等待着。 “嗯,到真是第一次见。看着模样同容迟像了五分,真是难得。”少年将身子附下,看起来实在打量姜暖的模样,可姜暖看得清楚,元子烈眼中是安抚。 这份安抚让他慌乱的心情安定下来。 “看来太子别是承认了。” “你在说什么话?”少年抬起眉眼。眼中戾气未消,白皙的皮肤带着某种的养尊处优,又是,这样满不在乎的模样。 “承认这是你的弟弟啊。” “弟弟?”少年冷笑“这要是本公子的弟弟,本公子倒是很乐意,总要比家中那油盐不进的长姐顺心多了。” “郡主不同你亲近,是不是就是因为你并非元氏血脉。” “家父自小就只带在下在身边,儿女有分别,自然醋一些,怎么就成了本公子血脉不明了?” “所以需要亲口问一问才对,王上,不妨请郡主吧。”元离躬身,陈王颔首。 元子云被带来的时候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愧对元子烈,一方面又是自己的亲弟弟。 “王上。” 陈王冷下声音:“子云,你来说说,容迟是不是元家血脉。” 元子云犹豫再三,看到元子烈与元离二人都是气定神闲的姿态就更拿不定主意,最后咬了咬牙,从嗓子中低声说到:“臣女一向与容迟不和,若说证据是拿不出的,但是从血脉来看,臣女不相信他是臣女的亲弟。” 元子烈面色不改,只是眉头一挑,当初冬至立秋再三劝说他都没能下定决心除掉元子云,明知道是祸患。还是留下来了。 想必这就是代价吧,血脉始终比情意重要的。 “阿姊,你可能是会错意了。我不是你亲弟,你又怎么能证明自己就是元家血脉?你我所出不是同一生母,相貌不同。你母亲那般美貌,恕容迟直言,你的脸可是半点都不美呢!”元子烈眼底凉意不减,他又指了指自己与姜暖:“你看,我们这才叫做貌美。” “姜别,你怎能反过来说我不是元家血脉!我父亲为你鞠躬尽瘁,自当年大火中救你逃出生天,而今你却倒打一耙!” “你得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证据,只是,弟弟倒是有证人。”元子烈对陈王颔首:“王上,容迟恳请王上传上一妇人,此人乃元子云母亲的陪嫁丫鬟,多年来一直陪伴身侧。” 陈王觉得有趣,这原本是在说元子烈身份不明,一瞬间竟然成了元子云不是元家血脉。 “好,带人上来。” 元离手掌握紧,太子别,真是!将你逼急了,你竟也是个不顾体面的。 那妇人看着年有四十左右,一身粗布衫,见到陈王慌忙下跪叩首:“老妇人拜见王上!” “容迟说你家郡主并非元家血脉,你可有反驳?”陈王居高临下,无形中带着威压。 妇人咬了咬牙,看了一眼元子烈,就只见得这明艳少年双眸如同寒冰,笼罩在身上彻骨寒。 “回王上,我家小姐少年时自有情郎,与那人暗结珠胎上了轿子。蒙侯爷不弃,多年来将小小姐视为己出不曾多言半句。” 陈王抬眼:“哦,居然有这种事。你可知在寡人面前扯谎的下场?” “王上明鉴,此事兹事体大,老妇人不过一介女流如何有胆子欺瞒王上!” “你胡说!”元子云猛的起身,冲着妇人的面颊就是狠狠一耳光“我是父亲的血脉,我是元家的人,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污蔑我!姜别!你怎么能这样!是你,一定是你!” 女子疯也似扑打过来,中途却被人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元子云咬牙切齿,陈怀… “你要保他?陈怀,你还不知道你为了他死的有多早吧!”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陈怀只是一用力将人搡在地上,他只做他想做的事情,脑子中没有所谓的前尘,趋利避害,耿耿于怀的只是他们而已。 元离凝眉,这事儿他自然知道,只是姜别又如何知道的呢? “只是一个妇人,你大可以以其亲人性命相邀做出伪证,姜别,莫要把所有人都看得如此好哄。” “你说的有理。”少年颔首,伸手轻轻拎着陈怀袖口将人拉到身后。 本是下意识的举动,他本人没在意却是让元离蹙眉。 这样本能的维护,下意识的恐怕自己会殃及陈怀,姜别,你说爱我是在骗我对吧? 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在元离心底滋长,既庆幸自己没有付出真心耽于情爱,也妒火中烧无处发泄,同时还带着深深的无力与不受控制的茫然。 第44章 惊变 有理, 元子烈为什么说有理呢? 只见那少年颔首:“只不过是一个人证,就像你说的,完全可以做伪证。所以, 你又怎么证明,这姜暖是我的弟弟, 就算是我的弟弟,可姜别已死多年, 你旧事重提, 怎知我是姜别。” “强词夺理,原来太子别也有这样的一面。”元离凝了一眼元子云, 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此信,是三年前在下偶然得到的。王上是姜王的连襟,大概是清楚姜王的字迹的。故此,将此信,交于王上, 请王上辨别。”元离目中带着算计,眼尾扫到元子烈时带着一种狠绝。 元子烈冷笑, 果然, 从见面开始就是充满算计的。所以说,好歹自己并没有全然相信吗? 此刻的他们, 一个庆幸没有耽于情爱,一个得意自己没有全然相信自己的舒服的感觉。他们对于彼此都是动机不纯,走到现在交锋至此彼此都想着让对方下地狱倒也算是自然。 将信交到陈王手中,陈王自然认得, 的确是姜王的字迹。 他不由得一挑眉,真是愚蠢,瞧不上容迟你们也敢做的出来抛弃这种事,姜暖?你这儿子倒是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能来给容迟找不痛快! 而元离则觉察到陈王的挑眉,隐约间只觉得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他开始惴惴不安,同时也在飞速运转着自己的头脑思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有一点元子烈的猜测是对的,元离背后的靠山的确是陈王。 仔细想想若不是如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元离与元子烈怎么会走的如此平顺。 陈王眼神阴翳,看向元子烈:"容迟,此信你作何解释?" “好吧,我承认我是姜别。”元子烈的表情不变,风轻云淡的姿态这一承认反是让元离一愣。 他又想做什么? 元离当然不会想到元子烈是真的承认束手就擒,他一定还在猫着什么坏! 果然,那人笑容中带着坏意。 “王上可还记得,这三年有着一位前朝刺客。”元子烈伸手扶起还在跪着的妇人,示意一旁带着她来的侍卫将元子云与妇人带下去。 侍卫互相看了一眼,又向上首位的陈王看过去就见得陈王颔首是同意了也就不多说他话直接将两人带下去。 “这刺客一共杀了七人,前六人我想在场的没有不知道的,这最后一人则是前些日子的闻人澹。我与闻人澹是师兄弟,我是不是姜别,闻人澹应该很清楚。闻人一家与姜王室是难得的君臣一体,抢我发妻,枉顾同门情意,我若真是姜别,真是该杀了这样的人啊。” 诛心之言。 元离忐忑了一分,太子别的手段真是不一般。话说的这样死,就是在辩解自己不是姜别。就算再也没有用了,闻人澹还是做出了最后的用处。 是成是败,就在今日。 “我是姜别,闻人澹是我杀的。” ...... 陈王笑道:"不错,姜别杀了自己最重要的臂膀,诛杀了所有贪财容易策反的旧臣,真是好理由。" 元离也不恼,又避开了。 "容迟与元郎三年前相识,怎么三年前的信就这么到了元郎手中?既然我是姜别,这封信就应该在容迟府邸发现了吧。" 条理清楚,避重就轻。 陈王又将目光移向元离,元离凝眉:“我是元家血脉,自然可以滴血入骨认亲。”他还不能逼着元子烈承认自己是姜别,那他却可以澄清自己的身份。 当年元子烈扶棺归燕州,是把荣侯的尸骨送回来的,他就不信,元子烈的血能够融进自己父亲的骨中! 谁知元子烈弯起眉眼:"总是在找没有办法的途径,元郎,家父并未存下尸骨。" “你说什么!” "我说,并没有尸骨让你证明你是元家血脉,也没有尸骨证明我不是元家血脉。" "怎么会这样" 不仅是元离,百官也是疑惑加上反复猜测。 "路途遥远,尸身腐臭,家父一直希望在天地中自由自在。故此,容迟烧了那副臭皮囊。燕州陵寝中的,不过是一套华贵的衣服罢了。"少年垂下眉眼,看起来带着几分忧伤,而元离则是眦目哑然。 "你...你竟然!你...姜别,你疯了!你这是挫骨扬灰吗?姜别,你真疯了!" 挫骨扬灰,所有人都觉得他在挫骨扬灰,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在认为他的心肠冷硬。无论他是姜别,还是元子烈都不重要,因为所有证据都没了。 “虽然不知道这孩子是何人,不过能与我生的三分相似也算是缘分。元郎如此自导自演,真是苦了你了。叫姜暖也挺好,愿意做我弟弟吗?”事情算是尘埃落定,没有证据反驳元子烈,只能说明元离是诬陷。 见着元子烈这样兴致勃勃的样子,元离打算必须下手,不能放下这次机会:"你如此欢喜,就算我没有其他证据,这姜暖起码是亲弟弟吧,否则做什么如此维护?" “我是姜别,我的弟弟也是姜王室血脉,可这孩子只是一个村夫而已啊,姜王室的血脉真么不拘小节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元子烈突然觉得姜王夫妇对姜暖好也还不错。 让他不受伤害,免于这无端的云诡,不染污臜。 要是真的是一个村夫该有多好。 "他手掌内有这厚茧,又与练武之人生茧处不符。说是骑射之术,你们瞧瞧我的手。"说着少年将双手展开,众人都看过去双手白皙,皮肤细腻。 “我养尊处优久了,可骑射之术也是众所周知的,生茧之处,我自然清楚。那是什么活计才能让他的双手如此呢?”少年狡黠一笑“各位大人,去看看你们府上的运送食材的活计,庄子上长期农作的下人吧。第二,这孩子的肤色是常年在日下所造的偏黝黑。每个人底子不一样,可各位大人,你们都是在王京中的,无论士族子弟还是达官显贵更或者是没落氏族,哪一个有如此颜色?” 说着少年忽地向着一旁看着这场交锋许久的萧清染:"萧先生,你出身寒门,早些年间亦是在村子里住过的,敢问萧先生,容迟所说可有不对?" 萧清染蹙眉,却也淡淡颔首:“公子所言无错。” 元子烈自然知道,这些人中,只有萧清染才有资格这么说。其他人... 这个世袭,氏族体系,百官皆是起仕于家族世袭,养尊处优,纸上谈兵,有几个能知道民生。能够知道底层百姓的样子。 如此一想,有时候元子烈觉得萧清染算得上是君子。他所坚信的是清君侧,护朝纲,展寒门。 可以推测为什么在所谓的前世自己是萧清染的眼中钉肉中刺,是因为,戾气桀骜的诸侯公子,名不正言不顺,又是自小在王京中未加经历风霜的人。这样的人,既无仁厚,也无阅历,当不起重任。 隔着一段距离,少年颔首。 萧清染觉得这一刻很诡异,他竟然觉得元子烈在认可他,可这是为什么呢? 元子烈又将头转过来:“姜别的弟弟,会是村夫,真是个有趣的故事。” 这个世上对于地位与荣耀看得很重要,尤其是王孙氏族,他们是不会接受自己没落的。 “还是我心急啊。”元离感叹一声,不过确实看不出多少情绪。 一场精心谋划多年的局,三言两语就被解了开,元离突然觉得很累。 他可以想的到自己的结果,从刚刚在陈王眼中看到他对元子烈的骄傲他就知道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他与闻人澹,都是败在了一时冲动,细枝末节。 "为什么?"元离的声音极轻,除了离得近的元子烈,其他人都没听见。 元子烈的目光沉了沉,从登上殿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一次是他与元离光明正大的第一场战争,也是最后一场。 即便自己没有这样出色的借口,以及反驳一切的虚无证据,他相信,陈王也会帮助自己金蝉脱壳的。 这是一种无力的挣扎,他不清楚陈王为什么会这样对待他,但他们在这么多年都在陈王的手掌中。 元子烈想,他必须要与陈王好好谈一谈了,必须知道是怎样的结果,怎样的真相。 元离眸底的疯癫之色渐起灼热,他只看尽元子烈眼中,启唇道:“姜别,我代你着了道,便就是注定为你去死的。但我死了,你还是得不到我手中的一切。 得不到,就是祸患。” 他笑得癫狂,竟是忽地扯住少年衣袖“只要你娶我,我可以都给你。你别忘了,你便就是欠我们元家的。 我不在意旁人怎么说,你这未来的王就算是一个连契断袖也得是和我有瓜葛!这史书上,这无论今后你同谁在一起,我!都是名正言顺的正妻!” 他又稍稍敛下神色“姜别,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好?你是我,我又是你。我们才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可为什么,结果变成了这个样子?” 元离双眼猩红,元子烈甚至开始有些生出恐惧,他怕元离会做什么。 果不其然,他撇了一眼陈怀:“姜别,有人代替了我的位置,真让人不开心。” 说着,迅速将手伸向怀中,露出一抹银光,在元子烈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冲到陈怀面前。 陈怀看得清楚,那双带着怨恨,怒火,还有妒意的眼。 陈怀开始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只能隔着元离的肩头看到开始慌乱的少年。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容迟这么失态,无论是桀骜的,云淡风轻的。 容迟… 第45章 藏污纳垢 元子烈快速动身, 将元离推开,扶住陈怀。 可陈怀的身子重重压在自己身上,无力的, 也带着重量的。 一点点顺着瘫软,陈怀视线开始模糊, 也看到元离被推开后被一群侍卫钳制住。他渐渐想起这么多年自己的人生,只光影的一刹那, 他觉得不够。真的不够, 他还是想要这个人。 “容迟...” “阿匪,你坚持住好吗?” 看着他的慌乱, 白皙的手捂住陈怀不住流血的伤口,元离冷眼看着这样的场景。刺的双眼生疼,元离仰头,抑制住眼中的氤氲:"姜别,你输了。" 没有儿女情长的人, 到死也没有对他生出感情的人。失意到极致的人,自己走向死亡对他都没有恨意的人, 居然真的有感情。 可此刻有谁还会在意他呢? 萧清染轻咬下唇, 他们就竟在做什么? 重生,本来带来的是无限的机会, 是重新得来的人生。他们呢闻人澹依旧野心勃勃,元离仍是偏执,元子云在一切面前还是做了维护元离。 好像还是以前的脚本,并没有半分的改变。 萧清染在混乱中沉思, 他似乎是了悟了什么。 只看到元子烈将陈怀的胳膊架在脖子上,一用力将人抱起来。 惊乱之中陈王将目光投在元离身上,元离冷笑。 陈王又看了看姜暖,而姜暖的目光只盯着光亮处元子烈离开的身影。 “他怎么样了?”元子烈将人放到宫内的床榻上,扭过头问着大医官。 大医官检查了一番,而后略有所思,又将银针刺入陈怀的指尖,所渗出的一滴血是黑红色的。 就算是不善药理的元子烈都知道,是毒。 元离那匕首上淬了毒,而此刻,元子烈才真正明白,他本就是想和自己同归于尽的。 只是迁怒,嫉妒了陈怀而已。 “这是什么毒?”元子烈嗓音寡淡,看模样是瞧不出忧心,可音色明显的暗沉已然泄露了几分不平静。 大医官不言不语,开始嗅闻研究。 元子烈等待着,只能见得大医官清理好陈怀的伤口,而后沉重的看向元子烈。 再然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时间匆忙而过,入夜时房内便只有大医官与留下来的元子烈。 很奇怪,没有其余的下人,陈王也没开看过一眼。 “烈公子,怀公子中的毒,无色无味,效果确实来的凶猛。怕是私制的,三个时辰之内如果没有解药,怕是…”大医官并没有说下去,但他话中的意思每个人都明白。 元子烈深吸一口气,快步跑出房间。 冬至连忙快跑几步跟上:“主,你要做什么?” “元离在哪儿?” “被压入牢中了。”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16 “主!”冬至愈加跟不上元子烈的脚步“主,你不能去,事态危急,救陈怀势必会让陈王对您起疑!” “你认为他不知道我是姜别吗?” 冬至止住脚步,陈王,知道主是姜别… 那岂不是… 牢房中阴暗潮湿,空气中漂浮着一种难闻的怪味。 元子烈不看其他人,只匆忙走到元离的牢房前。 元离身上遍布伤口,元子烈可以推测出是陈王命人逼问他其余旧部在哪里。 因为元离说的没错,即便他被元子烈抓住,输了这场博弈,可他始终得不到的剩下的势力。得不到,就是祸患。 在黑暗中隐藏,不知道什么时候拥有了新鲜的活力,满城风雨,招摇过市,就又是新的一场博弈。 “你来了。” 元离虽是狼狈,却是和元子烈第一天见到的一样,还是那么平静,带着温雅的春风。 元子烈拿出钥匙,开了锁。 元离就被锁链禁锢在那里,身上的伤口不住流血。 “我本来不明白,可看到你来了我就懂了。” “你懂了什么?”少年走近元离,也不着急询问解药。 “陈王想替你借我的手,杀掉陈怀。也是啊,陈怀本来就不能活这么长时间的。”明明上一世不是这样的。 “元子烈,你还不懂吗?”少年垂眼看着元离,忽地染上一种悲悯。 元离挑眉:“怎么,肯承认自己是姜别了吗?那,太子别认为我该懂什么?” 元离到了此刻,只觉得一切都是梦,他现在无所顾忌,唯独只是可惜不知道怎么事情与前世错了那么多。 “这不是你们所谓的前世。”少年的寡淡嗓音清晰传入元离的耳朵,他开始沉默,又冷笑。 “太子别也是吗?” “就因为我不是,所以说你们都错了。” “嗯?”元离开始感兴趣,他挪动身体带着锁链发出轻响,也轻啧一声,似乎是牵扯了伤口。 “明明都是新的人生了,还是要执着着以前的事情。你们那段前尘不是我。” 元子烈深吸了一口气:“你们每一个都在纠结执着不放以前的事情,重来一生本来是上天多大的恩赐,为什么还是要重蹈覆辙呢?” 元离依旧不言语,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问道:“你觉得,是恩赐吗?” 少年颔首:“自然是的。前尘中多有不甘。可倒底是过去的事情。新生的意义,往往是勇往直前。你我都清楚,世间万物变化无常。可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我不是你们前尘中的那个人。” “你们见到的我,根本与你们无关。天下之大,自然有着无数可以藏污纳垢的地方。而你们,还是来到了这样污臜的地界儿。你父亲虽然换了我,但你活下来不也是他的安排吗? 很多事情我不想说的很明白。因为说的清楚了,就显得人性很冷漠。元子烈,你也是聪明人。但你们这些人,既然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经历了一世为什么就不懂,高位活着,不是好事!” 元子烈亲近陈怀,包括现在他清楚自己的忧心,不会逃避感情的人自然明白。容迟也是喜欢陈怀的。 一步一步的教导,是因为他想让陈怀活着,想让他在这人性的制高点的地方可以游刃有余。 唯一一个不参杂任何目的的人,他比谁都想去保护他。 “元子烈,知道姜暖为什么会成为村夫吗?” 元离摇头,他的目光开始迷茫,他想知道少年想说什么。 “荣侯忠君事主自然不假,作为太子别,我很感激。在父母抛弃我的情况下,能得到如此对待。可你活下来,元子云这种不是自己血脉的人,荣侯都会死前托我照拂,怎么会放弃你! 所有人都认为我对你是充满愧疚的,对,是有愧疚,但更多的是,我在报答你父亲。父母之爱子女,自然为其谋划好后路。 元子烈,在王京中翻云覆雨,在高位处殚精竭虑真的是天下之幸事吗?” 不,当然不是。 这个问题了元离可以自己回答出。 只看着姜王室那种傀儡命运,抛弃幼子隐居乡野就能看出来。 “他们带着姜暖平平淡淡,这是保护他,是对他平安的所有希望。平庸之道,即是欢乐之道。同样你也是啊,元离即是远离。荣侯希望的就是你能远离这些,同时得了我的感激,能让元子云好过。 你在埋怨被放弃,可真相就是,我,姜别!才是从始至终真正被放弃的那一个!你们,都是带着所有希望与欢喜远离这些污秽的人!” “倘若让你做元子烈,你确定你能活下来吗?你确定,你会保护好元子云吗?你确定你还可以无忧无虑有着在阳光下自由自在的机会吗?” “元子烈,你还有不甘吗?” 寂静中只有呼吸声,许久,元离听到脚步声,看来那人是要走了。 走了也好,也好,不是说他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吗,不是说他不是自己一直不甘心的那个人吗? 可落锁的声音方停下,那寡淡的嗓音就似乎在四周回响。清爽,又带着摧毁的温柔。 “天下之大,藏污纳垢处自然有,元离,藏起来吧。就只做好元离吧。” 元离失声笑出声,蒋书容远走,也是听过这番话的吧。 无知者无畏,所以,他们才是陷入了死胡同。 所以说,上天恩赐的是谁呢? 夜色深沉,元子烈理了理衣衫。 既然是陈王想要杀掉陈怀,也说过不能让陈怀污了自己清誉的话。 真相呼之欲出。 “王上,烈公子来了。”大监躬身,陈王颔首。 该来的,总会来。 “请公子进来。” 大监身影一顿,公子?请进来? “是。” 总管大监领着元子烈进入房间,他偷眼看了一眼两人的神色。 一向喜怒无常的陈王似乎每每面对元子烈时都是带着笑意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而那少年,也向来肆意妄为似乎是无所顾忌,有着人撑腰。 这两个人。 总管大监自然明白,有些事,不是自己能够理解的。躬身退出,顺便关严了门。 只在退出房间时,似乎是感觉,一股子的阴冷气息。 今日虽是元离得了诬陷的名头,可这总管大监明白怕是这公子烈,当真是太子别。 宫里的人,位高权重的人。处处,都是陷阱。看不透,说不得,不怒,不喜… 第46章 诛心三问 两人对望着, 这多年,元子烈头一次认认真真去打量陈王。 陈王的年岁其实与姜王差不多,他的鬓角开始出现斑白。可能是这几年寻丹问药的缘故显得有些苍老。 年纪轻轻时就把控着姜王室的命脉, 谋朝篡位,成功了也算是得了一个枭雄的名头。 元子烈清楚, 倘若自己没有活下去,陈王也算是一种荣耀。即使自己的子孙未曾有所建树, 可对于他而言已然是巅峰。 而同样的, 陈王的目光也停驻在少年面上。 唇红齿白,风姿绰约, 眉眼之中带着戾气与难掩的霸道。 这样的人,即便是寒门出身也不会有人否认他的出色。 年轻的脸庞带着瑰丽的生机,陈王的眼神中满是骄傲。 这种骄傲像是看着尽心培养的徒弟,就像是在满意自己所出的骨血。 元子烈展袖,烈红衣衫带着浓浓而来的炙热, 虽不言语却胜似千万字句。 陈王等到少年将背脊挺直,而后收回手臂。此刻这双苍老的眸子微微眯起, 像是昏昏欲睡胸腔中笑声共振, 让整个人显得癫狂。 "容迟,如今你前路的石子算是都平了。" 少年朗朗, 微微扬起下巴抬头周身沉稳:"容迟有三问,还请王上解惑。" 陈王颔首,随即元子烈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少了几分尊重多了几分不训。 “容迟第一问,阿匪所中之毒, 王上可愿为其化解。” “他之存活只会让你在史册工笔中带着谩骂,男子之有男妻,违常理反论纲。纵功德无量始终带着污点,就此殒命不过是笑谈为何要救他。”陈王的声音铿锵有力,再看表情没有半分不舍,同情。 元子烈分毫不动,言辞逐渐坚定,嗓音寡淡:"容迟心悦阿匪,愿担这千古骂名。" “容迟,此事不能儿戏。你若是有此喜好,暗中寡人可以为你寻来大把的好儿郎,陈怀,绝不能活!” “陈怀之于容迟,与发妻无差。十里红妆,是王上所赠。三书六聘,是容迟的诚意。便是容迟百年之后,所立宗祠亦是不离陈怀,王上觉得真的要陈怀死,让容迟就此生怨,意志消沉才不负王上的心意吗?” 二人谁也不肯退让,陈王气血上涌瞧着那双坚定异常泛着戾气的眸子许久冷笑握紧拳头:"好,真好。你既愿意,下次要护住他。你若不藏好他,狼子野心的人可不少。" “王上你错了,阿匪从来不是简单的,能成为王上手中的王牌棋子,王上认为他为什么愿意赴死。”陈怀相当于是元子烈亲手教出来的,虽然自己没有燕氏骨血中的偏执但所思所想想要猜测也不难。 以命相搏,陈怀在逼自己承认对他也是有情的。疯子啊,不是倒是赌对了。 收敛起眼中的一分心疼,也不管陈王是否想明白他再一次开口:"谢王上成全,容迟第二问元离与容迟这么多年李代桃僵,王上究竟是怎样暗中运作的。" “元离的父亲爱子之深,你应该明白。元子云身份不明他都愿意保她,更何况是自己亲儿。若不保自己亲儿难不成他就是天生喜欢养别人孩子不成?王宫走水,宫内大乱。姜王室势必会趁乱逃跑,发兵去追自然很大的可能找到,但要是太子姜别在大火之中,就没什么必要了。毕竟所有人拥护的是太子而不是姜王。” 许是口干,陈王自顾自斟了一杯茶。 少年自己想了想,所有的利害关系他都清楚。当年的事情,身为当事人元子烈赞同陈王的话。 “但寡人需要姜别啊,只是匆忙到大火中看到竟是元离。好戏啊,可戏有反转才有波折才有看头。一群的宦官,领着面黄肌瘦身形与姜别元离都相似的小少年。寡人将计就计看着他们将人换了,之后把人截了。” “留下元离,又是为什么?” 陈王忽地变得高深莫测:"安逸会让人变得驽钝,姜别需要一个垫脚石,不是吗?" 少年再次颔首,懂了。 压力总会让人成长的,陈王总是喜欢用养蛊的手段,用这种方法让自己的蛊王更加出色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既然这两个问题都解决了,接下来的就是最重要,也是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少年右手覆在左手的手腕,中指指腹反复摩挲着骨节:"容迟第三问,问王上为何如此青睐容迟。" 元子烈反复推敲过,可是仍然想不通,这个答案或许只有陈王能回答了。 陈王放下茶盏,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少年。 距离越来越近,陈王甚至伸出手想去摸少年的头只是元子烈见到心底生出反感后退一步避开陈王的手。陈王手一顿,却也没有破坏好心情,错手在元子烈肩头拍了两下:"因为你是我的骨血。" 荒唐! 元子烈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如果是真的那姜暖呢? 那姜暖就也是陈王的孩子,姜王夫妇怎么可能带着别人的孩子隐居。 见元子烈不信,陈王徐徐开口:"容迟,姜王后有一妹妹生的与其十分相像。恰有一夜我醉酒在皇宫中,姜王后未曾回到自己的寝殿。容迟,姜王让自己的女人爬上寡人的床,以为瞒天过海留下了自己的血脉。" 陈王的面部表情开始变得扭曲,低声大笑,愈演愈烈。 对了,这就是自己能活下来的原因。姜王夫妇从来缄口不言的手段。 怪不得不提,这样的手段,这样的耻辱怎么说的出口! 还在元子烈研究姜王夫妇的心情之时,陈王松开放在元子烈肩头的手掌。 那手掌宽厚,几乎能擒住元子烈这个肩膀。 “我本来只是想看着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根本不会在意这个孩子是不是我的,杀掉就好了。可老天可能是偏爱寡人,王后的妹妹此时有孕了。” 元子烈的大脑开始变得空白,自己小姨也就是姜王后的胞妹当年不是在自己出生前就因病过世了吗?从未听过有孕这件事,一步一步的真相来临。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元子烈开始略有些恐惧,一种仿佛巨大的悲怆开始逼近他。 陈王眼中含着慈爱:"寡人在外宣称其病逝,暗中等着她将孩子生下,姐妹长得那般相似,就是孩子想必也是没什么差别吧。" 果然... 元子烈皓齿轻咬下唇,难道她生的也是龙凤胎吗?他与姜暖都是陈王的骨肉吗?怎么会这么巧!怎么可能! “姜王后分娩那日,我就让人催产了我的孩子,是一子。宫中自有眼线,说是姜王后产下龙凤双胎。寡人便吩咐下去,将我的儿子与姜王的儿子调换,下令处理掉这姜王室的一儿一女。”陈王说到此处有些得意,而后看着元子烈瞧见他面色苍白,只当他可能是受不得真相。 元子烈此刻头脑混乱,所有的线索,由头都连在一起。 换了儿子,杀了一儿一女... “你亲眼看见那一儿一女死了吗?” “我只命人带回那男婴的尸身,至于女婴见不都见无妨,女子又能掀起什么风浪。”陈王自信手下人不会违背自己命令。 元子烈稳定情绪,手指死劲捏着手腕:"做这件事情的那个人呢?" “他带回男婴,就被我斩了头。” 所以说,陈王根本不知道那个女婴到底是死是活。 “我也算是让他们进了父母之情,亲手将那女婴葬起来。” 这里元子烈清楚了,姜王夫妇为了留存血脉刻意让女婴扮作男娃在这风雨飘摇的权海中厮杀。而男婴,假借身死入葬之名逃出生天! 自己就是那以身挡箭的女婴,姜暖就是那假死逃生陈王偷梁换柱的男婴! 荒唐,却又讽刺! 陈王继续感叹:“只是没想到我的儿子这么优秀,天下谁人不知太子别?你真的太适合在这个位置了,陈城资质太差享乐心太重不堪重用。我的儿子能够统一这几国,他就是天下的主人,我是天下主人的爹。” 陈王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狂热的贪念让他知道自己只有靠着元子烈才能够让陈国千千万万代传承下去。他憧憬着,梦想着。所以去磨炼自己的刀剑,去修饰自己的工艺品,他要让元子烈完成自己的梦想,让所有人知道自己的丰功伟绩! 他狂笑着,狰狞着... 而在一旁的少年喉咙哽咽,他的耳边听不到陈王的狂笑,他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一下,一下... 还有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 声音大的可以震得耳朵听不到其他声音,一下,一声... 他的心开始疼痛,视线模糊中看到陈王大笑离开。 殿内静了下来,而他耳中声音更是震耳。 多荒唐,多讽刺! 这是神在嘲笑众生吗? 姜王夫妇想要保护的血脉根本不是自己的血脉骨血,陈王的希望培养的也不是自己的儿子! 女人,因为是女人他成了投鼠忌器被抛弃在如履薄冰的权势中,因为是女人竟得到了怜爱让杀手未能带走这条命。 父王母后,你们会后悔吗? 机关算尽,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啊! 第47章 夜之将尽 夜之将尽, 天光破晓。 陈怀悠悠转醒,一旁少年的精致面颊贴在床边,他瞧清少年眼底的乌青。 像是昏昏沉沉睡了一觉, 可陈怀明白,自己是赢了。 这个人…他用命, 试探来了。 感受到有东西覆在面颊,元子烈本就睡得浅迅速将眼睛睁开:“你醒了。” 这声音带着嘶哑, 陈怀伸出手臂将人拥过来。 元子烈知道他腹部还有伤口, 也就顺势轻轻枕在他肩膀上,也不说话, 只是静静呼吸着。 觉察到元子烈的沉闷,陈怀揽住少年的后脑:“怎么了?” “说不上来自己是不是做了个黄粱梦,阿匪,我们拼吧。” 拼,这个字的意义陈怀不可能不懂。他抚摸着元子烈的头发, 一下一下的顺着:“都听你的。” “陈王把我当成了他的孩子,实际上姜暖才是。” “你…你说什么?”陈怀手一顿, 有些不知所措。 在元子烈的讲述中, 他刻意隐去了自己的性别。陈怀渐渐清楚了一切,也就能够说明为什么陈王会是那个态度。 “那你打算怎么办?姜暖那里…” “是我的弟弟, 我自然会保护他。既然事已至此,他做不到我做的,我也没有他那样的心性,倒不如将错就错。我会给他选择的机会, 至于他想做出什么选择我不会去干涉。” “容迟,我一直觉得你的话中有漏洞,为什么你的父母偏心至此,我想有些原因你没有告诉我。我不逼你,我相信你会有对我说出来的那一天的。”陈怀将下巴放在元子烈发顶,他知道元子烈打算将错就错那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不是简简单单的谋一国而已了。 所以说,是时候该收网了。 余毒还在,陈怀有些虚弱又躺下修养,此时元子烈方才得出空闲来见一见姜暖。 姜暖的相貌都说是五分像他,可唯独元子烈自己觉得只是像了三分。这三分也只是皮相的相似,他们都是阴差阳错。 在不同境遇下成长的孩子,自然所思所想,行为举止都是不同。 姜暖双眸熠熠生辉,紧张无措的搓着衣角:"哥..." 一字出口,千金之重。吾辈所行,犹如背道而驰。 按捺住内心所有的情绪,元子烈清楚这件事与姜暖本身并无关系,他没有什么错。 “姜暖,你此次前来定是对我心有往之。兄长所做所为亦是你不曾接触之事,愿你勿进这纷争。兄长心忧之,却不可强求,此后定夺,由你自己选择。” 姜暖颔首,他站立在元子烈身前发现自己比兄长高了一头便自主微微躬身让两人视线持平。 “哥,你生的真好看。” 元子烈怎么都没想到姜暖会来这么一句,不过也化解了气氛,看着姜暖紧张的样子,元子烈尝试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 “不过是好吃好喝,免受风沙保养的好。”他笑意达到眼底,说的话实际上并不与现实相符。 姜暖伸出双臂将元子烈箍在怀中:"哥,你一直都没和我在一块儿。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哥哥,有长兄。从今天开始阿暖跟在哥身边,一定会好好听哥的话的。" 倒底有着孩子气,元子烈反手安抚:"先不要承诺得这么早,你还年轻需要历练。有些事情没有经历过轻易先许下诺言总归是草率。阿暖,跟在我身边你就需要成长。兄长的身边尽是些豺狼虎豹,兄长不是避风港,会保住你的性命,可做不到让你心也不变。" “有哥在,阿暖不怕!” 元子烈眉眼深沉,眸子里略略迸现出晦暗不明。无声长叹一声:但愿吧! 陈王十一年九月,卫境军姬误闯卫营竟携信物直达天听。其言卫王后乃为自己生母,求其庇佑。卫王大怒,斥卫王后且修书陈国言讨陈国不知羞耻。 借由此事,加之卫女李源惜遇刺有消息乃为陈国手脚。 十月初,陈卫对战。 同战起,太子城病重。另有公子怀心悦公子烈,陈王待公子烈如同儿婿,收为义子统军马号文臣。 “陈卫一战,必要大捷!尔等爱卿可有举荐领兵之人”陈王的身体有些虚弱,倒底多年累积病症,又在寻丹问药自然无法支撑下去。但短时间内的一两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百官先是一阵沉寂,而后萧清染率先倾身开口:"臣私以为此次发兵当由王室子弟,领兵之才者方能担任。" “臣附议,如此只好请怀公子出征了!”太子太傅附和着却是没想到萧清染摇头。 “怀公子虽是公子之中最是合适的人选,可怀公子多年来荒废学业,常年在养尊处优在王京之中领兵之才能想必太傅是清楚的。”萧清染含着笑意,一字一句都在附和着也在推拒着。 游走在前世多年的官场,他自然游刃有余。 听到此处,陈王不由得深看了一眼萧清染而后问道:"萧爱卿心中看来是有了人选了,不妨说出来。" “回王上,公子烈乃为怀公子夫君,又是王上所认义子身份之中自然足够资格。加之北境燕州,公子烈治理多年从暴动再到安泰,当有治理之才。况公子烈乃为荣侯独子,其父沙场之中仍是枭雄,虎父无犬子。臣想,公子烈多年来耳濡目染当是精通兵法。红颜劫公子烈,箭无虚发,一手极佳的骑射之术一定能展我陈国风采!请王上派遣公子烈出征伐卫!” 冠冕堂皇的话,好听又理由充分。容不得人反驳,可同时又知道不怀好意。 太子太傅沉着脸看了看两个当事人,公子怀的面上没有半分不甘心,元子烈的面上也没有半点雀跃得意。 陈怀微微用眼尾扫向元子烈,他知道,元子烈的目的就是做这个。 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阴差阳错又能得到陈王的助力焉有退缩的道理。 瑶姬是□□,李源惜是东风,这场仗,战争的理由就如此开始。 埋在卫国的暗桩,也是他布了多年的,加上从小陈怀就看到元子烈杀得人。他可以十分肯定,卫国内里已经被元子烈蛀空! 这就是元子烈这个人的可怕之处,他不会因为突发的情况而停下自己计划。看似无力的挣扎,弱小一个点,都是他的利刃。不单单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陈怀了解元子烈,不,应该说他了解容迟。 就算他本人出了事情他的计划也是可以进行下去的,一切都只看他愿不愿意。 陈王开始思索,即便在场的许多人都知道陈王心中等的就是萧清染的这句话。但是又能怎么样呢,面子上还是要做的。 元子烈深吸一口气,朗声:"国难当头,既然陈国需要容迟,容迟自然愿意领兵出征。容迟自信,此战大捷,光耀陈国不负君恩!" 少年儿郎的样子俊俏,没有其他汉子那样的魁梧,甚是与同龄人比较就像是陈怀都要比他强壮一些。单薄的少年,却是陈国的骄傲,如同当年姜王室受众人仰望的太子别一样。 有人惧怕他夺权,有人渴望着他身死,有人忧心他受伤。 也许,目光所汇众目睽睽的人避免不了这些。 陈怀行礼,稳下心神:"儿臣附议,容迟当如是。" 十月初,定下公子烈领兵伐卫。 点了灯,陈怀长叹一声:“知道你胸有成竹,可刀剑无眼怕也是凶险。” “选了此路当是必然,避不开的。”看着灯火摇曳,元子烈答得自然并没有多想。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是一个道理。 正入神中,好看的眸子眯起,他盯着自己被握住的手。 有些疑惑,那人就带着自己的手去伸向对方的腰间。 元子烈挑眉,眼底的光彩瑰丽,有些不知名的情绪在渐渐升起。 他们两个人的手都是白皙修长的,略有不同的只有陈怀的手更宽厚一些。引着这只手勾开自己的腰封,陈怀凑近少年耳边:"夫君,还有三日你便要领兵了,奴家独守空房岂不寂寞?成亲月余,我们圆房可好?" 揽住伸过来的脖颈,手上半推半就当真解了陈怀的腰封:"阿匪可要容迟的礼" "什么礼?"热气氤氲在耳廓,亲密的距离灼热了空气。分不清是谁身上是檀香,谁身上是皂香。 少年坏笑,眸子中不怀好意。真的是... 陈怀清楚这个样子的少年,魔头啊,引人沦陷地狱的魔头啊... “你叫声哥来听听。” 元子烈并不反感排斥真的做什么,本来他们就不是那种逃避的人,知道心意肌肤之亲不过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此前隐瞒身份不过是多事之秋,不好将事情弄得太乱。 而今郎有情妾有意,作为礼物也算是他们之间的闺房之乐。 陈怀揽住少年细腰,喉咙滚动:"迟哥..." "噗哈哈..."元子烈笑出声,抓过陈怀的衣襟:"怀妃,今夜侍寝吧。" 唇角止不住上扬,便垂下头:“谢君上恩...” 最后一字含糊不清,被湮没在炙热的呼吸与唇齿角逐之中。 唇齿交缠的游戏点燃所有的火热,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呼吸都乱了节奏,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开始宽衣解带的争夺。 陈怀呆愣的那一刻,少年眼底的不怀好意更甚:"爱妃,这份礼你可欢喜?" 那目光震惊,元子烈甚是能感受到他的颤抖,只环着他的脖颈不言不语。 “你真是...” 感受到冰凉落在面颊上,元子烈的目光变得温和,去揉了揉陈怀的头。 陈怀不甘心的埋头在他的肩头,热流落下。 “啧!”忽地元子烈倒吸一口气“你属狗的!” 原是陈怀死死咬住少年肩头,留下牙印,感觉到血腥才松口。手指描绘这伤口:"不咬你,你就不长记性!连我你也骗!魔头,你总是不怀好意...” 他难以想象,这么多年容迟都是怎么隐瞒过来的,也清楚了他话中的所有漏洞。 女子啊!就是因这个才会被首先放弃的吧,这么多年多么苦,多么痛,他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既心疼又生气,既然知道自己是女子,还以自身为诱饵。倘若当初他没有跟去舟骊,没有踹开元离的门,那他们还有可能吗? 越是爱就越是气愤,这么多年他不爱惜自己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还瞒着自己:"容迟,你真是最坏的人!" 恶狠狠说完这句便惩罚性的突然闯入,少年吃痛轻哼一声。 陈怀还是心疼了,缓下了动作,待双方都适应下来才继续行进。 一波一波的折腾,初次合作的身体却是异常默契。少年往日清冷寡淡的嗓音也含着疯狂炙热,就在这夜中他们开始迷失,开始探索... 情到浓时还能听到那一声一声的低唤:"迟哥,迟哥...迟姐姐..."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少年睡得沉, 陈怀贪恋的看着这张精致的脸。难以置信,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欢喜雀跃,又惴惴不安。 可能是目光过于炙热, 元子烈轻笑一声。 陈怀这人看着温润如玉又不耽于□□,可瞧瞧现在, 哪里有餍足的模样。 两人的声音在旋律中不住起伏,沉沦在这场游戏中, 再一次默契的配合... 忽地元子烈抵住陈怀的胸膛, 分开两人的相贴的唇,气息紊乱的抓起被子扔向门口! 在这同时檀木门被猛的推开, 被子就正正好盖住来人的头。 陈怀迅速起身披上一件外袍,撂下窗纱遮挡住元子烈好让元子烈可以穿上衣衫。 来人气恼的拿下头上的被子,一双眼睛怒视着陈怀! 是姜暖啊... 屋子里是旖旎的气息,方才他又在门外听到了那种声音。姜暖胸膛起伏,握紧拳头伸手就向陈怀砸去。 陈怀躲闪不及, 加上他又没想过躲开,一拳正好落在左脸。 赤红的双眼愤怒的瞪视, 又瞥见床帏间的背对着的修长身影。 “混蛋!”姜暖气不过又挥拳上去, 可第一次陈怀没躲是因为想让姜暖发发火,可第一拳打了他没有必要承受第二拳。 握住挥来的拳头, 陈怀声音冷了几分:"你也该闹够了。" “闹?我不在闹!”他怎么是在闹,他只是以为他们是假的,兄长想要的只是陈怀的身份所带来的便利。可为什么,他们真的是这种关系? “你怎么敢!我哥...凭什么!”姜暖喉咙有些哽咽, 反手揪起陈怀外衫的衣襟。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17 “住手。”嗓音寡淡沙哑带着淡漠,这声音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姜暖看着从床帏间走下来的人,长发披在后背披上的外衣遮住上下两处,一双修长的腿赤脚落在地上。姜暖看得清,露出的锁骨处有着欢爱的痕迹。胸膛平坦,虽然这个人显得娇小却并没有女子的特征。 时间匆忙,元子烈也只是将束胸裹上,披上外衫。 "姜暖,松手!" “哥!”姜暖的吼声有些疯狂,他一甩手将陈怀推出去。 “听话,这事儿是兄长自己的事情。” “我的兄长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他谋算无双,志在四方,便是刀架在脖颈上都不会半分胆怯。兄长,你不能被他所蛊惑!” 年轻人的想法很简单,他的兄长是高高在上的山,是他所仰望的神明。断然不可被世俗所累,不能被陈怀连累了青史留名。 故此他看向陈怀的目光就似是催命的号令,冷得彻骨,怒得决然。 不能,绝对不能! 这是他的兄长,他的先生,他的信仰! 陈怀…陈怀他怎么配得上! “姜暖。”元子烈声音提高了几分,只平静的看着姜暖。 姜暖受不得,只颤抖肩膀,竟是目中含泪:“兄长…” 就像是乞求怜爱的小兽,受伤却又固执… 但他不松口,元子烈也没有办法,只盯着这张与他有着五分相像的脸,看尽那眸中的执拗:“跪下。” 姜暖无法违抗兄长的命令,只是膝盖碰触到地面的时候一直忍着的泪水便不住落下。 他在委屈,也在不甘,同时带着绝望。 他的兄长是上天锻造的最好的作品,可如今正在被破坏,他能想到他年之后这史官工笔是如何的污言秽语。 “你便在此处跪上两个时辰,好好冷静冷静,想清楚!” 耳边听得脚步声渐远,姜暖愤愤抬起头怒视着陈怀。 但只见那人不悲不喜,不怒不笑。 “姜暖,你兄长对我是认真的,不要去触霉头了。” 就是这样风轻云淡的语气,但他有什么资格? “陈怀,你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些话!” “以你兄长枕边人的身份不够吗?” “兄长只是被你所蛊惑,被你迷了心窍而已!” 陈怀不怒,反倒看着姜暖的神情更为放松:“你以为你兄长是那样耽于声色的人吗?你兄长敢做,并且光明正大就应该已经想过后果了。” “不会的…不会的…兄长不是…” “你兄长是神,我便是神的仆从,你兄长入魔,我便是魔的使人。姜暖,你兄长是我用命搏来的。我容不得其他人来指手画脚,妄图拆散。” 陈怀凑近姜暖,姜暖只闻到那种清新的皂香带着自家兄长身上的檀香,就像是似乎也在兄长身上檀香中闻到过一丝这皂香。 “你生了容迟喜欢的脸,又和曾经的我有几分相似,一样的赤诚,一样的不顾一切,甚至莽撞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你不是他把你当做亲弟,我恐怕留不得你。” 是了,元子烈本应该厌恶姜暖的。但因为这些,接受了这个弟弟,也正让姜暖走进了不一样的人生。 姜暖和当初的他真的很像,陈怀想,不知险恶,不知万民。虽有聪明,可难成大事。 真的是,如果不是容迟把他当做弟弟,那么这个人与容迟根本非亲姐弟还真是麻烦。 看着姜暖,便是他都不禁想出言教导,就像是许多次容迟的指点。 “我生于迷惘,只与你兄长在一处的念头从始至终未曾变过。我是你兄长共赴极乐的伴侣,是他血脉羁绊外的挂牵。并非蛊惑,而是两厢情愿,互许余生。 为了得到你的兄长,我卑劣的用了这条命做赌注,姜暖,没资格评论我们的是你!” 陈怀也有着赤诚的心,可他所有的坏心眼都用在了元子烈身上。人都是自私的,他的私心就是容迟。 自然,陈怀也不想再与姜暖在一处,也离开房间去准备沐浴更衣为少年好好准备一下伐卫。 伐卫说起来也不难,毕竟筹谋了那么多年。 陈王将边境地图摊开:"此次伐卫,势必会惊动旁边的燕国。燕国太子汝安想必不会轻易坐以待毙,谁都看的出来刺客与瑶姬都是借口。也不知这太子汝安会采取何种手段来阻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若是想阻止我,起码也要抽的出身找了空闲出来啊。”少年扬眉,眼中戾气桀骜不减,右手揉着左手手腕带着难以言说的不怀好意。 这种不怀好意,陈怀见得多了,不觉间耳根烧红。 没人注意到他,他也很快调整好情绪。 萧清染守在一旁,元子烈与陈王的相处太过随意,这种样子说不出的古怪。可大抵萧清染是明白了,元子烈与陈王达成了某种共识。 “那,公子烈之意是?” 少年的手指修长点了点燕国,又点了点卫国,再点了点陈国。 陈国为中,东北上为燕国,连着燕国南下所接壤则为卫国。 齐国在西,包裹着小越国。而北上幅员辽阔则为草原,草原统一归为舟骊。 元子烈唇角勾起,手指滑到舟骊与燕国接壤之处:“草原部族剽悍,燕国怕也是认为他们难缠。” 挑起舟骊与燕国的战火,太子汝安哪里有心思来管陈卫之事。 “舟骊部族又如何能听从陈国的话?” “舟骊常年与燕州通商往来,燕州女子也多有入草原。放着繁华不要,转投燕国怕是吃力不讨好。若是持着看戏的态度,他年陈国起势,他们又哪里有更大的好处。如此一来,机会只有一次,把握不住便就是错失良机。”少年滔滔不绝,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如此胸有成竹,英姿勃勃,瑰丽夺目。 姜暖在一旁也听着,虽然早上的事情不愉快,他仍然接受不了兄长与陈怀,可这个时候的兄长意气风发,运筹帷幄又是他向往仰慕的存在。 陈王思量着,突兀问了一句:“你许了什么给舟骊?” 元子烈收回手指,环起手臂:"免除关税,允许自治封王。" 语出惊人的话让人心头一惊,允许自治封王不就是相当于没有收服吗? “这样一来,与没有收服有什么差别?” “草原辽阔,但文化差异太大。剽悍之地,人心狂野,总归是收服不成的。山高帝王远,总有看不到之处。如此承诺未尝不是缓兵之计,先收拢军队兵力,做好冲锋军。长达多年,总是有机会的。四周都已收服,他们,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这样做固然冒险,但时间冗长,来日方长。自有收服草原的方法,只是先允许法外自立,也是件辛苦事。 最起码数十年间是不会出问题的,自治封王是多大的诱惑,赫萨尔顿真的有本事守住自己这桃花源主的位置吗? 都盯着这个位置,内部混乱指望着他们来稳固位置,那么谁还有心思起兵反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命运多舛,小破江有名的清水,我就不开了。 完结想看开,再说吧 第49章 同归来 陈怀明白元子烈的想法, 而萧清染则是惊讶于元子烈竟然已经搭上了舟骊这条线。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么一想,若是元子烈有所不轨,谁也拦不住。 陈王颔首:"你既然有所预料, 那就全凭你的心意吧。" 论胆量,陈王觉得自己有时候是抵不过元子烈的, 而且在用人方面自己的疑心病太重,这样实在耽误事。他们又看了看地图。 萧清染伸出手又在燕州点了点:"若是太子汝安攻下燕州, 岂不是一切都成空了?" “呵, 萧先生,你怎么不想想, 燕州是谁的?”少年眼角轻嘲,又带着眸中骄傲。 萧清染止了话音,燕州自然是元子烈的。 元子烈就是燕州的王,一切兵马调度,通商往来, 自然听从的都是元子烈。 只是... “太子汝安性情不定,倘若真是不假思索想要攻下燕州呢”这不是不可能, 萧清染还记得燕汝安能做出挖坟取骨的事情, 还有什么事他不敢做的呢? 可谁料元子烈摇头,似乎是感叹的惆怅一句:‘既然是疯的, 你又怎知他的想法,只要燕州一日在我名下,一日有着容迟的痕迹他就不会做的。 其实还有一点元子烈没提,那就是陈怀, 燕汝安将陈怀当做自己的继承人,他本薄命,舟骊的时候元子烈就能看出,燕汝安的身体已经不好了,只是当时年轻,不好把握。这些年过去了,燕汝安都做了什么决策,他是看在眼里的。 若不是真的要撑不住,想必是不会那么筹谋的,况且,燕汝安长他十岁,他们之间用时间来消耗,燕汝安本身就吃亏。 只是...这燕王竟然老来得子。说不上燕汝安会不会放弃陈怀将手中权利顺给这个弟弟。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元子烈始终忌惮着燕汝安。所以,他与燕汝安的战斗将是留在最后。 卫国已是囊中之物,舟骊也早已拉拢。 齐中有越,自然可以运用越来祸齐。齐越得手,燕国当真就是四面楚歌,再无退路。 最后留下来的,他的选择可以是完好无损的缴械投降,也可以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到那时究竟怎么选,就是燕汝安自己的事了。 收起地图,元子烈也就结束这次的商讨。 他辞去准备,也偷偷看了看姜暖。 只见姜暖怯生生跟在自己身后,就有些心软。 可他与陈怀的事情,不能退半分。 先不想这件事,元子烈开口:"这次出征,你跟我走。" “真的吗?哥是要带我一起吗?”姜暖有些兴奋,而元子烈颔首的同时也在思索。 姜王夫妇是怎么舍得将姜暖送过来的,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这里。他们将他养的太好了,元子烈怕但凡有一点污秽都会让这张白纸变得苦痛。同时,这样的对待也会是无法挽回的。 所以,元子烈带着他去战场,虽是刀光剑影,可相对王京那里还能保持一分初衷。至于战场会不会吓跑他,谁也不知道,就像元子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与姜暖的人生都是这么大的偏差。 出征那日,少年一身戎装。红色缎带在风中不住吹动。 元子烈背脊挺直,只含着笑意略略侧头看了看陈怀。 陈怀自然不舍,也没有再说什么,就看着少年转身。 端起酒碗猛饮入口,一碗尽酒碗重重碎落在地面,溅起瓷片让人惊醒。 “容迟别无他才,而今两国战事吃紧,这脚下山河皆是我等安身立命之所。我等父母,妻女,儿孙都生长安息在这片土地,兄弟们,将士在外为得就是他们!扬旗出征,或伤或死,更或者根本没有人记得你们的名字。但是我们在守护我们的家国,他年之后我们的父母,妻女,儿孙都可以在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挺直你们的背脊!抖擞你们的精神!无论还是累月经年,我们必然带着凯旋之音,浴血的荣耀归来!” 少年的音色坚定,一如那双星辰浩瀚的双眸,自胸腔中喊出的话,带着某种力量让人热血沸腾! 他深吸一口气,从腰间抽出长剑。剑锋冰冷,映着少年精致的面容。他左手划过剑身留下一道血痕,举起长剑,朗声扯开嗓子:"我与你们同在!保家卫国,荣耀而归!" “保家卫国!荣耀而归!” "保家卫国,荣耀而归!"一声一声的回应自每个将士口中发出,一时间震耳欲聋。 他们的脸上带着兴奋与坚定,无论是丑是俊,即将为了这片土地浴血奋战付出所有的他们都是英雄! 他们心中没有迷茫,没有恐惧。铠甲厚重也阻挡不住他们的脚步,声浪久久不消。 陈王看着,本是一颗利益熏心竟是红了眼眶。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建功立业,想着闯出一片天地。结果所有都变成了污臜的手段,保家卫国,荣耀而归... 在高处太久太久了,竟忘了自己也是寒门武将出身,曾经立誓不再像姜王一样平庸下去让百姓都得到富足的生活的。 在这一刻,他看到了往昔的自己。 阳光在少年身上,少年如同骄阳。 扬旗翻身上马说不出意气风发,这样的少年始终是陈怀与萧清染不能接触的。 恍惚间,陈怀想起那年那日少年月白衣衫翻飞噙着不怀好意的坏笑抢了自己果子。恍惚间,又想起那年那日少年红衣落拓箭无虚发,夺魁首微醺戏舞姬。恍惚间,那年那日突兀闯进院落那少年一身玄色黑衣毫不犹豫刺向自己的小腿。 飞鸟啊,在囚笼中玩弄心机真是闷得慌,他飞了... 远阔的山河,随着眉眼的桀骜,心头的月亮啊,他始终属于这千山万壑远水江河... 直到身影远了,陈怀才仰头眨了眨眼。 深吸一口气瞧见陈王眼角的湿润,还有萧清染震惊动容的表情。 无他言,转身之间他早已想好自己的路。 那人在外征战,那他的战场就是王京。肃清污臜,筹谋后路。谁也预测不到结局是什么,不过就像他与容迟同样在这场多人重生的游戏中悟到的道理,不知者无畏,抬头挺胸勇往直前不耽于过去,不惧怕未来如此就好。 萧清染一口气一直闷在胸腔中,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他作为数十年的文臣,纵有心也在权势中熏染久了,这一时间开窍竟觉得头昏眼花。 当年,这人也是这样在燕州厮杀的吧。 当时燕州告急,自己唯恐他混乱朝纲,那双手... 闷着的那口气似乎是又梗在喉咙中,让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双手是自己废掉的...是他啊! 太子别自幼聪慧,却养尊处优,飞雪那天该是他第一次见到百姓辛苦。经年久,明月落山坳,公子烈提剑满手血腥却从未伤过一个百姓。 燕州苦寒,跋山涉水求学齐国,公子烈与太子别根本就是两个人啊!辅朝纲,清君侧,那他都是怎么辅朝纲,清君侧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现在,还是想念最开始出场的容迟。 满含骄傲肆意,眼中有戾气却是让人亲近的瑰丽魅力。经年久,愿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 第50章 第五十章 十月底, 大军入卫。 星夜寂静,营帐肃穆。 姜暖在篝火旁守夜,抬头见得满天的辰星, 兄长从不许他随军上战场。每每战事,也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们运筹帷幄, 高谈阔论。姜暖不理解,为何元子烈要这么安排。 火星燃起, 火光映照着面颊。 寂静之中, 忽听得细碎的脚步声。 他看的清楚,一道黑影向着元子烈的营帐鬼鬼祟祟的行去。但见其余人皆似未有察觉, 甚至守在元子烈营帐外的冬至都似乎是刻意离开不知干什么去了。 姜暖好奇,跟了上去。 人影纤细,个子不高,可以看出应该是一名女子。 哪个女子深夜来找哥呢?莫不是哥其实心中自有心仪的女子,特意行军带来? 姜暖想着, 更跟的紧了。 果然,那人闪身撩开帐帘进入营帐。 营帐内, 少年手持兵书, 外披衣衫,青丝如瀑。抬眸带着肆意, 端的是风流样子。 来人轻笑:"公子烈当真风流,也真是好谋算,让人舍得为你牺牲!" 就是这幅模样让人觉得自己的所有疯狂都是无用功,都是哗众取宠。 少年放下手中书卷, 眸中平静,开口嗓音亦是寡淡:"乱世中,谁不都是多加筹谋,今日下场,也只是公主心急求来的祸事。" “求来的?元子烈你说的好听,究竟是谁求来的!是你的陈怀吧,一切他想要的都得到了,我呢?明明真正舍弃名声,舍弃前程的是我,结果我要的一样都没有,反而成了笑话。”来人扯下斗篷,赫然是瑶姬。 只是,她的模样枯败,脸上尽是伤痕。 双眼赤红狰狞,控诉着。 元子烈不做反应,他们本就是各奔前程,陈怀为了他扯上瑶姬虽然是冒险,但究其根本也是瑶姬的预判失误。 女子去谋,本来就是前路多舛,也怨不得旁人,毕竟没有人用刀子架在她脖颈上逼着她做出选择。 “瑶姬,成王败寇的道理在女子身上也是适用的。”瑶姬的心机自然不简单,就是因为掌控欲才会放弃自己。作为女子,元子烈觉得瑶姬是有着本事的,也光明正大的用女子身份去争取。 但能怎么样呢?她一开始就是自己和陈王的棋。结局不是葬送在自己的手里,就是陈王用这种足够折辱的手段让人生不如死。 “成王败寇?对啊,你分明是姜别,是多年前的败寇而今高高在上,同我说你是成王!姜别,你怎么就这么命硬呢!”人一旦疯癫,是顾不得其他。 多日的折磨,瑶姬已然不是那个冷静的带着出水芙蓉的女子。 深夜来寻元子烈,是发泄所有的委屈,所有不甘。 “女子怎么就不能同你们这些人争夺了,为什么女子就控制不住时局。姜别,我有错吗!” 瑶姬的精神是彻底崩溃了,谁也不知道他这段日子经历了什么。只是谋错了一次,为什么就翻不得身,被打入尘埃中!曾几何时,并不是这样的。 她不恨元子烈,毕竟他们根本就没有多大交集。她恨得是这命运,女子的命运,为什么聪明的女子就要落得这样的下场。百姓的平淡日子都没有,高位处的人都像是没有心一样,他们那里能将事情妥善处理。只会折磨人。 可是她撕破不得命运,只能在控诉中转移情感。 得知元子烈带兵前来的消息,他就想,想着一个疯狂的计划。 这条路太难了,既然上天如此青睐陈怀,她就要带走陈怀所珍视的。 姜别,他不是把姜别当成自己的命吗?那他就要了这命! 元子烈看起来平静,其实一直在注意着瑶姬的动作。 瞧得清那柄锋利的匕首。 速度不算快,可瑶姬是用了所有的力气的。元子烈并不打算躲,他这些日子也在想,想着一切。 这一匕首不会要了命,反而能让人清醒。 或许,早在三年前,那夜断肠之中就成了姜别不是姜别,元子烈不是元子烈吧。 谁料到匕首还有几寸之时忽地停住,元子烈抬起头,直直看到那双赤红含泪,满是不甘的眼。 这双眼,竟是让元子烈的心抽疼。他开始看到自己,带着钗环的自己,是不是也得是这个结局? 瑶姬的心脏直穿透一柄长剑,姜暖慌乱抽出长剑,剑刃带着鲜血喷溅在地面。 女子旋身,枯败落地,临终双目不瞑目。分明那双眸子再无生气,可元子烈就是觉得自己的身影还在里面。 “哥...哥...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姜暖手中长剑清脆落地,跌坐在地面抱着头后退着。 “哥,我杀人了,哥...” “哥...” 人都说姜暖与他五分相像,可他知道只有三分皮相相似。 元子烈看了看瑶姬的尸身,又看了看逃避着姜暖。 尸山血海,姜别走过。刺杀暗算,元子烈闯过。 可姜暖不是,他始终是在姜王夫妇庇护下,从未见得灰暗的鸟。 元子烈伸手抱住姜暖,他身上的檀香安稳了姜暖些许。他死死抓着兄长的衣服,埋头在兄长的怀中:"哥,我杀人了...” 少年的手安抚的抚摸着弟弟的头,这是他对他的报复,也是他对他的善良。 姜暖,姜别原谅你。原谅此前多年来所有的偏心,原谅所有的阴差阳错。 他想过用什么方法去报复姜暖,没错,睚眦必报的元子烈怎么可能真正放下往事将姜暖当做弟弟。可是姜暖的一起都在告诉他,这就是那段偏心带来的报应。 平凡的人啊,与自己这种见惯了尸骨的人相比,果真无辜。 “姜暖,回去吧。姜别与你无关,元子烈与你无关,容迟更与你无关。” 元子烈的嗓音寡淡,他一直都在这场刺杀中持着旁观者的态度,从瑶姬进来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就算一开始他们的路都是一样的充满云诡,可如今二十载过去,彼此根本就是不同的教养方式,接触的也天差地别。 谁想到,姜暖死死扒着元子烈的衣袖:"不,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元子烈轻轻蹙眉,对于姜暖的依赖和那份敬重总是让他吃不消。 “那我们出去走走吧。”将姜暖扶起,身为长兄自然的为胞弟拭去眼角的泪痕,姜暖还是有些颤抖。 却还是乖乖的任由元子烈拉着,撩开账帘,冬至守在营帐外。 见到元子烈走出来,微微倾身:"主。” “我们出去走走,你去将里面收拾一下。” “诺。”冬至答着,却悄悄看了看两人的身影。 而后,折身进了营帐。营帐内那女子尸身躺在那里,只听得冬至感叹一句:"死了也好,活着总归是颗不由自己的棋子。" 边疆空旷,十一月初天气渐渐转凉。 “给。”伸手将一坛竹叶青放到姜暖手中,元子烈就坐下,自顾自拔了自己手中那坛的塞子。 清脆的拔塞声响起,浓郁清香的酒香就荡在呼吸间。 姜暖没动,他看着兄长的侧脸。 他常听得“红颜劫公子烈”,又听得因其容貌昳丽,即是仕子学生都会扣行拜礼。姜暖不信,世间哪有如此男子。 只是当在围猎场上第一次见到元子烈,他信了。 自小自己就被养在外面,大了一些父母回到身边,因为没有太年幼的陪伴而难以真正亲近。 姜暖不知为什么父母只教自己识字,却不教导习文。更是阻挠自己入世举考。在小村子里,一年一年的过着。 “害怕吗?”元子烈轻声开口,猛灌一口。 姜暖点头。 “可我已经习惯了。”少年音色因为饮了酒水而显得清列“在我手上殒命的不少。” “那...哥还记得自己第一个杀得人是谁吗?”思量沉默片刻,姜暖直视元子烈的眼眸,可刚刚对上又躲避开。 夜风在耳边轻声呢喃,夜色在视野中喧嚣。 元子烈解开发带,头发在后背肩上铺散。 再次猛灌一口:“也是一个女人,我亲手了结的。”眼前开始迷蒙,他不是醉了。 “理由是,这样他才能回家,才不是一颗棋子。” 姜暖不懂,又看着元子烈突然将身体放松,向后仰去。仰去的同时,发丝在空中扬起,合着似有似无的檀香味寂静了夜中。 "为了活命,为了不辜负肩上的责任,我的血债越来越多。第一个人在我手中死去之时,每每入夜便不得安眠。一闭上眼都是血色和自己冷漠的面孔。可我恐惧,不能表现出来,也不能说出来。亲眼目睹我杀人的人,是陈怀。" 原本姜暖还再认真听,可一听到元子烈提到陈怀他的眼中便无声息的朦胧着些许猜不透的东西。 “莽莽撞撞的出现,惊恐的看着我。我所有的不堪都在他的眼中,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其实现在想想,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就是注定了吧。姜暖,那是一段什么样的岁月呢? 孤单的存活,克制自己所有的仇恨与不甘。他们都认为你强大,认为你拥有着足够理智的头脑,以及足够冷硬的心肠。可实际上,这不过是伪装。” 元子烈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而后另一只手环着放在地面的酒坛:"修身养性,结果修成魔道。这是他们对我的评价。眼中是藏不住的戾气,开始真正做到独当一面。 当年的太子别,端正敦厚,半点没留下来。实际上,人们能记得一个人能多久呢?他们记得太子姜别,渴望着姜别,不过就是在祈求一个救世主,带他们逃离不够幸福的生活。" “陈王使用了卑劣的手段从平庸的王手中夺权,可一代江山一代王,一代朝臣新气象。成王败寇,江山易主都只是历史岁月的必然。他的缺点只是照顾不好江山而已,打下来,没办法滋养他们。所以,姜别不能死。” 许多年来,岁月总会教会人成长,尤其是这个位子上的人早慧,而慧极必伤。 姜别,只是一个代名词,现在姜别的存在不再是他这个人,而是作为一种概念,一个希望,带着祥瑞复兴的打破迷乱的利剑。 “我身边倒底是个什么样的,这几个月下来,我想你也懂。在小地方碌碌无为,未尝不是一种幸运。而这种幸运,是父母为你筹谋来的。”即便,筹谋得不对。 可元子烈并不打算说出来,可能是长时间的责任感的驱使,竟让他产生一种没必要让所有的真相都水落石出的遮羞感。 事情做都做了,时间过去的也回不来了。想要后悔吗?何必呢,又能补偿什么呢。 这一点,他想,姜王做出选择时应该就已经清楚。所以现在告诉姜王他的选择时错的吗?便是错了,姜别也是被亲手放弃的。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哥总是想要我离开。”突兀间,姜暖来了这么一句,让元子烈拿开遮挡双眼的手,他看到的是冷静下来的姜暖。 还有姜暖不曾躲避的目光。 “我少年时孤孤单单,只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后来父母回到身边,可我早已经过了讨着欢喜咿呀学语的年纪。他们待我足够好,也教会我做人根本,可就是不让我入世。习文断字,我只是粗浅识字罢了。我也是少年人,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自然想要有一番作为。 哥,你可知道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面对黄土蓝天。耳边尽是家长里短,哪家丢了瓜果,哪家娶了新妇,哪家抱的曾孙。 我与哥生的像了五分,定也是好看的。但在那里,你听到的最好的夸赞只是俊俏。女子们围绕在你的身边,三姑六婆在你耳侧推荐自家女。哥,你能听到的只是模样水灵,屁股大好生养。他们面露馋笑对着你说想和你睡上一觉。 哥!这样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像死水一样无波澜又恶心的日子。太可怕了。” 姜暖几乎是嘶吼着说出最后一句,眼眶再次猩红,靠近元子烈。 将高大的身躯卷起,轻轻躺下靠在元子烈身边。 “哥...爹和娘亲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可我不是,我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想看看这外面的世界,我不想被桎梏在他们所谓的桃花源。”他伸出双手紧紧环着元子烈。 姜暖真的不知道蒋书容别有用心吗?当然不是,若不然为什么姜王夫妇让他对外将自己年岁减了两年,而蒋书容问起姜暖会说出原本的生辰。那是因为,从对上蒋书容的第一眼他就能看出来蒋书容的惊讶。 他应该是认识他的,不,换句话说,应该是认识和自己的这张脸极为相似的人。 蒋书容身上的感觉绝对不是普通的云游夫子,那是这长达二十载的一枚打破死水,掀起波澜的石子。 蒋书容身上带着书卷气,还有一种风尘感。 姜暖素来敏感,察觉的很清楚。 或许是蒋书容真的在那种场合待久了,就算没有被破身,可所带来的动作习惯总是难以改掉的。 至于姜暖如何知道的,是因为在村子里偷汉子的女人或多或少都有着这种感觉。 当蒋书容看来时,他就做好了盘算。 "勿怪,还请问小哥名姓" “小子姜暖,半羊女子是为姜,独日加爰即为暖。” 姜暖,终于盼来了走出这地方的时机。 “不知小哥生辰?” 姜暖并没犹豫,尽量自然的报出自己真正的生辰。谁料蒋书容激动兴奋的握住他的手。 “当真?” “自然,先生怎么了?” “无事,无事,只是有些欢喜。”蒋书容镇定神色,收回手“我在替一个人欢喜。”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18 蒋书容的眼光,姜暖不懂。可那欢喜,他倒是想知道:"先生因何替他欢喜?" “那人踽踽独行良久,我们生生错过了相守。如今到算是找到了他的根,或许...”姜暖在双眼中看到了疯狂“或许他能放下现在肩上的责任,也不一定。” 哦,姜暖心中漠然。是存了什么狗屁的龌龊心思吗? “你能带我去见见你的父母吗?” “家中父母都是普通农户,先生不嫌弃,还请到舍下吃杯茶。”我管你什么心思,能带我出去最好。 果然,领着蒋书容刚刚进了院中,就与迎面而来的蒋夫人撞上。 “姑母。” 这倒是姜暖没有想到的,他们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 只是他们可以避开自己在房内谈话,姜暖自然不会乖乖什么都不懂,蒋书容的到来就是来让他可以摆脱这里的。 看看这里的人,粗布麻衣祖鲁无礼。就是名字也是什么大壮,翠花,花红柳绿的。姜暖有时候都在想自己的名字是不是也是在艳阳天,万物庚寅。暖意莹莹时随意取的。 恐怕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暖字寄托着姜王所有的偏爱与对另一个骨肉的漠视。 一别一暖,两个世界的人。 他附耳在门边,仔细听他们的谈话。 姜暖想,或许自己当真是生于显贵也不一定,就算不是显贵莫不是什么被追杀的特殊人物。无论怎样都好,只要不是这样庸庸碌碌的乡野村夫,他便满足了。 谁料,他听到了什么? 姜王,大火,太子别... 偏爱,冷漠。 太子姜别,那个百姓到现在都会去想念的人?他没死,而且,现在成了公子烈! 真是荒唐,公子烈少年做质留在王京,为人戾气极重却生的一副好相貌。骑射无双又生性风流,素有红颜劫公子烈之称。 这两个人是一个人? 这个人是...他的兄长?这不是在做梦吗? 这样的信息让姜暖有些发愣,他首先注意的竟不是自己的身世,而是元子烈。 无人知,他曾听得说书先生讲述的公子烈。少年时他只觉得艳羡,他也想那样在虚无枯败中杀出一条自己的路。 公子烈号燕州,是真正的燕州之主,有几个少年能做到。在他的心中,元子烈就是自己的榜样,是前进的信仰。他也曾在农作休息时用树枝一遍一遍写着容迟二字。 容迟,容迟... 像是引路的明灯,在前方让他更加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片属于元子烈的世界,那片建功立业,饮血豪赌的天地。 这是兄长... 几乎那一刻,姜暖只想大喊嚎哭。 那是他的兄长! “我有兄长...” 姜王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他多年来的所有隐瞒都成了空。 他没有必要非要三年前那么绝情对待元子烈,毕竟得到偷偷照拂也不什么坏事,可他也曾偷偷见过姜暖写下容迟二字。在他向来不参与的女子中的家常闲话中听到公子烈而驻足。 姜王知道,就算是姜别让姜暖知道也没事,可偏偏他知道的是姜别是元子烈,是容迟。 回不得头了。 姜暖跟着蒋书容混入猎场,他几乎第一眼就看到元子烈。 是的,就是他。 是传言的那个样子,极尽痴迷,姜暖看着他笑容肆意。 斟酒同时向这一个锦兰华服的男子侧头,那是放松的。这人是谁? 不仅是自己,姜暖侧眼见到蒋书容眼中的遗憾。 他说:"我会走,这里你自己去吧。" “哥不需要表哥吗?表哥为什么要走?” “我答应过他。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哦,真好。看他的样子就是与哥颇有瓜葛,不再出现再好不过了。 拉弓,放矢,一气呵成。一身烈红戎装在心间烧起,这是兄长啊! 随后,陈王竟然赐婚给元子烈。姜暖是不情愿的,自己都曾和哥多相处,其他女人怎么能和哥在一起。她配不上哥! 虽是不情愿,可姜别却没错过有几人的目光的不同。 方才那锦兰衣衫的人最甚,似乎拿着杯子的手都在颤抖。 这倒是有趣了,还有一个见到自己后反复打量自己和哥的人,直觉告诉姜暖这个人肯定是想对哥做什么。 果不其然,很快他就来找了他,说自己叫元离是哥的部下。姜暖怎么可能相信,只是想可以将这个人送给哥当做见面礼。 那晚,元离嘴唇红肿的来见自己。 姜暖不禁讥讽,可谁想到元离反过来讥笑着:"这就是你哥做的。" 怎么可能,哥怎么可能去吻他,一定是他自己心思不正故意这样说的。哥不会放过他的! 殿上对质那日,元子烈的笑充满安慰。 果然,姜暖开始兴奋,哥真的是早有计划。 他看着元离节节败退,看着元子烈逼得元离退无可退。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元离会发疯一样的刺杀陈怀。 而哥呢? 哥那么慌乱,甚至一眼都没看他。 陈怀… 姜暖开始注意这个男人,元子烈抱起陈怀的那一刻,姜暖甚至在想,陈怀就这么去死就好了。 可没有,陈怀没有死。 甚至所有人都默认了哥与陈怀成婚是事实,姜暖告诉自己,这是哥的计划。哥只是想利用陈怀的公子身份,顺利名正言顺的夺下权利。 只是这样而已。 直到那一天,他听到哥的房间传出来的欢爱之声。 他怒不可遏,面目狰狞的推开门,被子罩住了头。 那一刻他就知道是真的,哥与陈怀真的是那种关系! 他们怎么可以,男人和男人怎么能! 陈怀怎么配得上哥! 在脑中迅速闪过这一路,姜暖又凑近了几分元子烈:“哥,你不要赶我走。你我兄弟,一起携手不好吗?阿暖只是需要成长,我能做到的。” 真是,越来越乱了。 元子烈心情复杂,他开始理解姜暖。 他们一个被迫承担荣耀存世,一个被迫平凡。 不知血雨腥风怎知平淡是真,同样不知死水无波又怎明披荆斩棘的英勇。 说到底,都是生出了贪念,贪念着根本没有的东西。说到底只是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反着施了所欲之事。 元子烈忽地话中有话:“姜暖,你可要想好了。这一下决定就没有回头路了。他年就是我放了你,你恐怕自己都回不去了。”毕竟沾染过墨迹的白纸怎么也不会再成为一张白纸了。 而姜暖直视扯着元子烈的衣袖:“弟弟只跟着兄长!” 夜色深沉,南哲拿着密信携腰牌进了燕国王宫。 烛火明灭不定,摇曳间那坐在案前的人以手抵额。 衣衫单薄,皮肤苍白。只在看来时双眼布满血丝,直让人心惊肉颤。 “太子,舟骊有消息。燕夫人得子。”南哲双手呈上信纸,目光不敢有半分偏移。 三月那时长公主孕子,可谁料舟骊狼主,前两个月病逝。 遗腹子未出,赫萨尔顿又大权在握。显然,草原当以赫萨尔顿马首是瞻。 前两天又得了消息,说是公子烈带兵出征,直与卫国较量,两国大战一触即发,而卫国王宫之中早几年他们就得知消息。 那位卫王独宠的女子,李源惜可是在卫国做了不少事情。 卫公子章与卫公子冉用尽手段,确实也没有讨到甜头。反倒这李源惜,后宫干政,手握重权。 其实他们也清楚,自然是身后有人撑腰,此前或许不知是谁。 但这陈卫开战,还能瞧不出来嘛? 啊!又是那位公子啊。 “这倒是好消息。”燕汝安嗓音寡淡,放下手,看了看南哲。 南哲只觉得这目光阴冷,头就更低了些。 燕汝安含笑:“你在怕孤吗?他想要卫国,我可以不动让他收入囊中。但这整个天下,是不能的。我便是再宠他,也不能纵容这件事。卫国中蛀虫太多,那卫王早就无心政事被人夺了权,也算理所应当。 再者说,那人又是姜别,带着百姓所期盼的救世气韵。” 南哲颔首,的确现下哪一个高位之人不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元离得了污蔑宗亲的由头,而但凡有些心气的都晓得,元离就是元子烈。那这位公子烈,就真真是姜别了。 如今姜别跟随陈王,陈王又在其中护着。道理他们是不知为何,可这姜别认下了陈王这个义父,就相当于认贼作父,全然忘了曾经的苦楚。 南哲动了动身子,显然是腿有些跪的乏了。 燕汝安凝了一眼:“起吧,找个地儿坐下。” 南哲展袖作揖,又看了看燕汝安的神色,寻了一处安分坐下:“那太子的打算是...” “舟骊是草原部族,太平久了,还真不习惯。那等剽悍之辈,焉有安分守己之作态。”书案上的油灯有些暗淡,燕汝安拿起小剪剪了一节灯芯。 “桃花源始终是一种奢望,谁能守得住。自然,赫萨尔顿也守不住。可得让我姐姐好好谋划了。为母则刚,若不打算,一辈子都只是他人的刀俎鱼肉。” “那...太子真的要放下卫国?”南哲一向知晓燕汝安的野心。 这天下有数万人志在整个江山版图,可实际上只有两人能真正谋划付出行动。 南哲觉得自己有幸,都见过。 一是燕汝安,一是元子烈。 这两人怀着同样的目的,燕汝安虽是有些疯癫偏执,可论起礼法固本山河怕是没几个人能做到。后者公子烈,集齐往日之希望,得其万民之庇佑,当属第一人。 故此这两人,许是命定敌手。 眼下,燕汝安蛰伏多年,元子烈又韬光养晦岁月久。 说这两人无碰撞,当是痴人说笑。 “咱们燕国领土最为辽阔,占据东北及中部大半。说起来,陈卫两国便是一起也不过是将将相比。他性子傲,准备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失手。给了他也好。” 说这话时,南哲瞧见燕汝安眼中带着了两分纵容。 自己思索下来,也是这个道理。 卫国早已被公子烈盯上,从里到外都有算计,此时他们横插一脚只能是损兵折将还白白浪费了草原这处的机遇。 只是... “公子烈这场仗怕是要打上个一年半载,成了之后,那齐国...这些年那寒门学士阮思无将寒门推崇极高,齐国如今亦是不齐。那公子烈岂不是...”渔翁得利? 南哲未将话说的明,燕汝安嗤笑一声。 “氏族宗亲千百年基业,寒门搅这一趟浑水要么元气大伤,要么就此覆灭。姜别聪明,定是信不过这阮思无的。三年前,他们不过是见过一面,怎会将心思放在他的心上。 突兀出现,又嚣张至极的门客。就算是孤,也不敢去用。孤瞧着,姜别会动越国的心思。” “越国,包在齐国之中,俨然是依附齐国的,怎么动?”南哲不解,这齐越唇齿相依,谁能做什么? 夜色深深,原是昏昏欲睡的时间,燕汝安眼下乌青淡淡,瞧得出是睡眠欠缺。 里衣松垮,胸膛宽厚苍白,微微动了动披在身上的外衫。 “谋战怎会是轻易的事情,还是先准备咱们自己的事儿吧。” “说起来,听着陈王多年寻丹问药早就败空了身子。而今太子城亦是病重,陈国不就是公子怀的吗?这么想想,难不成是公子烈特意为其筹谋?他们二人的亲事,不是荒唐言?” 南哲说得兴起,却被油灯之中燕汝安阴冷的目光刺得手脚冰凉。 “姜别与任何人都无关!” “是。” 南哲颔首,衣袖中的手掌握紧。他打趣谁不好,偏偏去打趣公子烈。太子汝安这阎王,分明是藏着公子烈的。 等了许久,才听的男人一声轻笑:“向齐国求亲吧。” “嗯?”求亲?给谁求亲? “自然是为孤的侄子,待姜别得胜,孤便把这份厚礼赠给他。庆贺他大捷,得胜而归。” 燕汝安笑容浅淡,手指点着檀木书案,一下一下,让南哲的心脏也跟着跳动。 他觉得燕汝安开始又变得疯癫了。 三年前他见过这样的疯癫模样,可这三年燕汝安有很大的收敛,这怎么… 胸腔中,一种狂热再次被燃起。 既然元子烈不动,那他就不动。他若是动了,自己也应该出手了。燕汝安想过按捺住自己的心意,毕竟前世的事情给他太大的警示。 他得到的,只是那人的尸骨。 可足足三年,三年之间这样的情感一点一点肆意蔓延。人说感情是藏不住的,久了,就是病。 他的手指在桌案继续打着节奏,鼻息间闻得清房内燃的檀香。 南哲越是在这里沉默就越是觉得煎熬,终于忍不得开口:“那方才太子所说,这天下公子烈得不到是为何啊?” 节奏慢慢停下来,太子汝安长叹一声:"因为,一将功成万骨枯,帝王位哪一个不是伏尸百万。卫国是因为其中有着蛀虫,卫国子民早已对卫国王室失去了信心。 此时战乱相当于救赎,自然可以。可齐越,都还安稳。安稳之下,则为入侵。所以,姜别才会将阮思无挪去齐国。一是怀疑他居心不良,二是想着万一他能搅开这局势呢?"说着燕汝安好似是想到什么:"卫公子冉也是有着脾性的,兴许这次姜别发兵还是需要些时间和心思。" “可...虽说是认了义子,公子烈的身份也名不正言不顺。难不成,公子烈也要效仿陈王谋朝篡位?” “谋朝篡位?”燕汝安起身,披着的外衫落地。 羸弱的身体,却带着异常让人惊惧的气质。 见燕汝安起身,南哲也不敢继续坐着,也起身。 夜色中带着某种危险,燕汝安揉了揉手腕:"这高位处的人啊,欺骗人,也被欺骗。南哲,你怎知你与之欢好的女子是不是只被你宠幸。你又怎知,护在手心中的宝贝骨血是不是旁人处心积虑的偷梁换柱。为何帝王都称自己为寡人?" 南哲沉默不语,这是第一次燕汝安如此与他对话。 “臣不知。” 夜深温度凉,燕汝安却是很开怀,面露癫狂的笑意:“这是因为,权利的最高处,没有人能一起啊。一切的情爱,偏宠,都是罪过。没有人是例外。” 没有例外,所以他也清楚日子久了人心都是会变得。 此话一出,南哲觉得有些苍凉。 而还未等他有什么反应,就听燕汝安又喃喃自语:"知白守黑,卑以自牧。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光而不耀,静水流深。" 与旁人不同,燕汝安是一个清醒的疯子,他太了解这世间事。 对于姜别,纵然欢喜也能忍受相思苦三年来不去打扰。 只是,眼下做不到了。本该早死的人活了下来,本该心无半点光之人成了曦光。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只要在这里就不可能做到。姜别,你会怎么选呢? 和我在一处,还是放下肩膀上的责任与他在一处? 缓下心中躁动,燕汝安转身用发带将发丝束上:"用兵之道,敌强则用智,敌弱则用势。是故以大吞小,犹狼之食豚也;以治易乱,犹日之消雪也。你说,他会怎么做?" 南哲看着怔愣,昏暗的灯火中,燕汝安就像是一只鬼。好像叫着你的名字,怀着不好的算计,却让你吓得连一步都不敢动。 南哲随着燕汝安这么多年,却一直都未曾真正把这人看透。 说他是恶鬼吧,偏偏对待姜别他其实是温柔的,但你要说他执着姜别,却又不对。 他的欢喜有着底线,这种底线是建立在姜别的选择上。但你又说他冷静尊重,又不对。 仿佛能将人拆骨剥皮的留在身边。 他是个疯子! 一个真正的疯子。 见南哲吓得不敢说话,燕汝安冷笑,目中嘲讽浓浓。 怂货,他有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深不见底的权势,是这锦绣江山中的污秽。 “行了,你也别在这儿耗着了。早些回去睡吧,好好养精蓄锐,舟骊还得你找人去走一趟。顺便把求亲的事情早些传到齐国。待到一年半载之后,他们也不至于慌乱。” “是。”南哲躬身退下。 直到出了殿门方才长舒一口气,放松脊背。 公子烈怎么摊上这样的仰慕者,这还不如自己呢? 南哲快步走远,边走边想,自己也只是瞧着公子烈生的好看行过叩拜礼。唉,这都什么事儿啊,当年自己还是个游学的学子。 现在呢?什么济世为民,都是些恼人心烦的腌臜手段。但没办法,谁是干净的?看起来越是干净的人,手下亡魂亦是不少。 做一个平民百姓也挺好的,起码看到的都是保家卫国,建功立业,而不是这啊... 第51章 孤灯 “现如今得到消息, 卫公子冉亲自率兵来应战公子,此人诡诈非常。依老夫来看,还是要做万全之策。”秦无战深思许久, 才看向元子烈。 这两月连连大捷,攻下三城。 正在乘胜追击, 趁热打铁之时,卫国两位公子一致对外。 善兵的卫公子冉率兵御敌, 另有卫公子章守在卫王宫主持大局。 得到消息之时, 秦无战与元子烈心中就有打算,这恐怕就是困兽之斗了。泥人还有三分脾气, 卫公子起势反扑,自己不能折在这里。 万全之计是必须要想的。 元子烈颔首的同时,秦无战又蹙起眉头:“前两天舟骊那边消息,太子汝安拥立燕长公主幼子为王。赫萨尔顿狼主地位不保,瞧这模样, 他是一开始就没想过阻止公子。并且志在草原。” 秦无战看得出来,元子烈自然也是知晓的了。 冬至与立秋亦是守在一旁。他们在此谋事刻意避开姜暖。 元子烈原谅归原谅, 可对于姜暖他始终无法亲近下来, 尤其他还不是自己的血缘兄弟。 “这场战乱已经数月,实在没有再拖的道理。速战速决吧。”秦无战眯眼看了看冬至, 冬至垂下眉眼。 元子烈自然也注意到:"明夜进城,先去探探公子冉的虚实。而后还要麻烦秦老与冬至与公子冉周旋,我要声东击西直取卫宫。" “公子一人前去,可有把握?”秦无战有些忧心, 虽说早就有所准备,其中又有好多官员可以反水,可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着都是冒险。 元子烈声色深沉:"夜长梦多,燕汝安怕是在等着我。此事解决也该是与他交锋之时了。" “北汝安,中姜别,你们是该有一战。但是,公子,容老夫直言。” “秦老直说便可,我们之间不需要遮遮掩掩。” 秦无战将衣袖拢了拢:"那公子就请饶恕小老儿的忤逆之罪了。陈王放权给公子,而公子也有信心夺下卫国,那公子便不是普通氏族公子。所以说,公子,陈怀与你在一处,是在让你走向囚笼。" 又是这种话,元子烈开始反感,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应对所有的反对。可就连自己的谋士都来这么劝告自己。 冬至与立秋发现气氛不对,相互对视一眼就悄悄退出去。 “秦老,我觉得这是我的私事。” “这不是你的私事。”秦无战的脸色开始慎重,这种慎重是对于自己以往所有期盼的恐慌。 秦无战开始忧心,他怕这位主公会毁了自己。 “公子,您走到这个位子就应该明白,你没有私事。你的夫人,要足够的雍容,要足够的端庄。要让天下人信服,因为你不是位极人臣,而是身为君主。不仅是史书诟病,拥戴的百姓也是不会同意的。” “我为他们营造足够安逸的环境,让他们缅嗣延绵,安居乐业还不够吗?”其实道理元子烈都懂,可这么多年,这么多人,只有陈怀真正走近他的心中,走近他的生后,他不想放弃。 秦无战亦是不信元子烈不懂,正统教养出来的君子如何不懂。这就是为什么正统出身的总是会有人拥戴与跟随。 他们心中有着责任,一种保家卫国,可以为了所管理的国家付出一切,所珍视的权利舍弃一切的决心与牺牲。 百姓容不得你自私,而你的自私在你手握重权的那一刻就已经实现了。 元子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刻意避开:"探得情况,你与冬至一定要协助姜暖,拿下卫冉。" “这是自然,只是,公子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秦无战是个老人,数十年的风霜都看在他的眼中,他自然能稳定下心神接受自家主公是一个断袖的事实,可天下百姓呢? 如今姜别只是一个概念,他日就是一个活生生真正存在在概念中的实体。没有人可以拒绝他的救赎,可也没有人能够接受,接受救赎的不够完美。 他们会用尽手段来让这个不完美,变成完美。 元子烈沉默了片刻,他沉默不是因为自己要放弃陈怀,也不是与他在一处这件事只是自己的一时起意。而是在思考,自己是否能继续扛着这责任,自己是否还能是那个敢为天下先的太子别。 秦无战突然起身作揖,展袖的同时,带着某种许久未曾表现的深沉。 “秦无战择主,主主有庄生梦蝶之困境。到今日,小老儿才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 秦无战苍老的面上露出笑意:"主被困在心魔中,看似无所畏惧,可始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换句话说,主公一直都在逼着自己向前。主公,你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小老儿年岁大了,这辈子也不算碌碌无为。只是,多年陪伴在公子身侧。公子是老夫的儿子,主公,挚友。故此,秦无战真情实意的尊重公子的选择。" 一月,雪至。 趁夜行,少年皓白衣衫,身披灰白大氅。 过往之人皆是不住回首一再瞧望那年轻男子的容貌,若为女子非宜室宜家乃祸国妖姬。 行至酒肆阁楼处,行人稀少。 高挂的一盏孤灯将雪花照亮,少年仰头片片冰凉。 许是不尽兴,他张开唇舌,饮着风雪。 正闭眼时,忽听得楼上响动。 飞身出手,一小坛清酿稳稳拖在手中。 “好俊俏的身手。” 楼上音色揶揄却不乏赞叹,少年同样回以一笑:"倒是巧得很。" "怎是巧,分明是公子特意安排。原不想公子惦念在下如此。家中自有儿郎夫侍,却还是寻草色至此。当真冉的荣幸。" 元子烈挑眉,这卫公子冉倒是有趣。近些年难得遇到,此刻少年仿佛回到曾经打马风流之时。 隔着六七米的距离伸出手:“容迟倾慕公子,可愿与容迟结共枕之谊?” 卫冉凝着眸子,嗤笑一声,看似嫌弃将身子探出围栏外。雪花落在黑发上,音色嘲弄:”做梦。” 少年不怒,面上连半分愠色都未有:“冉如此热情,竟是省了共枕直接同做梦了吗?” 卫冉愣了愣,竟是突然变得一脸严肃:“冤家。真是幸得我与你敌对。” 元子烈疑惑,什么意思?不过脸上倒是半分未曾动摇。 卫冉突然向着他高喊:"姜别,咱们来比骑射,你若赢了我将这颗人头予你,可好?" 元子烈的骑射,是出了名的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卫冉是在自寻死路吗? “你想要什么?” 卫冉弯起眉眼,并不再言语。将身子回缩回房间中。看着窗边无人影,元子烈大氅卷起雪沫子迈步进入酒肆。 酒肆中无人,卫冉等在帘角处。 “进吧。” 元子烈随着卫冉进去,就看到有一道外门。 卫冉推开,进入内院。 院中萧条并无什么美景,只是幽幽萦在鼻息间的檀香似有似无。 “你瞧瞧,你该是喜欢的吧。听说你修道问佛多年,我特意给你备的。” “那倒是多谢了。”元子烈的神色开始变得冷淡,他的一身戾气又是怎么来的?修道问佛算得上是他的屈辱。 卫冉装作没感觉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姜别,有时候我非常想问你,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少年的目光带着嫌弃,想活着有错吗?什么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你活的多没意思。又不是你的国家,又不是你想成为君主,而且无边无际的厮杀除了死亡还是死亡。我若是你,就不会活下去。” “那你就不要活着,”元子烈嗓音寡淡。 卫冉摇了摇头:“我倒真的觉得活够了,只是姜别我与你不同。我在保家卫国。” 说着蹲下身子,拾起一块石子向着某处一扔,一声闷响,显然有人在。 他们谁也没动。 "姜别,你猜会是谁的人?你的还是我的" 见卫冉神色,元子烈自然知道该是跟着自己的。他摇头:“不知。” “连这句真话都不肯说。” 陈怀近来慌得很,元子烈出兵几月,连连大捷。可燕汝安那里始终没有动作。 他开始忆起当年从闻人澹口中得知的挖坟去骨之事,静水流深。越是安静。越是憋着什么坏。 加之陈城与陈王接连病重,他不知还有什么。 他本就没有在这浪涛中掌舵的能力,苟全其中是为了容迟。 可是之后呢?他们能守住什么? “萧清染,有件事。经年久,谁也未曾提起,可如今我想问问你。” 萧清染看着陈怀的表情,似乎也猜测到什么,所以他颔首:"你说吧。" 听到此话,陈怀长叹一口气:“你为什么从不肯辅容迟我不信加一起两世的你不知道容迟对你的恩情。那原因呢?你装作一无所知的原因呢?” 无论是萧清染,元离,闻人澹都是活了一世的人。其中缘由他们是在清楚不过的,可他们的选择根本就没有因为重生而改变,反倒变得更加朦胧。 萧清染果真露出历经岁月的沉稳与算计:"我们都在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情。无论是谁,根本就没想过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截止周五预收做多为下一本,此文将要完结。 第52章 卿卿 萧清染的表情依旧是这个年纪的陈怀无法理解的。 萧清染手指指腹在茶杯边缘处打着转:"姜别是信仰, 可信仰要求是完美,没有人是完美的。我不想把所有筹码放在无法把握的人身上。" “你也认为我是他的污点吗?” “自然,试问天下谁不是呢?”他的笑意别有深意, 陈怀垂首。 风雪渐起势大,卫冉指了指元子烈又指了指自己:“没什么兴趣再继续下去了。姜别, 你取了我这颗人头吧。" 元子烈神色震惊:"你知自己在说什么吗?" “自然。”卫冉依旧表现得漫不经心“两国交战苦得是百姓,我不忍见黎民受苦。但作为公子也不能接受自己弃城缴械。唯有项上人头, 可成全我这一腔忠义。” 元子烈沉默, 再眼前的簌簌风雪似乎是将自己与卫冉隔开。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天下总归这么个轮回。只是, 每一次更替都是无尽的黍离之悲。 姜暖守在帐外,见兄长归来时,一身灰白大氅在风雪中无尽苍凉。 他手中托抱着一个木匣子,颜色沉红。 见到自己却是半句话不提,只是自顾自进入营帐。 “哥。” 那人不答。 姜暖也不缠着, 冰凉的雪花飘落在脸颊。 许多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兄长筹谋多年, 可真正得胜之时或许远远用不上以往的那些手段。 就像是这世上, 总归是单纯的怕遇到城府深的。百般算计的,逃不过烂漫纯真的。 姜暖将目光投向这无尽的风雪中, 一片一片的雪花,一颗一颗击落胸腔中的叫嚣。 似是有所感,又似想到多年的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不由得合着调子, 在营帐外轻声哼起。 讲不清是吟游诗人的悲悯,还是屠龙勇士的赞歌。 《君子不器》TXT全集下载_19 一月中,公子烈得卫公子冉首级,携首级城门大开,顺通无阻至卫宫。 袭宫当日,朝臣反水,卫王室气数尽。 百姓朝臣皆伏地称臣,奉公子烈为王。 卫女李源惜手刃卫王,亲手奉上虎符。当夜,自刎随卫王去。 后据祖帝本纪记载,祖帝子烈归王京之日,陈太子陈城不堪病重,薨。 这些年,陈国公子内斗厉害所剩不过太子城与公子怀二人而已。 陈城资质平庸,陈怀贪于享乐。 陈王弥留之时,竟禅位公子烈。 仔细算来,公子烈人生至此,历经年少为质,孤灵抗燕州。而后殿前朝辩,吞卫。不可谓不波折。 加冕服那日,天光方好。 重重楼宇,将那人身上的绣金龙纹衬得更为华贵。 陈怀亦在感叹,感叹这岁月匆匆,从初见他是那样的暴戾已十几载。十几载变化无常,就似手中沙,追不得,握不住。 还是这瑰丽的面孔,可风霜历尽。 世人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人上人所换取得代价,终究不菲。 伴着声声王上,陈怀亦是随礼叩首。他不知前路还会发生什么,只是一起走下总归是没错的。 那人在高位处,声音朗朗。他说,世上再无陈国。 陈怀浅笑,可他还说改陈为离。 离,他们这大半生都在这个字上被作弄。讽刺,却足够让人清醒。 “今日这冕冠真是重的要命。”元子烈揉着发顶,又拿起梳子一下又一下的拢着发丝。 "就这么一天你都受不得,这日后天下的担子不得让你喘不过气?"陈怀从少年手中拿过木梳,接着元子烈的节奏,一下一下的梳着。 “你现在是什么都懂了,不再是我提点你,逼着你成长的时候了。”元子烈嗔了一句。 这目光与语气看得听得陈怀心中痒痒,他凑唇至那人耳侧:"你平时说的我可没记住,我成长只是因为想要你。" “结果不还是被我要。”元子烈反手压下对方的脑袋。轻声细语。 陈怀至这一下就被撩拨得燥热,颤颤巍巍的去解眼前人的腰带,可是或许是太过于紧张,手指颤抖得不稳。 元子烈忍俊不禁,瞥见陈怀发红的耳廓。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容易害臊的男子,似乎对于情yu一窍不通。 “怀郎想要怎么要?”勾着陈怀的脖颈,顺势将全身重量交托给他。 过于合适的身体,带来极致的感官体验,或许是不满方才元子烈的轻视,陈怀不满足的要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看到女子没有力气,瘫软下身子。 陈怀突然瞥见女子的小腹,还有他们还在一处的地方:“我前两天看了话本,讲得是女子为尊的世界,一切阴阳颠倒,甚至孩子都是男人来生。” 见到女子疲惫的面色有了几分兴趣,陈怀接着说道:“倘若我也能给你生个孩子就好了。” 元子烈先前就告诉过陈怀,他的身体因为服药怕是不能受孕生养。 所以,元子烈嗤笑一声:“孩子不孩子,我一直是不在乎的。不过你要是能给我生孩子,我是怕的。” 陈怀莞尔:“怎么怕了?男人生孩子,匪夷所思吧。” 元子烈轻轻摇头,以自然随意的姿态,说出了让陈怀心悸的话:“生孩子就是场劫难,我这一生唯独看你顺眼至极,宁可无嗣,也不能无你。” 几乎是话音才落,元子烈就见男人弓着背俯身紧紧拥着自己。 埋在自己脖颈间湿润一片。 啧,真是爱哭鬼。 这么想着,手却轻柔的抚着男子的后背。 “容迟…你才是我的劫难。我真的是在劫难逃…” 与元子烈的无知者无畏不同,陈怀一直在恐惧,因为元子烈的优秀,因为自己的处境。 就像是唱了一场戏,不知自己如今是戏中戏外。 流连在戏中,终归克制着。 幸好,从未错付。无论身心,无论岁月。 少年两相得见成痴念,匆匆。十几载朝思暮想,弃胭脂,入檀香。 便是久来难驯,伶仃提孤灯,绕于唇齿不过二字,卿卿。 夜深人静,元子烈睁开双眼,自目中星辰闪烁。 颠沛自枯骨中盛开,所历山河故人,皆有难得称心。 且以山河共枕眠,纵有千千结,当许灯火阑珊。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此完结。 我知道很多事情没有交代,可能云里雾里,又觉得戛然而止。但这不是烂尾,番外会讲清楚。 感谢一路支持,在我的笔力欠缺时还能有你们。当然,你们的包容,让我成长更快。所有的不成熟,与缓步前行,幸得有你们。 尤其感谢在我最初开文的你们,是一段难熬的日子,也是看到你们喜欢支持很满足的日子。 期待相遇在下一个故事。 2020.06.10 阿青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